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家最终是一把大火烧了神殿,百年心血,付之一炬,他们豢养的妖奴就此回了妖域。抵达官衙,郡守涂三思已在此恭候多时。下了马车,扶瑄便同郡守涂三思吩咐道:“即墨家自认养妖为患,速去拿人。”
涂三思得令连忙叫捕快抓人去了。
即墨途被抓来时,还大喊着冤枉,但见了良雾之等人竟也在,骤然失语,不再挣扎。
奚旷很是欣赏:“小皇帝行事还算公允,还以为他家这事要不了了之了。”
“我只能定他为祸百姓之罪,囚妖虐妖却无法可依。”
“这好办,按我妖族规矩决斗就是。”
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良雾之身上,奚旷笑道:“雾之兄弟,神族祸害人家闺女的事,依天规该作何处置啊?不会让人即墨家吃哑巴亏吧?”
良雾之左思右想,然而天规空白,他愧觉无颜,垂着眸认打认罚般。
见他像是自己做错事了一样不做辩解,奚旷觉得十分有趣,一整个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沐青桐挺身而出,帮腔说道:“你们一个是妖主,一个是国君,要如何赏罚自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可雾之不是什么九野帝君,他在天界说话也没份量,你们为难他又有什么用。有本事把那九野的帝君统统摁住,问问他们该当何罪。”
这话说到奚旷的心坎上,他指着沐青桐一拍即合:“好主意。”
扶瑄道:“可眼下没有什么九野帝君在,神君不妨代为执事?若再遇到神族下界作乱又无天规可依时,便自行处置他们。”
良雾之摇头拒道:“世事纷杂,我并非全知全能的判官,难免会遭受蒙蔽,自然就无法公正裁夺这世间的是非善恶,亦不能给任何人定罪。但唯有一事我十分肯定,那就是神族与妖族本不必有嫌隙。”
他定定看着奚旷,“纵然两族不便通婚,可仅凭这个就要彻底断绝两族交流往来,是否太极端了?”
“妖族可从来没有这等禁令,所以……”奚旷抬手指天,“这话你不该问我,该问问他们。”
说罢,几人抬头望向青冥,只见碧空万里、风轻云淡,却仿佛有一张遥不可及,又颠扑不破的“结界”笼罩着他们。
郡守涂三思跟着探头望了望天,天上就一轮太阳、几片薄云,同平日也没多大分别。他不解地瞧了瞧眼前的几人,小心插话道:“妖邪作祟这件事虽解决了,可还有一件棘手的要事。”
他徐徐道:“往北四百里有一弄云山,臣梳理旧洹留下的县志时见其描述不详,便命人上山勘察,却被山上的问剑盟阻挠。这问剑盟怪异得很,臣等无能,屡次强攻不下,又恐山上有匪军藏匿,实在是无计可施。”
卫灵蕴了然:“既如此,咱们代劳走一遭就是。”
涂三思拱手:“多谢大祭司体恤。”
良雾之依约护送他们一程,沐青桐和奚旷便也跟着同行,一行人坐在另一驾马车中小憩。
马车里,扶瑄双手环在胸前,头抵着车壁,阖着双眼不知是睡了没。卫灵蕴不知怎的盯上了他脖颈的喉结,仿佛那里有只小蝴蝶似的,扑簌着翅膀引诱她伸手去触碰。
卫灵蕴竟真不由自主地伸了手想要去摸一下。
“灵蕴,你还想成神吗?”
扶瑄忽然开口,把卫灵蕴吓得差点跳起来。好在扶瑄并未睁眼,卫灵蕴心中万分侥幸。
她舒了口气才答道:“我原本以为,成神可以护佑一方土地人民,然而见了慎云和雾之神君,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成神又有什么用呢,若是帮不了黎民百姓,我不如过好凡间这一生。”
话音刚落,一支箭矢如同疾电一般穿过车帘,从卫灵蕴的脸旁掠过,径直扎穿了她身后的车壁!
“报应来了吧。”扶瑄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不知哪来这么快的反应,明明闭着眼,却偏偏在那一瞬间将卫灵蕴拉近身边寸许,才让她逃过一劫。扶瑄掀了车帘查看四周,并无所获。车夫好似没听到一般,仍自顾自赶着车。
卫灵蕴心有余悸,耳朵边仍旧是破空的嗡鸣久久散不去。
她揉着耳朵,难受地问:“冲你来的?”
“更像冲你来的。”
扶瑄慢悠悠伸出手拔了箭矢端详起来,“此人出箭精准,想来已经窥视你我多时。”
“他箭法超凡,不会是藉藉无名之辈。只是不知他是否受人指使?”
