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蕴从扶瑄怀中挣脱出来,回眼望去,只见月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清辉,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疲惫。
他却浑不在意,只揶揄道:“怎么,不想见我?”
卫灵蕴哪有心思同他玩笑,她都紧张死了,遂一掌不疼不痒地打在他的胳膊上。她本想责问他怎么擅自离开兖国,怎么能撇下文武百官不管,可话到嘴边,却只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找过来了?”
“颜绥学艺不精,他在天枢殿留下的传送阵没有设密钥,所以我就借之自行过来了。”
扶瑄笑了笑,补充道:“知道你担心朝中的事,我已命郑宜作丞相监国摄政,不会出问题。”
听他这样说,卫灵蕴才稍稍安了心。“即便有阵纹,你没有灵力又如何能启动……”卫灵蕴蓦地被自己点醒,“你有灵力?你怎么会有灵力?”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秀逸从容的人,他轻轻地倚靠在了轩窗边,枕着熟绢般的月色,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卫灵蕴恍然大悟般,“你练了那卷帛书?《朱天诀》?”
想起三十青子修炼《朱天诀》的反噬,卫灵蕴倾身凑近,仔仔细细地将扶瑄上下打量了一遍,生怕他修行不当伤了身体。
扶瑄觉得她可爱极了,像只探头探脑的雪貂,忍不住打趣道:“要不点盏灯,让你看得更清楚些?”
卫灵蕴挺直身子,见他这样不识好歹,气冲冲地踢过去一脚。
扶瑄将腿一抬,让卫灵蕴踹了个空。
玩闹归玩闹,见他姿态慵懒,不像有暗伤的样子,卫灵蕴倒也放心不少。谨慎起见,她仍是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看着卫灵蕴为自己担忧的神情,扶瑄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他摇了摇头,柔声道:“我很好,没有被反噬。”
“那就好。”
卫灵蕴转身点了一盏小灯放在桌上,静谧的烛光堪堪照亮这张紫檀桌。
“你见着颜绥了?”
“没有。我传送过来的时候,他正好不在。”
两人围坐在桌边,卫灵蕴想着今日书房里颜绥和王善迁对扶瑄父子的控诉,她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连晟国的太子都知道,是你要将青子炼作‘神兵’制衡我。自大师兄出事起,两年的时间,你依然没有查出其他青子的下落。扶瑄,你若是想让我信任你,就得向我证明你的确与我,同德一心。”
“好。”扶瑄不假思索,“他们都同你说了什么?”
听卫灵蕴转述完王善迁的话,扶瑄平静说道:“我根本无需利用青子制衡你。”
“从青子中挑一个作太子妃制衡神使不假,父皇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若是青子中只幸存一个,便让巫权来制衡。有他在天枢殿坐镇,不管是谁做神使,都翻不出风浪来。”
“可是巫权会在神使继任大祭司一职后离宫远游。”
扶瑄不以为意,“离宫又如何?天枢殿暗室里的传送阵,就是为了召回巫权处理意外用的。”
卫灵蕴心中惊讶,自己还想偷偷摸摸帮巫权遮掩,没想到扶瑄早就知道暗室藏了一个传送阵……
未几,又听他说道:“他离宫是因为你是神使。若换作是别人,巫权不会请辞的。”
昏暗的烛光映在扶瑄眉目分明的脸上,他深邃的眼眸像是不见底的井水一般。
卫灵蕴不理解,“何出此言?”
“因为他信得过你。”扶瑄淡然道。
卫灵蕴不理解,巫权信得过自己,难道就信不过其他人吗?以扶瑄谨慎的性子,一句“信得过”,就能将他打发了?
“你不要这样看我。因为我也信得过你,才同意巫权离去。”
卫灵蕴继续问道:“从你我在藏书楼初遇时,你和先帝便选中我来做制衡神使的人了吗?为何?我那时才初入门径,甚至跟不上师父的课业,比我厉害……”
“不,父皇和母后中意的是林棠妆。”扶瑄没有等她胡思乱想,直白地说道:“是我,执意要你。”
卫灵蕴怔然。他看过来的眼神笃定而炙热,似乎汹涌着并不清白的**,让卫灵蕴的心紧了又紧。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下思量道:林棠妆是太尉之女,若是再得‘神使’身份,林太尉简直如虎添翼,将更加势焰熏天,锋不可当。即便有巫权在,怕是也难以左右局势。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庶人,即便得了‘神使’之位,也构不成多大威胁。
让林棠妆做太子妃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先帝后怎么会让扶瑄一意孤行呢?
他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一哭二闹?还是晓之以理?
卫灵蕴想不出其间能有什么“理”能说服先帝后,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是一片爱子之情吧。
“那若是无人幸存呢?”
“巫权一直有授我《朱天诀》,若是三十青子无一成功,则将我推作‘神使’。这便是当时,定下的第三条路。”
卫灵蕴愕然,“你们还真是……算无遗策。”
他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我这番解释,总比他们的缜密吧?如何,大祭司可还满意?”
卫灵蕴点点头,“你姑且洗清嫌疑。”
见卫灵蕴展颜,扶瑄笑道:“我可受不了他们一茬接一茬地往我身上泼脏水了。走,趁着颜绥还没销毁阵纹,咱们趁夜逃回鎏华宫去。”
卫灵蕴摇头,“我还不能走。其他青子都死了,只剩下颜绥一个人。我得想办法找到真正的凶手告诉颜绥,免得他被利用而不自知。”
“什么?他们……死了?”
