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真正的“神”，卫灵蕴终于可以将心里盘桓已久的疑惑问出来：“既然世上真的有神，为何凡间大灾大难时不见你们出来救苍生于水火？”
慎云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卫灵蕴：“我们是九野的神，又不是你们凡人的亲娘，为何要来救你们呢？”
原来如此……
卫灵蕴沉思片刻，想着自己飞升后若是不能帮到黎民苍生，这一番辛苦修行又有何意义？当即决定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做这古往今来第一人吧。”
慎云的脸唰一下就白了：“你可别乱来！会被抓去抽魂拆骨的！”
“为何？”
“凡人自有命数，身为神族不能掺和他们的因果，否则天道会降下灾厄，惩罚整个神族。”
慎云不再多言，抱着小狐狸七九回了天界，而奚旷悲痛过度不知所踪。
卫灵蕴和扶瑄继续赶路，刚进入玉擎境内，便听到一桩奇闻。
流言素来传的飞快，当地人偏又说的邪乎极了。说有个妖童降世，目视之处可焚火成灰；又说妖童力大无穷，嗜血如麻；又说他出生时能吐人言，若是对谁说话，那人便会厄运连连……然则众说纷纭之中，唯一共同之处就是当地的仙姝世家与外族男子私奔，触怒了神族，最后诞下了双头八肢、浑身长满鳞甲的妖怪！
卫灵蕴与扶瑄十分不解。多年来，从未听说洹国有神仙世家，不然巫权何必麻烦四处寻觅“青子”？而三十青子中也不曾听说过有什么来自“仙姝世家”的，想来这“仙姝”也并不是真正的神仙，不过是**凡胎造了些虚名而已。
但这双头八肢的妖怪，卫灵蕴实在不解，莫不是中了什么恶咒？百思不解之下，二人下了马车，向那茶亭的老伯打听起来。
“二位想来不是本地人，竟不知这仙姝世家。”老伯只是扫了他二人一眼，觉得是富户，又道：“这可说来话长了，上好的龙井茶只要一两，二位不若来一壶，且听我细细道来。”
扶瑄与卫灵蕴自是知道老伯心中的小算盘，倒也不戳破，便就真的坐下问那老伯要了两壶。
原来玉擎有一仙姝世家，姓即墨。他们不与外界往来，招的仆从婢女皆是哑子，极少开门迎客，平日里也拒绝乡里拜访，神秘的很。
“如此不通人情，婚配可怎么办？”
“哎，姑娘有所不知，这即墨家招婿娶媳全是凭天意占卜。毕竟是百年仙家，多少人可是求之不得能做他家的乘龙快婿呢！”
“那这仙姝世家又是从何说来？”
老伯呷了口茶，神神秘秘道：“这即墨家与神仙可有婚盟呐！这代代传承下来，可不是仙姝世家？”
扶瑄问：“是哪路神仙？”
“这我哪能知道哇。只知道他们建了一座殿宇，专门迎神的！”
“那这妖童又是怎么回事？”
“这即墨家的三姑娘，名为即墨羽，不知是怎么认识了外边的男子，还没出阁就与那男子珠胎暗结，她本来是能继任少主去与神仙结亲的。”老伯喝了口茶，接着道：“这未婚先孕，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两家下聘结亲不也还是一桩喜事么。怪就怪在这位三姑娘死活不说那姘夫是谁，父母又怎忍心女儿受累，只当是三姑娘被薄情郎欺骗了，就让三姑娘与那未出世的孩子仍在家族里将养着。”
“可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三姑娘竟生出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即墨家登时就乱了方寸，以为是三姑娘违背婚盟触怒了神族，降下了天谴才会如此。当夜就把三姑娘扫地出门，本来还要烧死那妖童，那三姑娘护子心切，便与家中打了起来。那天夜里即墨家火光冲天，还有姹紫嫣红的灵光闪闪发亮，跟极光似的，真是神仙打架，神仙打架！”
“三姑娘倒底是有些实力的，愣是将那孩子从火海里救了出来。再后来，她就带着孩子在山野里捡了别人不要的破房子住。”老伯忽然凑近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三姑娘的姘夫根本就不是人，是妖怪啊！”
“即墨家口风甚严，你们又从何得知？”
