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晨光熹微。
沈思漓皱眉时冷汗沿着额角沁入鬓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攥住缎面软被。
暗夜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在梦里又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这一次身边没了莫莉的身影,只剩下自己面对毫无悬念的对峙。
那四人不再蒙面,而是露出了他们本来面目,眼中尽是贪婪和淫邪。他们将假山曲径变作游乐场,尽情戏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自己。
平静的湖面涌出“咕噜咕噜”的泡泡,沈湉湉浑身湿透,面如死灰漂浮在水面,**地发出穿破耳膜的尖叫:“都怪你!”
沈思漓颤颤巍巍地向后退去,掌心湿冷的汗让她几乎抓不住匕首,那四人发出嘲弄的笑声用柴刀劈去她的匕首,再无顾忌如野狗分食般撕去她的衣裙。
她被人控制住四肢无法动弹,咽喉被粗糙的手狠狠掐住,任凭如何叫喊都不成调,双腿被用力地掰开,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邱老太太站在临荷亭静静欣赏着这一幕,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沈湉湉发出嘶哑可怖的笑声:“这就是你跟我作对的下场!”
她陷在泥潭,仰望黑潮中悬挂的明月,眼角划落一滴温热的泪。
沈思漓醒了。
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都湿透了。
沈湉湉的头七还没过,她一度怀疑是沈湉湉怨念过甚,想要她一块陪葬。
梦里假山冰凉粗糙的触感,却不及犹如秤砣般的双腿来得有真实,她抬手抹去眼角泪痕,调整呼吸平复了片刻。
莫莉进屋撩开帷帐,绑在床架上,掀开软被却不见沈思漓踪影。当她转身正要去寻人时,沈思漓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在薛明晖手底下连着磨练好几日,双手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这几日几户连床都要爬不起来,跟个残疾废人似的上下床都要莫莉扶着。
莫莉松了口气:“姑娘腿好点了吗?倒是难得没懒床。”
沈思漓恹恹道:“做噩梦了。”
莫莉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转身为她倒了杯热茶:“我从前也经常做噩梦。”
沈思漓坐在圆凳上,抿了口热茶:“后来呢?”
莫莉摸上腰间软剑,正色道:“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沈思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放下茶杯出屋晨练。
等她跑完三里路,整个人喘着粗气已然上气不接下气,热汗顺着脸颊滑至下巴大颗大颗地砸在地面上,大脑彻底醒了过来,认清自己还活着。
屋内早已备好洗澡水,莫莉端着精盐水侯在一旁。
起初几天沈思漓才喝下一口,便极为排斥地全喷了出来,莫莉跑得快幸免于难,在她身后站着的栗桃可没那么幸运,迎面被沈思漓一口喷了个盐水淋头,大清早还得重新洗头。
到现在,沈思漓已能面不改色地接过瓷碗,仰头大口牛饮浇灭干涸如荒漠般冒烟的嗓子,浑身沸腾的热血得到了安抚。
她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可一想到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说什么都得咬牙坚持下去。她想要有力自保,想要庇护结姨娘,就得足够强大,哪怕再强上一分也好。
结姨娘腰上系着围裙,正提一箱提笼从小厨房出来:“阿漓,快去沐浴,准备吃饭了。”
沈思漓慢吞吞地拖着虚浮的脚步,有气无力的应道:“马上来。”
结姨娘在公主府适应了几日,同玉梅和栗桃两个小丫鬟蛮聊得来的。对沈思漓旁的事情也不过问,默默替她缝制新衣,闲得时候带着两个小丫鬟一块酿酒,真有一副享受新生活的感觉。
沈思漓秉着白吃白喝白拿白住的厚脸皮精神,隔三差五给萧晏清送些吴兴菜讨好人。萧晏清从菜品中吃出沈美人的味道,心情大悦经常给灵仙院送些时令果蔬。
沈思漓回房洗去一身汗臭味,坐下用早膳。
结姨娘夹起一块酥饼放到沈思漓碗里,欣慰道:“你最近胃口好了很多。”
沈思漓咬下一口,金黄酥脆的饼胚裹挟着腌制过的羊肉,摇旗呐喊占据整个口腔,羊汁丰润到沿着饼胚滴在瓷碗里,在汤匙中汇聚成一口羊汤。
她像是小猫吃鱼般满足地眯起眼睛,一脸享受地说:“不多吃些好容易感觉饿的。”
结姨娘抬手抹去她脸上芝麻粒,笑道:“那我一会用油纸再装两个酥饼给你带着,练武耗体力,别饿坏了。”
沈思漓嘴角噙着笑,用力地点点头:“我听师父说她三岁习武,练了十来年了,我起步慢可不得勤加多练才能弥补其中差距。”
结姨娘:“别操之过急,反倒累坏身子就不值当了。”
