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下雨了,气温直逼四十度。
余鲤顶着下午两三点的烈日走进路边的小商店,给自己买了一瓶冰镇可乐。
小商店的阿姨也是熟人了,巨大的电风扇在她身后吹出一阵阵不算太凉快的热风,她扫了余鲤递过来的付款码,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她闲聊:“小鲤啊,这几天你们店里生意怎么样啊?”
余鲤被她问的有些莫名其妙,随意应付了一句:“还可以,跟以前差不多。”
阿姨似是不太在意她怎么回答,眼神又转到电视机上面去了。
余鲤也不是会闲聊的性格,她四处看了看,没看到阿姨养的那只黑猫,有些遗憾的走出商店,站在门口喝了一口可乐,热意总算消减了几分。
今天鱼店不开门,余母回了老家,余父不知道又去哪里打麻将了,留下余鲤一个人。
余母平时不太回村里老家,也不愿意带余鲤回去,这次也是,头天晚上只是给父女两个提了一句,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从县城到下边村里的班车一天只有两趟,余母要赶早上七点那趟,余鲤起床的时候,余母已经走了,给她留了小米粥和包子当早饭。
余鲤的爷爷奶奶走得早,父亲这边也没什么亲戚,母亲那边只剩下一个外婆,和舅舅舅妈住在一起。
她对外婆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记得外婆粗糙的手掌很暖,一见面就塞给她了一大口袋糖果,因为上次回去还是上小学的时候。
那是有一年过年,父母带着她一起去了外婆家,结果回来之后两个人大吵了一架,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外婆也从来不会到县城里来找他们。
至于那个母亲从来没有提过的舅舅,余鲤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喝了几口可乐,余鲤沿着路边的树荫走,想着回家没事干,还是去了茶馆。
这个时候谢叔在午睡,楼上那间房间里又传来机器的声音。
余鲤进了院子,机器的声音就停了,陆织琢从窗户上探出脑袋,“今天来这么早啊?”
然后他示意余鲤等着,几分钟后下来开了院子里小楼的门。
“你们怎么不锁院门啊?”余鲤看了眼桂树树荫下的藤椅,还有一旁桌子上放的茶具,这套茶具谢叔特别宝贝,经常拿出来把玩。
余鲤忧心忡忡道:“东西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陆织琢大笑几声,揉了揉余鲤的脑袋,“你这个小姑娘……”
他伸手指了指屋檐下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然后摊手道:“这不是有监控吗?而且关了门,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余鲤拍开他的手,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干什么你?别碰我脑袋!真烦人!”
每天在茶馆进进出出快一个多月了,余鲤觉得陆织琢这人没什么可怕的,脾气也不是特别古怪,相互之间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每天几乎都是他们俩斗嘴,谢叔袒护余鲤,陆织琢吵吵嚷嚷。
据她的观察,茶馆几乎没有什么生意,因为既没有什么显眼的招牌,院门还常年掩着,不知情的人路过都会觉得这只是一座普通的住宅。
陆织琢被她拍了手也不恼,回身过去锁了远门,带着她进屋,“谢叔午睡还要一会儿,你先进屋坐坐,外面太热了。”
进门就是走廊,左边是那间余鲤常去的宽敞厨房,再往里走是客厅。
余鲤在客厅坐下,把手里没喝完的半瓶可乐放在茶几上,被陆织琢一眼瞧见,“你竟然背着我喝可乐!”,说着竟然伸手去够。
余鲤大惊失色,连忙把可乐抱进怀里,“这瓶我喝过了!你想喝自己去买!”
陆织琢遗憾的收回手,“谢叔不让我喝这些。”
“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喝了。”余鲤把可乐挪远了几分。
这个房子没有接待过客人,空空荡荡的,陆织琢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转头进了厨房,然后给她端了中午谢叔切好放在冰箱里的西瓜,“谢叔整天盯着我,不让我吃,自己倒是藏在厨房偷偷吃了好几块儿,我都看到了。”
余鲤看他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十分罕见的有了几分少年气,她忍不住笑了几声。
陆织琢帮她打开电视,“你看什么?”
