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明澜宫,没想到竟在柳州的重明客栈撞见了龙思齐。
龙思齐一看见卫灵蕴便着急忙慌扑了上去,大叫道:“大祭司,不好啦!”
扶瑄一把拦住龙思齐将他丢到了一边。
龙思齐委屈巴巴的:“郑宜出事了。”
扶瑄皱着眉头,道:“他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有什么事?”
龙思齐哭丧着脸打量着扶瑄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以御史大夫董昔为首,二十几个联名上书弹劾郑宜,罪名是……叛国。”
“朕怎么不知?”
“陛下,你当然不知道,他们就是想趁您和大祭司不在,先斩后奏呢!”龙思齐指天立誓道:“不过小的以人格担保,郑宜绝对不敢叛国!”
“你的人格?”扶瑄扫了一眼客栈四周,“这是什么?开在哪儿?你的生意都做到晟国柳州来了,朕都担心你哪天摇身一变成了晟国的人。”
龙思齐斟茶陪笑,眨巴眼道:“挣晟国的钱,交咱们的税,我很本分的!”
扶瑄看向卫灵蕴,道:“看来,不回去不行了。”
良雾之他们走下楼来,说道:“明日,我等也要别过了。”
“这样突然?”
沐青桐点头,“听闻东溟沿海突然出现有一个修为莫测的邪魔歪道大开杀戒,已伤了诸多无辜性命。他形踪不定,近日似是出现在虹西郡,我们得去看看。”
“虹西?”扶瑄当即拟书一封交给沐青桐,道:“若有需要,可携此信至官府,他们会配合。那今晚设宴,为诸君践行。”
***
翌日一早,良雾之和奚旷已不见了踪影,但沐青桐还在。
她倚在门前,似是已等候多时,见卫灵蕴他们下楼来了,便笑盈盈同他们打了声招呼,道:“雾之他们先走了,我留下来送你们一程。不必着急拒绝我,我在梁安的世子庙留有一处传送阵,送你们一趟很快的。”
“如此,便有劳了。”
沐青桐摆摆手,“何必客气。”
她掐诀起阵,不过须臾功夫几人就来到了万里之外的梁安。沐青桐率先走出阵纹,惊异道:“咦?这里多了一座庙!”
只见成德世子庙的对面,赫然多了一座极为简陋的“天子庙”。
沐青桐定睛一瞧,不由得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这个泥像一点也不像你,哪有你半分文质彬彬的气质!”
她反手指着对面的世子庙,得意道:“不过成德世子像就跟雾之相似许多。你也不必在意,想必是他们不曾亲眼见过你本人的缘故,这泥像才会相去甚远。”
“雾之神君竟是成德世子?!”
“是啊。”沐青桐轻叹一声,止了笑意:“雾之总说民生多艰,每年春雨时他便会回来帮忙,唯恐再遇到上次的大洪。不过这两年格外风调雨顺,我们本来以为只是巧合,后来听闻山上多了一座定波塔。我和雾之上去看过,这定波塔借山川成势,有分云散雨之效,是故梁安才得以风调雨顺,旱涝保收。”
她莞尔:“扶瑄,你让人修的定波塔很厉害呢。”
扶瑄有些错愕——他做这些只是因为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还能因此得到“奖励”。
扶瑄抬眼便见到定波塔高高伫立于险峻山势之间,他解释道:“我也是从‘祀礼之阵’得来的灵感,只是效仿先贤的智慧罢了。更何况,定波塔位置险要,修建时危险重重,若非梁安的工匠们攻坚克难、前赴后继,怎会有今日的时和年丰?我只做了些笔墨功夫,又怎么敢贪功。”
沐青桐摇了摇头,“你看看眼前的天子庙,里面的一砖一瓦都是百姓的心意,你又何必谦虚呢。我还得去追雾之他们,就不多送了,有缘再会。”
话毕,沐青桐传阵离去。
扶瑄抬头看了看这所谓的“天子庙”。
它笨拙、简陋,又破又小。
庙里的“天子”身材魁梧高大,宝相庄严,灰扑扑的泥胚还没有刷上涂料,从刀劈斧砍般粗劣的线条中依稀可辨“他”穿着的是衮服,头上竹编的九旒冕挂着几排浑圆的泥点子,腰间别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宝剑”,肩上披挂着的红色披风倒是崭新。
这粗犷的模样跟扶瑄本人简直天差地别。
可“他”的一双眼睛却已嵌上晶亮的黑曜石,仿佛是在歌颂他明察秋毫、目光如炬。
“别看这天子庙现在破小,等乡亲们今年有了钱,把涂料那么一刷,保管他就熠熠生辉!”
守庙的老者见他们还在张望,虽不知他们是何时进来的,却兴奋地上前解说道:“自从有了定波塔,这两年终于安稳度过了雨季。你别不信,这定波塔可神得很呐!定波塔在建的那年惊蛰,工匠们远远就看见一大片黑压压的雨云从南边飘了过来,可过了这定波塔,那团黑云就神乎其神地消失了,自这定波塔竣工后,更是屡屡如此啊!”
