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将沈思漓密发高盘于顶,梳了个同心髻,饰以梅花流苏步摇,耳边戴上水晶耳坠,再以红水晶串缀玉项链修饰白皙且修长的脖颈,搭配绯红色裙裾,宛如迎雪傲立枝头的红梅,大气又不失端庄。
院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栗桃等侍女纷纷噤声,专注自己手头上的事。只见一位面容圆润,瞧着忠厚老实模样的嬷嬷,领着一溜串的小丫鬟们进入屋内。
她向沈思漓福了福身,笑着说:“奴婢姓尤,是静妙堂的管事嬷嬷,夫人才刚进门,有什么不懂得尽管让丫鬟们来寻老婆子。”
尤嬷嬷的语调亲厚敦实,似乎极好说话,像是和蔼可亲的长辈般令人生出一股亲近感。
沈思漓眉目温柔,低声细语应下:“那便有劳嬷嬷了。”
尤嬷嬷侧让一步,指着后头女使依次念过姓名:“这些丫鬟您先用着,若有造次者奴婢定然狠狠整治。”
“嬷嬷教出来的人,我自然信得过。”
沈思漓微一抬手,玉梅即刻出列带人出屋,三下五除二便分好了伙计。
她的这些陪嫁丫鬟各个身有所长,玉梅年纪最长善心算看账目,栗桃缝衣制钗手拿把掐,就连才伺候的雪芍据说也是个制香高手。
除武婢莫莉之外,三人皆出身宫廷六苑,应付繁缛复杂的规矩简直是得心应手。王太夫人分来这批丫鬟只够在屋外做些洒扫粗活,想进房伺候怕是够呛。
尤嬷嬷脸上笑意不减,眉毛一扬说道:“夫人不熟路,便由奴婢为您引路。”
沈思漓莞尔一笑,做出先行手势,趁着时辰还早不紧不慢地紧随其后前往家堂。
高家三代单传,高靖远既无兄弟姐妹,也无直系叔伯,仅有为外嫁的姑姑。
根据母亲卢夫人小半辈子吃过最大的苦,莫过于受恶毒婆婆立规矩,沈思漓深有领悟。
昨日迎亲拜堂的小插曲都并不重要,最最最重要的是将那位出身太宜王氏直系嫡女的婆母给哄好了。
高家人具是戎北地界之人,高靖远为完成发妻游赏江南的遗愿,花大价钱将定安侯府建成江南园林风格。宅院分左右两部分,占地是沈家的两倍,东边外院穿过仪门一路穿过二堂便是最深处的家祠。
内院园林景观纵观南北,亭台楼阁绕湖泊而建,沈思漓所居名为红枫院,院中红枫树春绿秋红,据说是王氏在高无定出生那年亲手种下,定居胤都后高靖远特意费心从原平移栽而来,是他们夫妻俩的宝贵的回忆。
红枫院离外院最近,向东拐过长廊,从垂花门出去便到了二堂与家祠之间。据尤嬷嬷所说,高靖远天没亮回府在外院书房小憩了一会儿,正与王太夫人在家堂说话。
越临近垂花门,叽叽喳喳交谈声越加清晰。
“听说了吗?老爷昨夜睡得书房呢!”
“洞房花烛夜,莫不是沈家女面目可憎,把老爷吓跑了去。”
“要我说还是甘棠院那位好,要是老爷早些扶正姨娘,何苦让四品小官家的女儿来糟践我们。”
一听热议的对象正是自己,沈思漓笑而不语,面色丝毫不变,好似事不关己。她是正儿八经从高家正门嫁入定安侯府的正室,夫妻对拜那一刻便代表着高靖远的颜面,自家下人口无遮拦丢的是定安侯的脸,她有甚好着急的,该着急的是管教这些小丫头的人才是。
再说了,这么明摆地挑拨离间,沈思漓要看不清也白活十五年,尤嬷嬷带着乌泱泱好些个小丫鬟从这条必经之路经过,若说不是刻意安排,打死她都不信。
尤嬷嬷见她淡定自若,急急解释道:“让夫人见笑了,奴婢这就打发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杂种。”
沈思漓面上笑盈盈问道:“听闻六宫在皇后娘娘管教下奉命维谨,可见王氏家传御下之法恪守成宪,想来定安侯府也有条例,敢问嬷嬷奴婢妄议主子该按什么章程处罚?”
她不气恼,不代表愿意放过背后嚼舌根之人,倘若各个欺上瞒下,人人都能嚼她的舌根,那她往后在高家还如何立威?
“有的,有的,”
尤嬷嬷见她搬出皇后来,当即冷汗连连,扭头一瞪身边两个丫鬟,厉声吩咐道,“你们俩将人关押起来饿上几顿,再罚没一个月俸银以儆效尤,看她们还敢乱说话不!?”
