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沈熙微微扭转过上半身,高中时期她先是胖了一些,随后个子突然抽条,这么一来竟然跟经棠的身高不相上下了。
无框眼镜后的视线落在经棠手里的高尔夫球杆上,她没说什么,收回视线,手上挥铲的动作不停,“饭快好了,你收拾一下。”
经棠应了一声,回房间换好家居服后洗了洗手。
沈熙穿着围裙上好三菜一汤,给经棠盛了小半碗米饭。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经棠随口找话题,“学校里的事不忙了?”
根据今天她听到的那些消息,沈熙应该会很长一段时间沉在研究室,而不是突然出现在家里。
“还可以,没有太忙,”沈熙不怎么爱说话,回到经家后也没变过,她给经棠挑了块排骨放碗里,“舞蹈室怎么锁了?”
上次她回家时还是在经棠高考之前,那时候经棠日夜不停地在里面刻苦练舞。
经棠无所谓笑笑,“不打算跳舞了,还留着舞蹈室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不打算跳舞了,沈熙没问,但她猜跟经老头子脱不开关系。
“对了,爸爸说明天韩家晚宴,你别忘了参加。”经棠垂头扒拉碗里的饭,想起这个提醒了一嘴。
沈熙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我会去的。”
经棠麻木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发呆时无神的视线落在对面沈熙的脸上。
沈熙还是留着短发,只是小时候又柴又躁的发质被护理得柔顺有光泽,经棠教她如何保养头发的时候曾给她推荐说要不要把头发留长点,沈熙拒绝了,经棠也没有太勉强,觉得她可能就是习惯了短头发。
沈熙的个子好像又高了点,短发也显得她整个人都很利落。
经棠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沈熙刚到经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皮肤也是营养不良地泛着病态的黄。
身体的营养没跟上,脑子却是很机灵,才到经家的几天,就已经把礼仪和规矩学了个遍,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后来营养跟上了,肤色恢复正常,个子也高了,五官渐渐张开后精致得不行。
经棠常常觉得沈熙这个人完美得不像话,脑子聪明,长相漂亮,成绩优异,怪不得经父在接回沈熙后常把只有沈熙拿得出手这句话挂在嘴边。
跟沈熙比起来,自己有什么优点呢?
经棠不知不觉又开始思考起自身的条件。
答案是,没有。
跟沈熙比起来她根本就一无是处。
想到这经棠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她有什么资格跟沈熙比,不管是身份还是智商。
再次认清现实,经棠起身开始收拾餐桌,“我去洗碗。”
沈熙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在经棠打扫的时候,她抽空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
忽略掉一众垃圾信息后,她的视线落在两天前的一条好友申请上。
申请备注是:【我知道经棠有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沈熙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但是想到什么,她还是点了“同意”。
刚刚通过申请,对面就迫不及待哐哐发来消息。
沈熙大致扫了一眼,那些消息无非是对她现在的处境表示一些同情,理解鼓励她反抗经家打倒经棠的言论。
简直是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她狭长的丹凤眼低垂着,睫毛遮住墨色浅淡瞳孔中的烦躁。
经棠对她怎么样,是这些闲杂人能议论的?
真是败兴。
沈熙忍着烦躁,问对面:【你知道什么秘密?】
原本还在连续不停发消息的对面在这句话发出去之后突然没了声响,很久都没有回答。
沈熙蹙起细长的眉,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小熙,你今晚是在家睡还是回学校?”经棠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
沈熙眉头舒展,回道:“在家。”
那人一直没回消息,她索性也不再理会。
两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洗漱后上床休息。
*****
“你昨天回家了?”经父身着深灰色西服,有些皱纹的脸上扬着得体的笑容,“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让王阿姨回去给你做饭。”
沈熙轻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不冷不淡道:“回去拿个东西而已。”
这时有人笑容洋溢着过来,打断了经父即将开口要说的话,“经先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经父转眼把沈熙抛到脑后,握住对面来人伸出的手寒暄:“钱老板,好久不见。”
钱老板的重心显然不在经父身上,随意闲聊几句就引向了旁边的沈熙,“这就是令爱吧,沈熙小姐,久仰大名。”
沈熙浅笑,伸手与他相握,“钱叔叔好,您叫我小熙就行。”
“好好,”钱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听说你被李老师挖走了,果真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啊。”
沈熙推脱:“哪里哪里。”
送走了前来应酬的钱老板,还没等经父说话,沈熙直接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让经棠继续跳舞了?”
经父笑着应付四面八方的打招呼,暗自咬着牙说:“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
“她的定位跟你不一样,用不着学那么多技能,小棠只需要好好做一个漂亮的花瓶,等着将来嫁出去就行,”经父低着声音问,“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小棠又给你诉苦了,你还想着给她出头?”