扶瑄惊愕难言,他的神情是出乎卫灵蕴意料的凝重,她本以为扶瑄是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的。
但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你似乎很在意。”
扶瑄轻轻“嗯”了一声,“说到底,是我、是父皇将他们召进宫里,让他们背井离乡、受修行之苦,却不能让他们得善果。我对他们,本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是如此吗,扶瑄?”
她觉得,扶瑄似乎是想利用青子铺陈更大的棋局,因为他凝重之外,还隐约有种不遂心的烦乱,就像是铺陈酝酿已久的筹谋被变故骤然打破一般。
见卫灵蕴神情严肃,扶瑄垂眸思量半晌,喉结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卫灵蕴有些生气,“你当真不跟我讲?”
扶瑄深吸一口气,慢声问道:“你可知,飞升劫雷有淬体之效?”
“那又如何?”
“青子天资过人,皆有飞升之质。若是能借他们的劫雷淬炼身躯,或许……灵蕴,我是真心想要助他们修成正果,没有其他恶意。”
“你疯了?一道普通雷芒就能将木紫劈作原形十几载,你**凡胎,怎么敢想?”
扶瑄垂头受训,一声不吭。
见扶瑄这般,卫灵蕴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了。总之,他的筹谋算计已经落空了,卫灵蕴平复了心绪,温声问道:“我修为被封,你有没有办法助我冲破封禁?”
闻言,扶瑄握住卫灵蕴手腕探脉,眉头越皱越深。
“这封禁的手法是个邪路子,若不能一举冲破,便会损伤心脉,我的修为暂还不足以帮你……”他凝眉,抓起卫灵蕴的手,“我们去找颜绥,逼他解了你的封禁。”
卫灵蕴却坐在原地不动,“算了……颜绥已近飞升之境,你我奈何不了他。何况他对你误会甚深,再让他见着你,怕是豁出命也得宰了你不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依你。”
是夜,扶瑄简单打了个地铺宿在绿墨轩中。翌日卫灵蕴醒来时,屋子里已经空空荡荡,若非紫檀桌上残灯犹在,她都要以为昨夜见到扶瑄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清梦。
慕如诉敲开门,带着一众宫女伺候卫灵蕴洗漱早膳。她将一本书递了过去,卫灵蕴定睛一瞧,“《晟国博物志》?”
慕如诉点了点头,“殿下路过藏书楼时,特意带给姑娘解闷的。”
玄沉临白日多在承天宫照顾宪帝,大门不出的卫灵蕴偶尔也会听得院外的宫女碎碎念,说宪帝的病又重了几分。
慕如诉跟着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重辉宫中,说是随侍,实则监视罢了。卫灵蕴没精打采,忽的见前路上缓缓走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让她有了几分精神。
他穿着青衫,身形纤瘦,行止儒雅,眉清而目秀,周身一股绵软谦和的书生气,堪称真正的温文尔雅。
世上能有如此风度之人,除了夏仆谨,再难找出第二人。
他走近来,先向慕如诉见礼,道:“慕姑娘,殿下叫我将这些卷宗还回藏书楼,我未有官职,行动多有不便,可否劳您跑一趟。”
听见是玄沉临的事,慕如诉便也没多想。她接过这沓卷宗,只叮嘱夏仆谨看着卫灵蕴不要乱跑,便匆匆去了藏书楼。
卫灵蕴知道夏仆谨有意遣走慕如诉,叹道:“仆谨,真真是别来无恙了。”
没想到他竟来了晟国,还成了玄沉临的门客。
“玄沉临待你如何?可有因为你的出身心怀芥蒂?”
夏仆谨与卫灵蕴阔别已久,今日见面惊喜犹甚,激动中也不忘行礼,“太子殿下惜才,对我还算看重。不知大祭司为何会在此处?”
“我且长话短说罢。”卫灵蕴细细整理思绪,“幼时我与玄沉临萍水相逢,宽慰了他脱离愁苦。没曾想他情愫暗生,念念不忘,以至于他竟命人将我从鎏华宫掳走。”
“原来太子殿下心心念念之人,竟是您。”
她无心理会玄沉临的儿女情长,郑重地看着夏仆谨说道:“若你还念着旧情,仆谨,我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大祭司若有吩咐,尽管告诉仆谨,在下一定全力相助。”
“你可认识颜绥?”
夏仆谨点了点头,“他如今是王善迁的侍卫。”
“那你可知道‘海棠鬼面’?”
夏仆谨亦点了点头,“这是晟国顶级的杀手组织。大祭司问这个做什么?”
“你可知道要如何联系上他们?”
“我不知。但是殿下与他们有些往来,大祭司若有需要,可以问问殿下。”
“你是说,玄沉临与他们有往来?”
见夏仆谨点头肯定,卫灵蕴恍然惊觉自己已入局中。难怪自己怎么都查不到青子的下落,原来他们根本不在兖国!
“你帮我准备一匹快马,好生照料。”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夏仆谨大致已猜测到她要干什么。“在下一定尽快办理妥当,大祭司请放心。在下目前客居在城东杨府别苑,大祭司要的快马也将暂养于此。”
“杨府?”她疑惑。
“正是。在下在此地结交一好友,杨姓,单名一个芰字,与我同为太子殿下的谋士。”
“能为你与沉临重视,想来也是不世之材。”她回眸一眼,不经意瞥到一个低着头匆匆赶路的宦官,问道:“晟国如今,是什么状况?”
“宪帝病重,诸皇子为夺皇位蠢蠢欲动。太子殿下势力虽稳,却也并非万无一失,二皇子对帝位仍虎视眈眈。手足相残,何其残酷,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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