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听雪，银河斜转仿佛要落到广阔无垠的原野之上，月光映照在沈府雪瓦，枯枝掉落下的簌簌落雪，惊扰了梦中人。
沈思漓淌着热汗，不知睡了多久，脊梁骨仍止不住发寒，喉咙跟火烧似的。她难受得醒来，半睁开眼时意识还混沌着，抽手探了探额间温度，连呼吸都仿佛吐着灼热。
萧鹤川指尖一空，从假寐中猛地睁开眼，俯身问道：“少微，醒了？”
沈思漓眼神逐渐聚焦，待床边那抹朦胧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伸手推了推萧鹤川，哑着声说：“你……你回房……别连累你病了。”
萧鹤川把她的手塞回被褥中，掀开床幔走到热食器边，倒了杯热水，又回到床边扶起沈思漓喂了几口，温声说：“我陪着你，这病才能好的快。”
沈思漓枕着萧鹤川手臂，颤着手扶着茶杯，她渴的厉害，连着喝了两大杯，喉咙的干涩才得到缓解。
架子床内昏暗一片，看不清外头天色，也看不清萧鹤川面容。她听得外边静悄悄的，想是天还没亮，也不晓得他陪了多久。
沈思漓倒头躺回床上，摸到萧鹤川指尖冰凉，掀开眼皮，虚弱地说：“到床上睡吧。”
萧鹤川喝掉沈思漓剩下的小半杯水，俯身靠近她，克制的说：“我好歹是个男人，五姑娘对我未免过于放心了些。”
“只谈欢愉，不谈名分，”沈思漓胸口起伏，呼吸微促道，“难道不好吗？”
“不好，”萧鹤川脱了外衫，蹬开靴子，钻进被窝里轻笑道，“五姑娘亲了我可得负责，不能不认账。”
“槐君吻技娴熟，想来多的是姑娘等你负责。”沈思漓背过身，哑声道，“胤都城里的姑娘要是知道殿下在我榻上，怕是要哭红眼了。”
“日思夜想，当然娴熟，”萧鹤川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语，“收了我的玉扳指，却只想与我做露水情缘，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还避我如蛇蝎，五姑娘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你别……我身上黏糊糊的。”沈思漓感受到背部温热，闭上眼颤声道，“我……我那是扯谎了，槐树皮没有功效，都是我胡诌的，怕你来找我算账。”
“很有用，”萧鹤川轻吻在她耳垂，与她十指交叉，“王府气息浑浊，那阵子经常瞧见些脏东西。二哥见我久病不愈，这才在国师的建议下搬到观日峰上调理身体。自从有槐树皮安神定魄，非但精神大好，就连身体也有所好转。”
沈思漓簇紧眉心，枕在他臂弯里说：“有用就好。”
萧鹤川撩开沈思漓额间湿发，指腹轻按着她的头说：“别把自己逼太紧了，除掉蛮厥并非一蹴而就，想要功成名就也急不得。你看我走到今日，不也用了十年的功夫。”
沈思漓闷声“嗯”了声：“好累啊……为什么感觉走出了宅门，却一直在失去……”
“只是暂时分开，”萧鹤川低喃道，“以后还会见面的。”
沈思漓头痛缓解，在黑暗中折腾翻了个身，伸指描摹萧鹤川的眉眼，停留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萧鹤川抓住沈思漓的手，环保住她的腰身，用腿压着被子，颤声说：“小少微……”
沈思漓腹部忽地一缩，慌忙低垂下头，乖乖闭上双眼。她在温暖中再度沉睡了过去，梦里萧鹤川是春雨，润物细无声地相互靠近，让她轻易卸下防备。又像是初夏，热浪拂来的却是阵阵清香。
萧鹤川一层又一次的试探，和亦退亦趋的迫近，更像是滔天海啸，趁着一波浪未平，一波浪又起让她躲不开，强势的包裹其中不给一丝喘息的机会。
沈思漓看不清他的真心，猜不透他的想法，算不准感情会在何时转瞬即逝。她也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拼尽全力仍然无法抵抗萧鹤川的诱惑。但她无所畏惧，在这场捕猎游戏中，被情深不寿所麻痹地才是猎物。
到了用药的时辰，侍女们推门而入，见萧鹤川不在屋内纷纷松了口气。玉梅给暖食器换了块炭，将汤药放在上边煨着。莫莉撩开床幔，瞳孔剧烈震动，一瞬间整个人仿佛受到巨大的冲击，几乎裂成两瓣。
萧鹤川和沈思漓紧紧相依着，似是感受到光亮，萧鹤川半梦半醒间睁开眼，伸手探了探沈思漓额间温度，见她高烧退了些这才放下心来。
沈思漓恢复了些精神，就想着逃避喝苦药，萧鹤川哄着喂也没多大用处，干脆学着她不喝药，弄得沈思漓没办法，被迫与萧鹤川共苦几遭。
萧鹤川在正房一连睡了两三日，侍女们渐渐认清了事实，就连田七和李勇也将萧鹤川的衣物搬来正房，开始琢磨起哪块屋檐适合躲雪值守。
李有为逃了，与他相互勾结的原平官员躲藏在城里。萧鹤川白日里派人抓捕，搜寻罪证，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原平官场好好整顿了一番。
