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两日,彦丹仍没出现。
他们不知道彦丹何时才会再来,眼看油米即将耗尽,在此地空耗着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扶瑄思忖半晌,道:“不如咱们兵分两路。神君带着羽姑娘前去即墨家,彦丹在茅屋中见不到羽姑娘,自然会往即墨家去寻,即墨家定不会容他造次。且即墨家景仰神族,对神君的吩咐一定莫敢不从,行事会方便不少。我与灵蕴则在外借府衙之便打听彦丹的消息,以免他再戕害其他女子。”
“也好。”
商量好后,几人便各自下山离去。翌日,彦丹的悬赏令便布满大街小巷。不过两日,就有消息称,有可疑男子出现在即墨家的神殿附近徘徊。
神殿?
卫灵蕴不作犹疑,与扶瑄当即就往神殿赶去。
即墨家的少主,素来以根骨资质为考量。
这一任少主入住神殿已经半年有余了。
卫灵蕴与扶瑄越过外墙的守卫,径直往神殿方向找去。越是靠近神殿,守卫反而越少,也越是清寂。院落的布局一目了然——以神殿为中心,四周布上亭台水榭、小桥流水来丰富景致,后门附近则设有几处偏房供仆从们居住和采买。
神殿为圆形,计三重,七丈多高,算不上恢宏。这附近空无一人,除了清静还是清静,扶瑄与卫灵蕴甚至可以绕着神殿大摇大摆地梭巡。
卫灵蕴很是不解:“这么重要的神殿,怎么无人看守?”
扶瑄道:“恐有别的玄机,你且当心。”
说罢,二人便往神殿走去,距离约四十尺之时,一股无形之力将二人猛地打飞出去。两人重重摔倒在地,定睛一看,只见一片赤色的光芒笼罩在神殿四周流动。
“结界?”卫灵蕴再一细瞧,霎时愣住,“三十重结界?”
“是四十九重。”扶瑄率先站起身。他掸掸身上的尘土,便伸手拉卫灵蕴起来。
站起来的卫灵蕴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
“我眼力好。”扶瑄将目光落在地上,卫灵蕴顺着望去,见结界被日光一重一重倒映在地上,落下的影子层层叠叠,恰是四十九。
扶瑄道:“每一重的结界不见得多高深,但这么层叠起来,却不容小觑。”
“也好,这样一来彦丹便不能进神殿里面去,里面那位少主倒也安全。”
正欲走,却听到神殿中有声音传来。
“何人在外喧哗?”
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隆冬时节的涓涓细流,清亮柔和。
诧异半晌,卫灵蕴才道:“有贼人恐对即墨家不利,我二人特来此确认姑娘的安危。”
“是何贼人?”那女子又问道。
卫灵蕴答:“是害了羽姑娘的人。”
“你不是我家的仆人?”话毕,那女子片刻无声,半晌才道:“进来说话。”
闻言,卫灵蕴和扶瑄缓缓靠近神殿,他们先伸手试探一番,见自己果不再被结界抗拒,便阔步行至神殿门前。卫灵蕴将殿门推开,只觉得里面一片漆黑幽深。
两人踏过门槛,殿门便自动合上了。神殿没有别的房间,在晦暗的光线中,里面的景貌一览无遗:左右的回廊依傍着神殿圆形的外墙将主殿环合,回廊左右每根柱子皆布一盏荷花壁灯。回廊靠主殿一侧,竟有粼粼瀑布从头顶的房梁无声地落入水渠,仔细一看,原是蓝白色如水波一样通透柔滑的帷幔,环绕了主殿一周。流水顺着帷幔下的水渠绕着回廊潺湲流动,隐约可见不起眼的白色小花错落绽放。
门前只有半尺宽的石板小道通向主殿,因被帷幔阻隔了视线,只见里面仿佛有月光照耀,瞧不清什么细节。
卫灵蕴掀高帷幔,登时怔愣在原地。
她看见了星辰,漫天遍地的星辰。数不胜数的繁星在这神殿的穹顶和地坪闪烁无绝,给这片幽深带来了浩瀚夜空般星星点点的清辉。
内庭空落落的,只见一个女子背对正门孤寂寂地跪坐着在中央。她长直的青丝被一支银质流苏簪简单绾就,却仍铺洒在地。一袭月白色的轻纱大袖下是湖蓝色的齐胸裙,她不动如山,仿佛夜色下的冰雕一般,而那月白大袖就是她瘦削肩头上亘古不化的积雪。
听见脚步声,伴着银簪流苏轻晃的声响,便见女子站起身来。她长发及踝,衣裙堪堪遮盖她**的双足。
女子转过身面向卫灵蕴他们俯身一礼,道:“吾名‘尤岁’,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我名为卫灵蕴,他是扶瑄。”
二人踏入内庭,卫灵蕴这才发现,原来这天穹是镶嵌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按星宿排列,这地面用几块无比巨大的玖石铺就,表面漆黑如墨,光滑晶莹如镜面。于是,穹顶的星辰倒映于地面,这才造成天地同辉的景象。
卫灵蕴说道:“羽姑娘被妖孽骗了贞洁,听闻妖孽今日在此处徘徊,特来提醒姑娘当心。”
“多谢好意。羽姐可还好?”