“有人瞧见了。”老伯声音压得更低：“在那山上的小破房子，有时候会有个奇形怪状的影子，比成年男子还要高一个头，远远还能听见三姑娘哭哑了嗓子与那妖怪在吵嘴，说什么‘孩子’‘冤孽’的。村里有个樵夫老张，不巧就撞见那怪物与三姑娘吵完架出门来，青面獠牙的，吓死人！老张打那日起就高烧不退，前段日子，刚埋了。”
老伯说完，喝了一大杯茶水漱口，觉得提起这事儿就晦气得很，起身又去角落祭了炷香，口中念念有词，求神仙保佑勿怪什么的。
卫灵蕴又向他打听那山野的路向。那老伯头也不抬往北边指了指，便摆手送客了。
扶瑄掏了钱袋往桌上又置了二两碎银，就同卫灵蕴上马车往北行去。
一路上，卫灵蕴都在细细思忖这件事。
“你说，这即墨家当真与神族缔结了婚盟？会是哪路神仙？为何当初巫权寻觅青子，没有一个是即墨家的？”
扶瑄道：“青子未进宫前，我倒是听巫权提过。”他把削好皮的小香梨递给卫灵蕴，“只记得他说不入流，便没别的了。依我看，恐怕是欺世盗名之辈。那妖童，想来是个可怜的畸形儿，你也不必多思。”
卫灵蕴觉得扶瑄所说在理，本不再多想。可吃完梨，半撩窗幔正要扔果核，却瞧见骇人的一幕。
不远处的山坳，拂过一阵妖风，树影斑驳间，竟是一片鲜血淋漓！
卫灵蕴登时愣住，等回过神来连忙叫停车夫：“停一停！”
扶瑄疑惑，便顺着卫灵蕴方才的方向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风停了，将血迹隐藏的很好。
“怎么了？”扶瑄问她。
卫灵蕴往那山上一指：“那个小茅屋，恐怕就是即墨家三姑娘的所在。”
“何以见得？”
卫灵蕴又指着山坳：“那片血迹很不寻常。”
“血迹？”扶瑄顺着卫灵蕴指的方向看，卫灵蕴一道掌风打过去，见了那一片腥红，扶瑄讶然。
“大祭司，”他说，“我怕。”
“那我独自去探探。”卫灵蕴作势要走。
“那不行。”扶瑄扯住他，“大祭司不在，谁来护我，我更害怕。”
“扶瑄！你好好说话！”卫灵蕴受不了他。
“不如先差人上去探探，若真有妖异，你再去不迟。”
卫灵蕴摇头：“若真有妖异，岂不是让你这些亲卫白白送死？”
“可是……”话到嘴边，扶瑄又咽下了。
可是，他养这些侍卫，不正是拿来处理这些活计的？
扶瑄知道卫灵蕴不爱听这些，便改口说道：“那我与你同去，互相有个照应。车马侍从等先进城知会郡守一声，你我且上山瞧一瞧再做打算。”
卫灵蕴本不想答应扶瑄前往，然而见他眼神坚定，便点了点头。
那片血林十分污浊，扶瑄是个爱干净的，裹了一件薄蓑衣，又撑了一把墨蓝色桐油伞，还把卫灵蕴也裹了严实，这才肯下脚去。
血迹已经干涸发黑，这林中像是暗无天日一般，全是刺鼻的血腥味。
“奇了，怎么只有血迹。”卫灵蕴放眼望去，树叶草地满是成片血迹淋漓，却不见任何尸体。
“如此一片血林非同小可，若是人血，少说也得十数人，一路赶来却不曾听说有人失踪，应当不是人血。”扶瑄每一步落脚都显得十分谨慎，“地上这排脚印，想来是官兵搜寻的足迹，看样子是无功而返。”
“下雨了？”仿佛是一滴水打在了卫灵蕴的额角，慢慢淌了下来。卫灵蕴一抹，雨水好似杂着血，在她指尖留下殷红的痕迹。
“唰——”
倾盆的雨水轰然泼下。卫灵蕴还未来得及反应，她身后的扶瑄疾驰一步，左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右手将纸伞往她那边送了送，足尖一点，轻轻落在了地势较高处一方干净的青石上。
雨势凶猛，青石也只不过堪堪站的下两个人，扶瑄便顺势将卫灵蕴揽得更紧。
雨滴大珠小珠似的砸在树叶上，浸染了血渍染成血珠，复又滴落在草地。几股红色的涓涓细流顺着地势，夹杂着土色汇聚成溪水似的淌去。伞面上血水连珠不缀，血腥混着泥土的气味更加浓郁刺鼻。
“这雨来得突然，过会儿就该停了。”扶瑄道。
“扶瑄……”卫灵蕴四顾，“为何这血迹经了雨水仍旧不见减淡？”
二人四目相对，心中有了答案。
明明是假的血迹，却有着血的腥味，甚至是下了雨，都能流淌出一股血流。雨势过后，林中的血迹犹在。且经过雨水的浸润，颜色变得鲜亮了不少，像是刚刚干涸的样子。
“好生厉害的障眼法。”卫灵蕴心中惊叹不已，寻常小妖怕是没有这样的能耐。
是何人煞费苦心布了这样的障眼法？
卫灵蕴不由得想到山腰的那个破屋，莫非这血林是即墨羽的手笔？
“走，我们去那个破屋探探。”话毕，卫灵蕴便使着轻功飞去。
扶瑄根本来不及叫住她，他担心冒然前往遇见强敌无力招架，奈何卫灵蕴是个胆大的，扶瑄只得紧紧跟着她。