正房内白日里烧起地龙，屋内暖如盛夏。
沈思漓浑身都快被汗沤酸了，好容易退烧，终于可以洗个热水澡。这对于一日不洗澡，心里闹得慌的南方人来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前两日舅老爷来过，”莫莉揉开澡豆说，“说是找到跟厥人打交道的商队，我去打听了，那伙人走私的是铁器。”
“害群之马，插跟楔子进去，回头再连根拔起。”沈思漓侵泡在浴桶里，舒服得闭上眼，“把大晟的铁器，走私卖给敌人，用弯刀和甲胄抵抗大晟的士兵。这批商人为了钱财，做出通敌卖国之事，死上八百次都不够。”
“朝廷管的严，他们上头必然有人，”莫莉散开沈思漓发丝，“本想说咱们不好对付，转念一想有舒王帮着，还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大意了，见色起意，色迷心窍，色令智昏，”沈思漓拿绸帕盖在眼睛上，懊悔地说，“可那是萧鹤川，能同他好一场，倒是我占便宜。”
莫莉按压头皮，斟酌着说：“过几日高侯回原平，要撞见你俩……总归不太好。”
“怕什么？这儿不是高府了，”沈思漓扯开绸帕，趴在浴桶边说，“高大个要么住军营，要么住总兵府，哪有和离了，还住在一块的道理。”
“也是。”莫莉点点头。
沈思漓叹了口气：“我有些放不下红羽。”
“有时候我看不懂姑娘，”莫莉用水冲淋沈思漓发顶，顿了顿说，“不用身契束着我们，又事事强撑不肯与我们交心。哪里像是主子，倒像是操碎心的爹娘。”
“你们都很好，”沈思漓神色恹恹地说，“不该一直伺|候人，总得为你们多做打算。”
“姑娘看准时机，抓住机会往上爬，我们何尝不是呢？”莫莉摸了摸沈思漓的头，细语轻声说，“我出身穷苦，玉梅和栗桃皆为宫婢，最好的出路无非是放了良籍嫁人为人妇。”
沈思漓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您想要功成名就，我们何尝不希望借您的风闯出一片天地？就像舒王身边两个侍卫，会管什么危不危险吗？不都是为了往上爬。”莫莉道，“红羽此行虽险，可一旦事成，便从掖庭罪奴翻身成一国公主。别说她愿意涉险，便是我也有几分心动。”
“我明白了。”沈思漓垂下眼睫，沉吟片刻道，“就好似我讨厌高靖远看扁了我，而我又何尝不是轻视了你们的力量。”
莫莉撑膝站起，转身去拿精油，喟叹道：“剑藏于鞘会生锈，我待在姑娘的温柔乡里，就快忘了怎么拿刀。”
“等胤都生意稳定些，”沈思漓洗去污垢，打起精神说，“咱们去东泉分一杯羹。”
莫莉真情实意笑了笑，服侍沈思漓沐浴更衣，让她往暖炕上待着，和栗桃一块清理浴桶。沈思漓在暖炕上抱着靠枕翻来覆去，见玉梅端甜汤进屋，趴着暖炕上冲她招手。
玉梅放下甜汤，拿外衣给沈思漓披上：“病都没好全，又折腾上了。”
“这几年鹘汉没了不少，”沈思漓拢了拢外衣说，“我想让你带着比乐格和参格，根据官府记档挨家挨户核实过去，统计出总人数，最好抄录下来。”
“这不难，”玉梅道，“可咱们不是过些日子便要回胤都了吗？”
“是得回去一趟，新宅子靠雪芍一人打点终究吃力了些，沈家那儿老躲着也不是办法，还得跟师父商量下后续情况。”沈思漓喝了口甜汤，颔首道，“你家姑娘能不能领个官位当当，就看咱们玉梅姐姐的记档了。”
玉梅神情变得凝重，一口应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说罢，风风火火招呼双生子，一块找萧鹤川去。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鹘汉历经多年打压，此时又揭露出李有为串通拐子买卖鹘汉。这才消停不久的怨气，不仅卷土重来，甚至引起轩然大|波使得民愤激增。
沈思漓病得这几日，不少人找上么戈，希望他帮忙找到被拐走的孩子。鹘汉和纯血汉人之间也爆发了不小的冲突，么戈一家积极游走在鹘汉之间安抚情绪。
沈思漓思量许久。
她担心若百姓之间冲突加深，尤恐遭居心不良之人煽动引起叛乱。届时朝廷下令镇压，沈思漓再想要阻拦也无济于事。
不仅如此。
出现在李有为账簿上的官员，巴不得原平闹起来，好拖延些时日销毁证据。即便先行护送李有为犯罪证据回京，路上必然少不了艰难险阻。
门扉轻推，栗桃搬来熏炉放置在炕边，从后腰拿出扇子：“来来，烘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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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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