沈熙嘴角的浅笑放平了些,不由得回想起她第一次踏进经棠的房间,一眼就看到那满满一墙金灿灿的奖杯和奖状。
每次提起舞蹈,温婉平和的经棠总是会散发出不一样的活力跟光彩。
热爱是藏不住的。
如果没有外力因素,经棠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舞蹈的。
沈熙冷笑一声:“所以你就让她进了艺术系。”
经父:“那是对她来说最容易的道路,论成绩她比不上你,论讨喜程度她比不上你们大哥,到时候稍微给她包装一下,才能吸引大把家世好的青年才俊。”
沈熙不语,冷着脸一口灌下手里杯子的香槟。
经父察觉到什么,脸黑了一瞬,但因周围注视的客人过多,才又艰难地恢复笑容,咬牙切齿低低说道:“沈熙,我警告过你别对经棠抱那种心思,只要她还在经家一天,你们就永远都是姐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坚持不改姓是为了什么。”
“只要我还在一天,你们就永远不可能,她会老老实实去联姻,你最好也按我的安排规规矩矩去从政,好好给你们大哥铺路。”
沈熙嗤笑,说话的调子凉得不行,“气急败坏什么,我有说什么吗。”
经父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你是三个孩子里最聪明的,知道该做什么,我就从来都没操心过你的前程。”
沈熙显然没把这假惺惺的客套话听进去,慢悠悠补充道:“不过就经承宇那个蠢蛋,估计你还在世的时候就能把你们经家败个精光,就算铺个通天大道出来他也能在上边一边裸奔一边拉屎给你丢脸。”
“沈熙!”经父忍无可忍,也顾不得在旁人面前假装父慈子孝了。
在众人被经父的吼叫吸引注意力侧目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犹如爆炸一般的巨响,紧接着千万块玻璃碎片伴着不知名液体从二楼围栏倾泻而出。
楼下的宾客尖叫躲避,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
说谁谁到。
沈熙抬头看到二楼兴奋乱窜的经承宇,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勾起唇角。
经父早在第一时刻就看到了罪魁祸首,不用猜也知道是经承宇在周边朋友哄骗下把香槟塔砸下了二楼,这个耳根子软的。
他额角暴出青筋,偏偏沈熙又在旁边火上浇油:“还愣着干什么呢,经先生,还不赶紧去给你的好大儿擦屁股。”
经父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时已经跟锅底一般黑,愤然甩手:“你等着我回来再教训你!”
他压着滔天怒气,先是指挥工作人员清理现场,然后去抓经承宇给主办方赔罪赔礼。
沈熙看着经父离开的背影,眼底的讥讽更深。
经承宇都烂成那样了,这死老头怎么还在异想天开要把他扶上墙。
果然是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
她对这场闹剧没兴趣,从骚乱的人群中退出打算去找经棠。
据说举办今天这场晚宴韩家跟芭蕾舞界祖师级别的梅陵大师会到场,这是经棠从小到大的偶像,她肯定会去要签名。
不过突然出了那些乱子,估计这场宴会也开不了多久了,已经有大批人开始离场,人员清空也就几分钟的事。
沈熙逆着人流来到二楼,她不知道经棠会在哪,正要发消息问时,余光突然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
水蓝色鱼尾裙勾勒出女孩背部的弧度,栗色长卷发温顺地披在肩头,随着主人垂头的动作散落到胸前。
经棠藏在最角落的卫生间门口,背对着外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只是从她垂着头,瘦削的肩膀轻轻耸动的动作来看,沈熙觉得她是在哭。
一种隐含着悲伤的压抑气氛。
沈熙垂眼看几秒地面,张了张嘴,“……姐姐。”
她很少叫经棠这个称呼。
从回到经家的时候到现在,她这么叫经棠的次数屈指可数。
曾经她不愿意去深想喊这个称呼时心里那种莫名的羞耻和淤堵是为什么。
她也想不通。
是在17岁高考那年,她反抗了经父送她出国留学的安排,经父觉得自己的父权权威首次被挑战,两人第一次明面上撕破脸,经父破口大骂她“忘恩负义”“死同性恋”“罔顾伦理”,她不甘示弱,从经父的好面子一直到那个有基因缺陷的傻缺儿子损了个遍,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经父那天没敢对她出手,因为他知道沈熙真的会还手,而且他绝对占不了上风。
吵完架后她骑着自行车在公园湖边绕了一圈又一圈。
冷风也吹得她的脑子越来越清醒。
她对经棠。
真的不只是姐妹之情而已。
沈熙那时才终于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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