红珠大步流星赶到扶瑄的寝殿,顾不上行礼,趴在门框喘着粗气说道:“启奏陛下,大祭司被人掳走了!”
扶瑄俶地站起,“你说什么?”
他等不了邱阂叫龙辇摆驾,脚踩木紫教的电光驰踪步风一样往天枢殿赶去。红珠连忙使轻功去追,却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
她筋疲力竭地赶到天枢殿时,扶瑄已站在遍地狼藉的宫殿内多时,眼下正举头揣摩着屋顶那个繁复的阵纹。
“殿下,是颜绥……”红珠追得嗓子发干,额头满是汗水。
颜绥,是失踪的八青子之一。
扶瑄皱起眉头,心中不免有些气恼。杜晚明也好,颜绥也罢,这些被遣出宫的青子,一个个的都想干什么?
“此事先不要声张出去,就称大祭司正闭关修行,为国祈福。”
他将那摔在地上的婚服小心拾起,整整齐齐地铺好了,放在卫灵蕴的绣床上,“金饰边缘还是有些毛糙,叫织室的人打磨再细致些。”
红珠应声答:“是。”
回到紫微宫,扶瑄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他已无心批阅百官送来上的奏折,兀自走到书架边取下一个木匣。
木匣打开,是一方泛黄的绢帛——《朱天诀》。
晟国,重辉宫。
玄沉临温柔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子,目光像是冰川融化的流水潋滟生辉。
卫灵蕴长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梦呓般道:“不,不是我……”突然,她猛地坐起来,仿佛从梦魇中惊醒,情不自禁轻声喊到:“扶瑄!”
玄沉临先是一楞,随即笑道:“灵蕴,你醒了。”
陌生的环境让卫灵蕴顿时清醒,她警觉地盯着玄沉临,淡淡说道:“殿下,好久不见。”
玄沉临身侧是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穿着一袭青竹紫裙,无需浓妆艳抹,一双秋波目自有妖娆风姿,眉间坠上精致的流苏垂在额前,更衬得她妩媚动人。
卫灵蕴无暇欣赏美人,她打量着四周,鸾镜鸳衾,掌灯侍女一对,穿着绯色的宫衫。屋梁雕绘有螭龙纹,帷帐重重,装饰摆设极其讲究。暗暗用神识打探,屋外罗列持刀护卫十数人,夜巡卫队正整齐而有序地经过。
她吃惊地望向玄沉临:“这是……宫中?溯辛宫?!”她只记得,天枢殿顶的阵纹迸发出一阵青光将自己席卷,紧接着自己就晕厥过去。
溯辛宫与鎏华宫相距千里之遥,那个阵纹……是传送阵?若真的是传送阵,那颜绥岂不是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颜绥呢?”
她不知道颜绥怎么会帮玄沉临做事,但她迫切想知道颜绥是如何进境的,以及他们被怪人掳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杜晚明为什么会伤痕累累,为什么会中毒,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别急。”玄沉临将那颗夜明珠放回卫灵蕴手里,问道:“现在,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卫灵蕴不懂玄沉临为何如此执着于跟自己相认的这件事,他的语气虽柔和,可眼神却暗藏机锋,像是捉回了飞出笼子的金丝雀,将它惩戒似的挂在烈日底下,还要笑着问它:“以后还敢不敢乱飞了?”
她打心底里生出一种厌恶。
奇怪的是,扶瑄在烟辰宫里用权力逼迫自己嫁给他时,自己都没有生出像现在这般厌恶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在她心里,扶瑄一直是个温柔又可靠的人,所以抵消了她的反感?
卫灵蕴自己也不得而知。
她反手将夜明珠扣在被衾上,“想起来了。所以,颜绥呢?”
玄沉临脸色一沉,“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漠?咱们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平心静气地说说话吗?”
玄沉临在兖国呆了五年,终于在他十一岁时奉诏回国。
“万伯伯,父皇和母妃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想起沉临,我会不会有新的弟弟妹妹了?”玄沉临好奇地发问。
不停歇的马车里,他无限憧憬起回到溯辛宫的日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就像扶瑄和他的父母那般亲密无间。
万至诚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玄沉临说,姜氏遭灭门之祸,他自己也只是宪帝的一枚弃子。若是让他此时知道自己一无所有,恐怕只会怎么也不肯回晟国了。
“吁——”辘辘的马车忽然停下,车中的两人忽然一晃,险些跌倒。
“发生了何事?!”
这个意外帮万至诚从玄沉临殷殷的目光中解救出来。
车夫神情呆楞,吞吞吐吐说道:“撞……撞上了!”