沈思漓正要应下,珠帘声动,陆砚身着素色常服探入房内,惊喜道:“什么味?好香啊。”
结姨娘热络招呼道:“陆大人,用过饭没?坐下一起吃点呀。”
沈思漓咬下一口,发出酥脆声响,应和道:“来尝尝我娘烙的酥饼,不骗你真好吃。”
“叨扰了叨扰了,”陆砚鼻尖动了动,肚子里的馋虫难以抵抗酥饼的诱惑,从莫莉手中接过筷子夹起酥饼尝了一口,脸上露出惊艳之色,“色香味俱全,夫人手艺一绝啊。”
“哪里哪里,”结姨娘面上羞赫,捂住手连连摆手,“大人要是喜欢,回头我多做些给您送过去。”
陆砚蹭一顿饭已经很难为情了,哪里好意思连吃带拿,匆忙推辞一番,接着大方称赞结姨娘手艺卓越,就是比起宫里的御厨也不遑多让。
结姨娘还是头回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心花怒放受用极了,大手一挥将本该给女儿留得酥饼,用油纸包住塞到陆砚手中,热情洋溢道:“想吃了就来寻我,别客气。”
沈思漓眼瞧着本属于自己的酥饼,被娘亲拱手让人,委屈地扁扁撅起嘴来,一副要哭出来的架势。
偏偏这两人此刻眼里只有对方,冷落了她,弄得沈思漓小孩子心性起来,只好跑去找莫莉撒娇。
莫莉憋着笑,当着沈思漓的面,眼疾手快抢走最后一个酥饼,气得她稚气未脱的脸颊高高鼓起,扬言要跟莫莉绝交。
陆砚娘亲走得早,手中拿着刚出炉烫手的酥饼,眼前忽地朦胧起来。她飞快地眨着眼睛,嘴角扯出微笑:“夫人往后喊我红丝就成,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都是旁人客气喊的。”
陆砚年过二十,“红丝”正是她的字,取自“莫入红丝点漆浓,闲将倦笔写秋容「1」”,乃是她姐姐出嫁前为她取的。
结姨娘因着混血身份,又身为伺候人的妾室,从前在沈府多遭人白眼。没想到来了公主府意外得到旁人前所未有的尊重,就连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来送东西时也是客客气气的。
结姨娘脸上笑意更盛,对陆砚一见如故,拉着她的手,力所能及的行为表达自己的热情:“你看你,瘦的不成样子,来多吃些。”
陆砚下巴尖得能砸核桃,她身材干瘪,皮囊下全是骨头。这使得为人母亲的结姨娘面前,单方面认定她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定是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没好好吃饭。
沈思漓眼眸中闪过一丝讶色,按理说陆砚在公主府受人敬重,理当吃喝不愁,没道理如此消瘦。
陆砚眼看着自己面前空碗逐渐被各式菜色叠得比山还高,感受到久违的关怀,心里十分感动:“谢谢夫人!”
沈思漓见结姨娘如此欢喜也不多说什么,眼见陆砚眼角微红,眉宇间的忧愁被热情冲淡,一个劲地往嘴里塞菜,忍俊不禁劝道:“陆姐姐吃慢些,小心胀肚打嗝。”
结姨娘一拍脑袋,才反应过来,跟着说:“没注意就装太满了,吃不完不要紧,以后天天来婶子这用饭。”
陆砚实在贪恋被长辈关心的感觉,不禁脸颊绯红,难为情地点点头,将一大碗吃了个干净。
灵仙院因陆砚的到来,热闹地跟过年似的,玉梅和栗桃收拾完屋子一听结姨娘做得酥饼好吃到人人争抢,边大感艳羡,边磨着结姨娘再做两个给她们吃。
结姨娘哪里还需要磨,玉梅她们才提了一嘴,便马上应下了,带着小丫头们去小厨房亲手教学。
陆砚吃太饱撑的有些直不起腰,捂着嘴防止吐出来,对沈思漓说:“今日本打算教你看账簿,不过我想着等你深知采办中的门道,看账簿更通俗易懂些。”
沈思漓跟着陆砚脚步,瞧着并不是去茶室的方向,眼含期待地问:“我们是要去东西市吗?”
陆砚眉目舒展,文绉绉地说:“知市价,方能心明镜,不至于当个睁眼瞎被人随意糊弄。”
二人相继坐上马车,车厢内装饰豪华,居中设有茶几棋盘,所用布料皆为价值寸金的织金锦,车穹顶处雕刻镂空梅花,格内放置熏炉似的袅袅氤氲倾泻而下。
陆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沈思漓把微微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心中暗暗吐槽自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
沈思漓坐定后从侧窗探出去,回身纳闷道:“怎么不带侍卫?”
“调动侍卫要向殿下请示,”陆砚怔了一瞬,温声解释道,“我本临时起意,并未事先跟殿下请示,现下殿下尚在梦乡,不好叨扰。”
沈思漓被算计多了,总是希望稳妥点好,悻悻问道:“马车上有公主府标志,应该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吧?”
陆砚一阵汗颜,也不是很肯定:“应该吧……”
已重写
「1」出自陆游《秋雨初霁试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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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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