“灵蕴,这箭镞上有符文。”
卫灵蕴凑近一看,登时睁大双眼:“这是……这是《钧天道》中的符文。”卫灵蕴毛骨悚然——九野当中,有神族要杀她?!
疑惑之际,却听到良雾之的声音。
“可有异样?”
两乘马车并驾齐驱,卫灵蕴透过车帘将箭镞递给良雾之,问道:“是钧天吗?”
良雾之沉默半晌,“的确是钧天的箭镞。但是他们为何要杀你?你与钧天有什么过节?”
卫灵蕴相当无辜:“我一介凡修,连能否渡劫飞升都不知道,又怎会跟钧天有过节?这等无妄之灾,着实委屈。”
良雾之眉头皱起,道:“罢了。奚旷去捉人去了,且等他消息吧。”
扶瑄道:“前面便是驿馆,我们在那里等等。”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天。天气大好,几人在驿馆后园的水榭里休憩赏花。
良雾之指导卫灵蕴与扶瑄修行,沐青桐寻来些饵料喂鱼,又吃着果脯烧肉,好不惬意。
一支暗箭猛地钉在沐青桐身边的柱子上,吓得沐青桐一下子坐直了身板,随即听到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不快地说道:“好不享受啊,你们几个。”
沐青桐拍拍手中残渣,不屑地道:“你太慢了,妖主。捉个人有那么费劲?”
奚旷走进水榭拔下刚刚的箭矢,一把揪住了沐青桐的耳朵,“你真是欠揍。”
沐青桐疼得跺脚:“我错了错了妖主!”
待奚旷坐下,沐青桐便把吃食都挪到奚旷眼前,乖顺地道:“您辛苦了,请慢用。”
奚旷往后一仰,舒展手臂搭在栏杆上,说道:“人抓到了,就是嘴硬的很,我怕他自裁,索性揍晕了。”
他手一挥,一个青袍的青年男子从乾坤袋摔在水榭地砖上。他右眼蒙了黑色眼罩,一道刀疤从眉毛直至下颌。
“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沐青桐嘀咕。
“那又如何?可惜他遇上了我,小巫见大巫罢了。”说罢,奚旷一盏冷茶将青袍男子泼醒。他继续闲坐,转头看了良雾之、卫灵蕴与扶瑄三人,道:“审吧。”
男子醒转,一见眼前五人便作势要自戕,怎奈奚旷早已给他吃了万灵散,一时间无法催动灵力,连半点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何必急于自裁,我们当中不是有你要杀的人吗?怎么,此刻又不想杀了?”卫灵蕴道。
男子瞧了瞧卫灵蕴,又打量起周围几人,并不言语。
奚旷素来不喜这些七弯八绕的,道:“要我说,就该让他尝尝苦头,撬开这张嘴。”
闻言,良雾之轻叹一声,道:“我是苍天神尊,他是妖主,你受何人指使但说无妨,我们有能力保你。”
岂料那人“嗤”了一声,张口讥讽道:“枉你神尊之境,竟与妖族狼狈为奸。”
“看吧,我就说得让他吃点苦头。”奚旷撸了袖子欲起身,沐青桐连忙把他按了回去。
她道:“消消气,消消气。”
卫灵蕴想了想,道:“照你的意思,神尊跟妖主都保不了你,那指使你杀我的人,定是帝君了。”
联想到箭矢上的钧天符文,奚旷来了精神,“钧天帝君,慎犷老儿?杀她不杀我?瞧不起我?”
良雾之与沐青桐不约而同瞧向奚旷,想了想奚旷的所作所为,的确更该杀。
青袍男子十分硬气:“我是钧天的,箭矢上自然是我钧天的符文!”
“我有一事不明。”
扶瑄继续道:“他本可以等些时日,待咱们分道扬镳后再来刺杀灵蕴,届时我们孤立无援,根本不会是神族的对手。但凡早一些,或是晚一些,我与灵蕴都皆有可能丧命,为何偏要在急在这个时候行刺?”
他盯着那男子,犹如猎人盯着一只困兽,“是你上边那位等不及了,还是你等不及了?”
仿佛毒蛇被掐死了七寸,青袍男子望向扶瑄,一瞬间嘴唇似乎是动了动,最后又转过头去不出声了。
“我觉得,应该是你急了,擅自行动暴露了计划。”扶瑄下了结论。
他缓缓解释道:“帝君怎会着急呢,他只要暗中观察着,花个十几年功夫,若是灵蕴渡劫了,便在渡劫虚弱之时一击毙命,若是渡不了劫,那就皆大欢喜。你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情迫在眉睫?”