“说些什么东西?!”万至诚有些不耐烦地掀开车帘,玄沉临好奇地探出脑袋,一溜烟儿就跑了下去。
“殿……公子!”万至诚连忙追下去,这才看见马车前躺着和玄沉临年龄相仿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破旧的布衣,但却十分整洁。少女只是蹭破了一点皮,可见手掌隐约的浅红伤口。她慢悠悠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扫过眼前这群锦衣华服的人,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转身一跛一跛地离去。
“姑娘,你还好吧?”玄沉临追上去拉住她,“你衣服都脏了,我买一套新的赔你,好不好?”
话毕,他摊开五指朝万至诚伸手要钱。他们失礼在前,若不做些什么,他会良心不安,辗转难眠的。
可是少女厌恶地推开玄沉临,一时失手竟将他推到在地。她冷冷说道:“官宦子弟,惺惺作态。”
玄沉临一怔,呆在了原地。见她要走,万至诚阔步追上去给玄沉临出气,“小姑娘何出此言?官宦子弟怎么就惺惺作态了呢?”
“君不见,陇田多饿骨,织女无华服,富贵居千亩,贫寒睡行路。你们这些权贵天天说着‘民为邦本’,那为何千百年来仍旧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局面?”
一番话让万至诚和玄沉临双双愣住。
万至诚心中生出了几分敬意:“小姑娘,你家住何处?此次不慎相撞,我等过意不去,应当登门道歉才是。”
一旁的玄沉临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少女婉拒了万至诚的要求,不料玄沉临执意要登门道歉,任是谁都拦不住。她无奈,只好带了他们前去。
她家环堵萧然,远离集市。父母是普通农人,却并不粗俗肤浅。女孩名为灵蕴,自幼熟读诗书典籍,她父母也夸耀道,她生来伴有异象,绝不是池中之物。
听闻灵蕴想要真正做到“万民富庶”,玄沉临心里小小的吃惊着,这样一个柔弱朴素的姑娘竟胸怀如此鸿鹄之志,他身为一国皇子,却无事无为,整日只惦记着家长里短的琐事,实在是羞愧。
在玄沉临逗留辞州与灵蕴相处的日子里,万至诚见玄沉临胸怀渐渐开阔,终是告诉玄沉临姜妃满门被灭的事实。
他如遭雷击,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他为质五年,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想到是一渊更比一渊深。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就在第二天清早灵蕴找到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却看不得玄沉临这副大好年华还失魂落魄的鬼样子,于是毫不客气将桌案上隔夜的茶水泼在他脸上,喝道:“你当这世间是戏台子,哭哭啼啼就能讨得垂怜?你这副软弱的性子,恐怕连骨头茬子都扎不了人,叫人可笑!”
“自古成王败寇,你不想输,就只能更强大,要能够把敌人的血肉都碾碎了铺路,让所有人不敢再看轻你,要让他们跪下来向你认错求饶,要他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沉临,软弱,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水珠湿润了玄沉临的睫毛,他视线有些模糊,却缓缓开了嗓子:“所以……我要坚强起来,我要反击。尺蠖之屈,一举定胜负。”
灵蕴笑笑,“正是如此。”
“可……我怕,我怕我做不到。”
“做不到?”她冷笑,“那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欺辱,你就只能任人鱼肉,你就只能毫无尊严地生活在位高者的阴影压迫之下,永远,见不到一缕天光。”
玄沉临三两下抹掉脸上的茶水,“我会振作起来,我要给娘亲报仇,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场争夺中最后的赢家!”
“对,就要这番志气!”
玄沉临直起身子,“灵蕴姑娘,从今别后,相会无期,你……”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敷衍道:“行,我等你荣华富贵了来报恩。”
玄沉临从腰袋里取出颗夜明珠送给卫灵蕴,郑重承诺:“以此明珠为信,今日之恩,沉临谨记。”
思绪拉回溯辛宫。
卫灵蕴无奈地叹道:“可是殿下,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啊……”
“怎么会是‘萍水相逢’?你帮了我,救了我,若不是你将我打醒,我恐怕早就成了这溯辛宫一块无名的骨石。我答应过你,会向你报恩的。你既对我有意,为何……”
“够了殿下!”卫灵蕴被玄沉临没说完的话吓得快要魂飞魄散,“我对你无意!”
玄沉临更加不可置信,“那你……难道对扶瑄有意?”
……
“倒也……不见得。”
“事到如今,你竟还偏向他?他根本不值得你信赖和托付!”
玄沉临激动得站起来解释,“兖国虽想得到灵力强大的‘神使’,但又担心其一家独大。为避免这种局面,他们本决定在青子所剩的最后二人择一个娶做太子妃,夫妻共治,以便制衡‘神使’。扶瑄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想拿你做太子妃,利用你去制衡最后成为‘神使’的那个人!”
他凝眉替卫灵蕴担忧道:“眼下你一家独大,他便想要娶你,让你卸下防备,没有二心。可扶氏父子心思缜密,又怎会将筹码都压在你缥缈不定的心绪上?为了万无一失,他们又将遣出宫的青子都炼作听话的‘神兵’,若你有了不臣之心,便叫这些‘神兵’合力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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