余鲤对电视剧不怎么感兴趣,“你想看什么,我都可以。”
“我不看电视,我陪你看。”
余鲤只好随便打开了一个纪录片。
“你等等,我上去一下,马上下来。”
没等余鲤回答,他转头上了楼梯,过了一会儿,手上拿了几样东西下来。
等他走近余鲤才看到,那是一块没有雕刻完成的玉。
陆织琢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掏出刻刀,对余鲤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有这个就足够打发时间了。”
“我看电视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陆织琢低头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玉石,轻描淡写的说,“只是随便弄弄。”
但余鲤看他那专注的神情,却不是“随便弄弄”的模样。
她把电视声音调小,目光不知觉的转移到了陆织琢的手上。
陆织琢的手十分修长,握着刻刀的地方长着一层薄茧,他对着手里的玉迟迟没有下刀,半晌,又掏出一支铅笔在玉石上画了几笔。
陆织琢侧脸有些凌厉,额角的碎发却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柔,他的鼻梁很挺,戴着那副不太符合他年纪的金丝边眼镜也十分赏心悦目。
许是因为自己盯得太久,陆织琢忽然转过头,用调笑的语气问她:“好看吗?”
余鲤倏然红了脸,身子往后挪了一大截,“什……什么好不好看……”
陆织琢一脸无辜,“当然是我新画的图案,你以为是什么?”
“我……我……我当然也说的是这块玉了!”
余鲤就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慌慌张张的转移话题:“你那天……送给我的玉石就是这样雕刻出来的吗?”
“对。”陆织琢的目光又转移到玉石上去了。
“你真厉害。”余鲤由衷道。
陆织琢抿唇,自嘲一句,“这不算什么。”
这的确不算什么,因为在陆氏玉雕,比他有天赋还更努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余鲤看出他的失落,从盘子里取了最小的一瓣西瓜递给他,很小声的说:“允许你吃一点点,别被谢叔发现啦!”
陆织琢放下玉石,接过西瓜,对她眨眨眼,“那就麻烦你不要对谢叔告密。”
“放心!我会说这一盘都是我吃掉的!”余鲤举着西瓜笨拙的安慰他:“陆织琢,你以后一定会很厉害的。”
然后她又补充:“不过西瓜你只准吃这一小瓣啊!”
“知道啦,借你吉言。”陆织琢举着西瓜过来和她手里的西瓜碰了一下,“不过……我的手……我这辈子还能拿起刻刀,已经很幸运了。”
余鲤很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从A市那样的大城市来这个小县城,为什么每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有时明明在逗着她笑,眼底却是暗淡的。
但这不是一个开口的好时机,她只好沉默的吃西瓜。
倒是陆织琢,十分轻松的说:“因为车祸,这只拿刻刀的手恰好伤得最重,所以不能经常练习。”
“这里是谢叔的老家,市里有位很擅长骨科的大夫。我是慕名而来,刚好在这边休息一段时间。”
余鲤心里有些酸涩,为他感到惋惜。
“陆织琢你个臭小子!手里拿的什么?”
午睡完的谢叔一声惊雷般的怒吼,让两个人手一抖,西瓜不约而同的差点掉到地下。
余鲤急急忙忙想要解释,陆织琢却抢先说:“是我嘴馋想吃的,谢叔我就吃一小块儿,这个夏天我都没怎么吃过西瓜,你知道的,我以前最喜欢吃西瓜了!”
谢叔拿他没办法,想着上次去医院复查,陆织琢身体各方面都恢复的都不错,就只好允许了,但还是强调:“只许吃这一小块儿啊!”
说完,他看向余鲤,语气缓和了几分,“小鲤也少吃几块,西瓜太寒了。”
余鲤乖乖点头,“知道了谢叔。”
吃完西瓜,余鲤和谢叔钻进厨房学习,陆织琢坐在院子里,托腮看着拿着刀一脸严肃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意。
他心下一动,一连几天干枯的灵感如同泉水般涌上心头。
陆织琢一边往屋里跑一边想,或许真的是因为这个陌生的小县城,让他暂时放下了以往的痛苦。
他刚来的时候,每天闷着头不说话,坐在工作台前一坐就是一上午,受过伤的手几乎每天都会达到极限,手头的玉件接连雕刻了几件都不满意,他一度陷入痛苦和自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父亲嘴里说的那个“毫无玉雕天赋的庸才”。
但经历了几个月之后,他开始静下心来,手上的玉件也像是重新焕发出了生命力一般,一点点有了自己的风格。
又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谢叔无微不至的照料和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是因为这个在一个下午提着鱼,紧张兮兮的走进小院的小姑娘。
她有些笨拙,很像那只经常来窜门的橘猫,有时候却如同那只活泼的黑猫一般俏皮。
第一次遇见那天,他又到了瓶颈期,没有一块成品可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手里最近刚雕刻好的白玉锦鲤看着也不太顺眼,心情烦躁之下顺手就扔给了她,被她手忙脚乱的接住。
他想起自己带来的一块十分好的料子,是很多年淘到的,一直舍不得用的一块,这次或许可以用来为余鲤再雕一块更好的白玉锦鲤。
这几天真的很热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