“亲友已将她送回贵府安歇,姑娘请放心。”
“家中还能接纳她?”
卫灵蕴想了想,便将即墨羽的遭遇和盘托出。
即墨尤岁沉默半晌,道:“都是苦命人。”
卫灵蕴不知即墨尤岁此话何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扶瑄道:“冒昧问姑娘一句,都说即墨家与神族有婚盟,这是何缘故?”
即墨尤岁道:“说来话长。”
千百年前,即墨家就一直在探索仙术,还辗转各国担任国师之职。后因战火之故,家门传承几近断绝。直至六百年前,出现了一个极具天赋的女子,道法咒术已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却遇瓶颈迟迟不得飞升成神。
她就是现今即墨家的始祖,即墨音。
即墨音曾经闭关修炼之处,被家族修建成神殿。神殿经过数次翻修,愈发肃穆辉煌,神殿穹顶甚至镶缀了不计其数的夜明珠饰作星辰。她在游历天虞山时,救下了遭妖兽群袭、奄奄一息的神族,他说自己是镇守天界传送阵台的山神。即墨家谱不敢记录他的名字,唯恐给这位山神招致祸端。山神为了报恩,承诺一定帮助即墨音飞升成神。
纵有山神指点,即墨音仍然不能突破瓶颈,甚至险些走火入魔。于是山神便跟随即墨音游历,襄助她参悟天地的道法。然而,即墨音终究是个凡人,她会一天一天渐渐老去。
后来山神便跟着即墨音回了神殿。即墨音打坐时,他就在一旁安静地观看。他察觉到即墨音内心十分不安,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为此懊丧不已。一日,即墨音对山神道:“神君,我有个不情之请。即墨家凭着血液里流淌着的修仙天赋延续至今,可终有一日这血脉会淡化,最终沦为凡夫俗子。我已无缘飞升,但求子孙后代青出于蓝。如果家族的血液里融合神族之血……”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山神,“所以,我想问你肯不肯帮我?”
山神犹豫许久,道:“未必能如你所愿。”
即墨音攥着拳头,“惟愿一试,死而无憾。”
山神长叹一声,终是点了点头。
二人诞下了四个孩子之后,山神返回天界。因思念即墨音和孩子,又在神殿设下可穿梭天界与人间的阵法,可没几年却渐渐失去了联系。后来,他们的四个孩子果真天赋异禀,青年之时已近乎飞升。
卫灵蕴问:“既然即墨家与山神已经失去了联系,后来的婚盟又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依珑先祖。”即墨尤岁道:“依珑先祖想念父亲,便时常待在神殿,一待往往就是月余,只盼能再见父亲。”
终于,从阵法中走出了一个人,但却不是即墨依珑思念的父亲。
是另一个神族。
而这次出关,即墨依珑便有了身孕,也带来了神族与即墨家的婚盟。自此之后,即墨家会将家族适龄女子选一个最具天赋的送至神殿,只要耐心等候,机缘到时自有神族来履约。
卫灵蕴很是不解,“我听闻,神族不得与外族通婚。真的会有神族敢冒险前来履约?”
即墨尤岁淡然回答:“这便是‘机缘’。”
说罢,她转身面对阵法继续跪坐,道:“二位请回。”她轻动食指,卫灵蕴与扶瑄便似被结界包裹,漂浮着被送出神殿。
离开神殿,卫灵蕴反复琢磨着即墨尤岁的话,“扶瑄,我总觉得不对。”
扶瑄似笑非笑地,“哪里不对?”
卫灵蕴皱着眉:“神族为何会冒着违反天规的危险来赴约?这是其一。”
“其二呢?”
“若与神族血脉融合能够增强天赋,那为何这几百年,即墨家仍旧只是近乎飞升,甚至连雷劫都没有出现过?这是其二。”
卫灵蕴的脸愈发阴沉,“这等秘事,她为何轻易向我们说出?这是其三。”
扶瑄笑笑,“你我皆非神族,又怎知他们是如何想的。这几百年间要找神族在合适的时间下凡完成婚盟留下子嗣,绝不是易事。或许该去问问良雾之神君,他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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