老者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敬仰自豪之意:“咱们陛下可真是厉害!”
“天子像”臂弯间垂挂的红绸飘飘摇摇,它缠绕着老人的话语钻进扶瑄的耳朵里,似乎触动到了什么。
他很奇怪,自己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他们何至于这般感激涕零,甚至还为他立碑建庙?
他更不明白,自己的心头为何会因此变得柔软而温热,这股异样的感觉窜到鼻腔里,让他险些落下热泪。
恍惚间,扶瑄竟然觉得自己还挺像个“人”,而不是是高高在上、决算千里的“君王”。不知何时起,他变得“讲人性”起来。
***
卫灵蕴他们回到鎏华宫时,文武百官皆是一惊。扶瑄雷厉风行,隔日便叫他们各自备好证据,于广言殿会审。
“郑宜携新妇——司农令苏妙臻,拜见陛下。”
数月不见,苏妙臻晒黑了不少。不过见了她,扶瑄心里也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他暗暗头痛,自己才离宫多久,郑宜竟把苏妙臻娶回家了?!
御史大夫董昔率先发难,道:“陛下容秉。丞相郑宜的新妇,我朝的司农令,乃是洹国的少秦长公主苏妙臻!她诓骗了陛下得以入朝为官,而丞相又口口声声说与她‘心意相通’,定是想助她复国啊!”
又一人道:“苏妙臻大有借职务之便,窃取我朝粮种机密之嫌。民以食为天,若是她于粮种动下手脚,一旦事成,便可使我朝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陛下,臣以为,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大司农闵欢站出来厉声斥道:“休要妄言!且不说司农令是否是旧洹长公主尚无证据,她在任六月,老朽亲眼看着她不辞辛苦地钻进田间地头,焚膏继晷钻研农具,经她改良的脚犁轻巧省力,于民间广受好评。在座同僚又有几人能像她这般不逐名利、事必躬亲?请陛下明鉴。”
扶瑄扫了郑宜一眼,转而问苏妙臻道:“司农令,你有何话可辩?”
苏妙臻自认到兖国以来步步谨慎,连郑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她实在想不明白董昔为何会突然指认自己。
除非,他是经了扶瑄授意。
可若是扶瑄要除了自己,又何必大费周折带自己到郢章来,还给自己封官?
沉默半晌,她叩首道:“臣,从未对陛下和兖国有过二心。”
“少秦公主,”董昔扫了苏妙臻一眼讥诮道,“你欺君在前,惑相在后,可不像全无二心呐。”
魏铭冷笑一声,道:“董御史黄口白牙,就将陛下亲封的司农令说成是旧洹公主,证据呢?”
董昔拱手:“陛下,有洹国宫女照雨可以作证。”
“传。”
照雨进殿,俯首叩拜。一抬眼,目光便落在了卫灵蕴身上。
卫灵蕴亦认出了她。虽不知照雨为何会来到郢章,但至少可以确认董昔没有伪证。
照雨连忙垂下头。她先是侧目看了眼董昔,又盯着苏妙臻瞧了又瞧,战战兢兢指认道:“那姑娘,的确是少秦长公主。”
扶瑄不咸不淡问道:“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明澜宫的宫女?”
不料照雨却抬眼看向了卫灵蕴,随即俯首答道:“奴婢曾侍奉过嘉帝的韶美人,不知卫姑娘是否还记得奴婢?”
卫灵蕴颔首,“记得。”
闻言,照雨宽心不少,她又呈上一份文书,道:“奴婢还有宫籍作证。”
照雨呈上宫籍,扶瑄看过,神情愈发冷冽:“朕的好丞相、好司农令,朕待你们不薄,尔等竟真有反心?”
董昔开口道:“陛下,证据确凿,未免夜长梦多,赶紧处置了罢!”
闻言,御史台众人连连附和。
苏妙臻猛然抬起头来,她身子笔挺,视死如归般喝道:“既然诸公咄咄相逼、意忌信谗,就请夫君杀了妙臻以证清白!”
郑宜连忙护在她身前,“妙臻,你大可不必如此!”
亡国之人,断梗飘萍之辈,她早该预料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董昔继续道:“丞相若是大义灭亲,自然是向陛下、向兖国表明了忠心,我等自然也就相信丞相绝不会叛国了。”
郑宜冷笑,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求救般看向了扶瑄。
只见扶瑄取了身边的宝剑,命邱阂将那柄天子之剑递去给郑宜,其意思不言而明。
郑宜一点点拔剑出鞘,他深吸了一口气,剑尖无可奈何地指向跪在地上的苏妙臻。见苏妙臻缓缓闭眼引颈受戮,他沉痛地合上眼,高举起手中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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