在屋前轻轻落定，只觉得周遭静谧祥和，与山下阴森的血林截然不同。日光穿过云层茂叶洒在庭院里，落下光影斑驳的一片。屋里传来拨浪鼓的声音，孩子在咯咯咯地笑。
卫灵蕴忽而就生出恻隐之心，有些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何人在屋外？”只听屋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随之而来是一道凌厉的掌风，正正朝卫灵蕴打来。
卫灵蕴慌忙避开，反手便打出一掌，将一小片竹林拦腰震断。正要再使出一击，却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奚旷？”
几日不见，奚旷的脸上已看不出悲恸之色，想必是从女鸾的事里走出来了。只不过，即墨羽的情郎居然是奚旷？
卫灵蕴连忙收了灵力，心下的震惊难以言喻。仔细一想，觉得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和女鸾恩断义绝的数百年里，另寻良缘也合理。
奚旷突然被人叫了名字，一时有些愣住。而他身后，两个脑袋瓜侧身探出来。
一个脑袋瓜浩然正气，另一个脑袋瓜活泼可爱。
这两人蹲在摇篮前，青衣女子扮鬼脸逗乐儿，灰蓝衣裳的男子手里拿着拨浪鼓轻轻地摇，小花被里的孩子咯咯笑不停。
见有人来，他们站起来，青衣女子好奇地打量一遭，揶揄道：“奚旷，他们是谁啊？你终于有别的朋友啦？”
“他们……他们是……”
奚旷忽然想起自己从未问过他俩的姓名。于是问道：“对啊，你们是叫什么来着？”
女子扶额叹道：“奚旷，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没朋友了。”
卫灵蕴道：“我是卫灵蕴，他是扶瑄。”
女子道：“我是沐青桐，他是良雾之。”
良雾之放下拨浪鼓，疑惑道：“姑娘师承何人，为何会用钧天的术法？”
方才卫灵蕴使出的那一掌，正是《钧天道》起势三掌中的鸣风掌。她暗暗赞叹良雾之眼力过人，这就看穿她钧天路数了。
“师承巫权祭司，不过这钧天的术法却是从典籍中学来的。”她见良雾之神情不佳，于是又追问了句：“有何不妥么？”
“什么典籍？”
“《钧天道》。”
良雾之惊诧不已：“凡间怎会有《钧天道》？”
卫灵蕴还未张口，便听奚旷不屑地笑道：“怎么，许你九野有得，凡间便不能有了？”
“我不是这意思。”良雾之解释道：“九野各自有修炼的典籍，《钧天道》便是钧天所特有。然而毕竟是神族修炼的功法，凡人之躯修炼多半会遭反噬，重则暴毙而亡。再者，九野籍怎会流落凡间？”
闻言，奚旷便问卫灵蕴道：“那我倒帮你问问，卫姑娘，你修炼这破典籍，身体可有不适？”
卫灵蕴摇头：“未有不适。”她心下忖道，良雾之所说，与兖国当年挑选青子修炼秘术的反噬症状十分相似，当年巫权带他们修炼的便是九野籍中的《朱天诀》，这良雾之的眼神当真毒辣。
奚旷得了卫灵蕴的回答，便反驳良雾之：“雾之兄弟，如你所见卫姑娘身体好的很，想来是有仙缘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飞升成神了。至于你问九野籍为何流落凡间，我猜多半是有像你我这样浩然正气的白马清流，看不惯钧天那糟老头子，专门跑下凡间来做点造福凡人修炼的好事。”
“修炼应当循序渐进，凡人若是错拿了九野籍入门，只会害了他们。卫姑娘，你是何处觅得此书的？”
卫灵蕴看了眼扶瑄，回答道：“鎏华宫藏书阁所得。”
“原是宫里的金枝玉叶？”奚旷打趣道。转念一想，他又道：“我记得兖国早年沸沸扬扬要找什么‘青子’，还做了什么大祭司，难道是你？”
卫灵蕴小声应道：“是。”
良雾之心中却想，奚旷曾经跟随女鸾修行的恰好是《钧天道》，可惜未能善始善终。若是能将典籍从卫灵蕴手中借来，奚旷的修为一定能大有进益。
良雾之正色道：“卫姑娘，可否将《钧天道》借我一阅？三日便可。为答谢姑娘，愿护送姑娘一程。”
“我手中的典籍仅是残篇，只有心法、藏拙二篇，不知能否帮到良公子。”
良雾之道：“不妨事。全与缺，皆是机缘。”
“我修为低微，宫中未设下阵法传送，上山匆忙亦未叫侍从随行，待回了客栈我便命人回宫中去取。”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