“到底是人间当皇帝的,果真有两把刷子。”奚旷赞叹。
扶瑄道:“灵蕴不死,想来那位帝君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吧,你有什么遗言,我帮你转告给下一位‘访客’。你想清楚了,有些话此时不说,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他在掌心缓缓凝聚一支冰凌,锋利的尖部对准了那青袍男子。
“我姐姐快死了,我想回天界见她最后一面。灵蕴不死,上面不允许我回去。”
“就这?”奚旷不屑,“飞仙璧你有吧?”
青袍男子点头。
“这样,你如实交代,我们便帮你回天界。”奚旷朝良雾之那儿努努嘴,“喏,衔天术他那儿有,我们能帮你。”
青袍男子看向良雾之,见良雾之点了点头,他犹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骗我?”
“你如今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反而应该是我们担心你说谎才对。”卫灵蕴道。
半晌,青袍男子才缓缓说道:“我并不知道是哪位帝君要杀你,但与我接头的是钧天镜明府。”
卫灵蕴又问:“那为什么非要我的性命不可?”
“为了引一个人出现。”
“谁?”
青袍男子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诸位,该你们履诺了。”
说罢,奚旷一把将他拽起,囫囵将万灵散的解药兑茶给他灌了下去。青袍男子拿出飞仙璧,良雾之如约施展出衔天术,开启了凡间与天界的域门。
青袍男子力虚地站在域门前,道:“灵蕴神君,我虽不懂你与那位有何过节,但无论如何,今日多谢诸位相助,若有来日,展某一定报答。”
“等等,你为何叫我‘神君’?”
青袍男子言简意赅:“杀鸡焉用牛刀。”
奚旷道:“要我说,你贸然回天界那位帝君一定不会放过你,若是天界容不下你了,凡间倒是个好去处,你说呢?”
青袍男子抱拳,并未回答奚旷,道了声“告辞”之后,便转身走进域门当中。
域门消失,奚旷上下打量了卫灵蕴,道:“卫姑娘,来头不小呢。”
扶瑄忙将卫灵蕴护在身后,道:“她如今这点微末修为,来头再大又能如何。再者说,焉知那人不是离间计?”
良雾之道:“修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卫姑娘并没有轩辕骨。没有轩辕骨,便不算神族。不过,你虽无神骨,却也绝不是凡人之躯。这两日我教你的术法,有部分以**凡胎根本无力承受,但你却驾驭得很好,游刃有余。我原本只以为你是骨骼惊奇,但现下看来,你的确更像是失去轩辕骨的神族。”
卫灵蕴霎时有些心慌:“难不成……我也是浮沉岛上的罪神?”
良雾之摇头:“若是浮沉岛的罪神,该由贯索城出面捉拿,而不是九野帝君亲自安排人动手。因此,想必是私仇。”
闻言,奚旷拍拍胸脯,道:“别担心。既然慎犷老儿要杀你,那么我妖域一定罩着你。”
良雾之接着道:“他方才说杀你是为引一个人出现,想必此人亦在凡间,且令钧天君心中忌惮。若这位人物还好好的,一定不会放任你入此险境,所以,他恐怕是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你。”
“神君心思如此缜密,若是留在天界一定别有一番作为。”扶瑄叹道。
奚旷揶揄:“雾之兄弟落凡前,原本是冲着帝君之位来历劫提升修为境界的。岂料英雄难过美人关。”
“闭嘴吧你!”沐青桐将一块酸橙猛地塞进奚旷嘴里,弄得他龇牙咧嘴、苦不堪言。
良雾之徐徐道:“能让帝君忌惮的人,一定是另一位帝君。”
卫灵蕴醍醐灌顶:“是你之前提过的‘朱天君’卿霭?”
良雾之点头。
“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我与这朱天帝君有关联。不然,我为何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过他?钧天会不会弄错了?”
奚旷笑道:“或者你可曾听说过‘宁肯错杀,不能放过’?”
卫灵蕴哑口无言,只能叹道:“好手段。”
扶瑄道:“看来此事不能善了了。”
良雾之淡淡道:“死生之间,岂敢放过一线机会。不论你身世如何,要想自保,除了自强,别无他途。”
“既然如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卫灵蕴看向良雾之,郑重说道:“请神君授我修行之法!”
说罢,卫灵蕴欲跪地拜师,被良雾之一手拦下,他道:“不必如此大礼。你的师父已将你教得很好,若能多得些历练,自会有所进境。”
“历练?去妖域正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出发?”
奚旷站起身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可左顾右盼见无人理会他,便又恹恹坐了回去。
良雾之道:“往后每日卯时初,我教你两个时辰,直到你回到鎏华宫将《钧天道》予我借阅。”
他目光扫过扶瑄,道:“你也来。”
扶瑄一愣,拱手谢道:“多谢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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