丫鬟应声而去,沈思漓气定神闲地穿过垂花门,路过罚跪在侧的两个丫鬟时冷眼一扫,旋即目视前方扬长而去。
家堂居中高悬匾额承志堂,正下方所挂画卷描绘嘉雁关景色,条案上的喜粮撤去,摆放着供寿石,两侧摆放一对花瓶,寓意世世平安。
王太夫人阖眸假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八仙桌面,一身价值千金的墨绿色蜀锦暗竹纹长袄,上乘的品质一看便是宫里赏的。
沈思漓徐徐迈入门槛,举止娴雅地向王太夫人行礼:“儿媳给婆母请安。”
王太夫人风华不减当年,听说她年轻时便遭诸多皇亲贵胄争相求娶,终是对军伍出身的寒门小子高太老爷英勇威武所倾倒,嫁入高家后无公婆妾室纷扰,夫妻俩琴瑟和鸣相守二十多年。
奈何天不遂人愿,废太子兵力不足,打起了原平军的主意。高太老爷不愿为虎作伥,遭到废太子报复,设计围剿虐杀。等高靖远赶到时,高太老爷四肢寸断,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王太夫人悲痛欲绝之下,说动母家,从族中选儿媳王氏的侄女与二皇子联姻。而高靖远整顿原平军,分出一万人马,投靠二皇子为父报仇。
高家真刀真枪打赢了胜战,王家联系天下门生在朝堂上化口舌为利刃为二皇子造势,两家配合默契为二皇子登基立下汗马功劳。
王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册立为太子,乃是众望所归,又或者说是高靖远和王见舟想要看到的结果。
而其子高靖远坐在下首,眼下冒出两团乌青,一副没睡好的模样,沧桑地像是王太夫人同辈人。他身后站着一位芙蓉秀丽瓜子脸的年轻妇人,想来便是姨娘姜渔。
沈思漓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心想这位姜姨娘果然受宠,身上那套橙红色芍腰袄子绣工卓绝,便是与三品官正室夫人相比也不遑多让。
尤嬷嬷快步行至王太夫人身侧,温声提醒道:“太夫人,夫人给您请安来了。”
王太夫人懒懒掀起眼皮,用一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细细打量着儿媳妇。她忘了在哪家宴会上远远见过沈湳乔一面,与她姐姐素雅之美不同,新妇有着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精致眉眼,穿着搭配皆无可指摘,符合侯夫人身份。
她缓缓点了点头,言辞中彰显冷傲道:“到底是大才女沈相宜的妹妹,就当是娶个花瓶回家装点侯府门面了。”
看在王太夫人欣赏自家姐姐的份上,沈思漓非但不恼,反而笑得灿烂:“婆母是在夸我好看吗?”
承志堂内变得落针可闻,高靖远神色一紧,一时分不清新妇听不出好赖话,还是故意让母亲难堪。当他正要出声训斥新妇没规矩时,就听得母亲笑问道:“怎么?沈家各个是天仙不成,长成你这样的都不值得称赞?”
王太夫人面对她天真烂漫模样,竟鬼使神差舍不得说重话,嘴巴比神智更快,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姜渔眼中满是讶色,低下头吞了吞喉咙,压下心中升起的威胁感。
沈思漓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喃喃道:“吴兴旧族,不太待见异族血统。”
沈思漓眼中划过一抹失落砸进王太夫人心头,激起层层涟漪。她陡然想起问遍京中密友皆无从所知沈五姑娘其人,最后还是从沈家旧仆那儿打听来的消息,言明五姑娘难登大雅之堂。
有此姝颜,却将贬损当成夸奖之意,可见沈家对其诸多轻视。王太夫人清了清嗓子,语气放缓了些:“既已嫁入定安侯府,那便是我高家的人,在外言行举止皆代表侯府的体面,莫要做出令高家蒙羞之事。”
沈思漓的眉眼弯的像月牙儿,仿佛整个家堂都明亮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应下:“儿媳遵循婆母教诲,定当谨言慎行。”
高靖远在沉默中回忆起昨夜,新妇口中所说的报恩赔罪,联想到她在沈府的境遇,心中思量着沈五姑娘是真单纯还是真能装?
王太夫人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侧头看向姜渔,微一招手悠然自得道:“渔儿,来见过新夫人。”
姜渔心里咯噔一声,脸上挂上亲切的笑容,走上前对沈思漓行了个礼:“妾身姜渔,见过夫人。”
沈思漓脱下手腕上一对翡翠镯子,牵起姜渔手腕缓缓套入,欣赏了几眼姜渔漂亮的双手,含笑道:“你我共同伺候主君,往后还需彼此照应些。”
“夫人客气了,都是妾身应该做的。”姜渔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机智的双眼却看透沈思漓装大度,当着众人的面展现出贤良淑德一面,心里指不定想着如何对付自己。
已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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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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