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这边的时候姜承恩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越到近前，血腥味越浓郁，他悄声同蚩乔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自小和草药打交道的姜承恩鼻子和狗一样灵敏，他说有些血腥味，那**不离十了。
蚩乔仔细闻了闻，她的鼻子没狗子灵敏，只隐约能闻到血腥味，这味道还没手指破一个口子的血腥味强，只有狗鼻子才能如此清晰明了的闻出来了。蚩乔再一次加强了心中姜承恩等于狗的念头。
她用气音说：“隐隐只能闻到一点儿。”
妇人手上像是抱着一个襁褓，但距离隔的有些远，加上今天晚上月亮偷了懒，蚩乔也看的不大真切。
蚩乔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不是抱着的东西，而是一个摇篮，女人一边摇着摇篮，嘴里一边嘀咕着“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凄凉悲壮，蚩乔觉得比她白天听的那西楚霸王和虞姬的故事更有感染力。
就在蚩乔暗自感叹这女人去唱戏的话肯定会更能吸引她这样不懂风雅的人时，方才还是一副悲凉的人现在又换了一副模样，她温柔的抱着那个襁褓，轻声对它说：“乖乖，睡吧，娘抱着你，早点睡嗷。”
蚩乔没想到这女人的天赋如此之高，她听说过中原有一种剧目，大约是叫什么“变脸”这个名儿，她觉得，这个女人也很适合这个变脸剧目。
女人对着襁褓温声细语了好长时间，然后马上又变回了哀凄的模样，就这样，她在这两个不同的曲目之间来回跳转。
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在亭子里照顾孩子，身边也没个下人，她就好像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时而变得阴森，仿佛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又时而变得温柔，就像万千母亲哄孩子睡觉一样给她怀里的“孩子”唱着歌谣。
这一幕能随机把一个正常人吓出失心疯来。
她这副模样很是奇怪，试想一下，一个正常的母亲会深更半夜带着孩子在亭子里睡觉吗？更何况她还是在水边，南方夜晚蚊虫众多，也不怕把她的孩子叮成一根腊肠。
“喵～”一直黑猫不知打那儿冒了出来，它先是跳到女人身边，凑近它的脖子，在空气当中嗅了嗅，像是闻到什么熟悉的味道，它想要跳到摇篮上去看摇篮中的婴儿，却被女人无情的赶走。
在女人的驱赶下，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走到墙角处，女人见它没了威胁，就回到了亭子里，摇着在亭子里面的摇篮，温柔的唱着摇篮曲。而黑猫站在院角看了摇篮好长时间，才收回目光，它身子一甩，完美的把在围墙下面的一个瓦罐给踢倒了。罐子倒地的声音拉回来了女人的一些神志，她把摇篮里的襁褓抱了起来，神经质地转过了身去。
而她转过身去却吓了蚩乔一跳，她被眼睛看到的那一幕惊得有些失语——她看见，襁褓中露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孩子，反而像是一个被剥了皮什么动物，它满身都是红色的，夜色昏暗她看不清是否有血迹流出。
可能是刚刚那只黑猫的缘故，她脑海里闪过了以前她看到的一个故事——狸猫换太子。
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样想，姜承恩那个二货的想法和她是一致的，只见他指了指刚翻过围墙，早已逃之夭夭的黑猫，又指了指女子抱着的襁褓，说：“里面的那不会是黑猫的啥亲戚吧？”
蚩乔：“看着院子的布置，他们还也不算没事皇亲贵胄，他们家的门也只是普通的蛮子门，做什么要用这狸猫换太子的招。”
“你问我？我上那知道去，别说了，有人来了。”姜承恩扯了扯蚩乔的衣领子，把她快要矬到天上的脑袋黑揪了回来。
听到姜承恩那话时，蚩乔转头望去，就见对面一扇明月门后，探出来了一个头。从她头上的双平髻可判断，她应该是这府的丫鬟根据地上被月光照下的影子来看，她身后大体也还站着一个人。
那丫鬟就着她蹩脚的姿势，看了在亭子上的妇人好一段时间，而后转过身去，低声不知和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不情不愿的慢慢走到了妇人的身边：“夫人，天晚了，该回屋睡觉了。”
那妇人见到丫鬟，原本抱在手上的襁褓被她扔到了地上。
那襁褓里面的东西被甩了出来，在地上嘀哩咕噜地滚了几圈，差点就掉下院中池塘里了。而这一滚，蚩乔才清清楚楚的看清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那东西浑身上下都是血红的，头上还有一个尖尖的耳朵，四只腿相互交叉，扭曲成了麻花状，它的脚底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就关节还在。
蚩乔这下确定了，那还真是被剥了皮的猫。
而妇人现在把方才还在她怀里被她抱着的孩子轻哄的“宝贝”忽视了个彻底，她上前拥住了丫鬟，嘴上说着的是“馨儿”
丫鬟被她这一扑给吓到了，差点她就把这妇人掀翻在地了，好在这个丫鬟的职业素养好算得上是过关，没有干出把当家主母给干翻在地的大逆不道之事。
丫鬟缓了一会儿，才抖着她得了帕金森的手，抱住了妇人，对她说：“夫人，我是知意啊。我不是小姐，小姐现在院子里睡觉呢，我带你去看她好嘛？”
妇人抬起她枯黄干燥的手，摸了摸知意的脸，最后一把把倒霉的丫鬟给推开了，嘴上不停的说着：“馨儿，馨儿。你不是馨儿，带我去见馨儿。”
丫鬟没料到她会突然推人，被推得一个趔趄，没站稳，跌坐在地，头还撞到了摇篮的栏杆，头上浸出了一片血迹而她却没功夫去摸自己被暴击的头了，这丫鬟可能今儿个是被倒霉神给选中了——她摔的地方刚好是那襁褓所在之地，就这样，这个可怜的丫鬟直面了一个满是鲜血的东西，她倒吸了一口气，没挺过来，像一根泡了水的干粉条一样软倒在地。
月亮门后面的人一直盯着知意的行为，见到知意晕倒了，低声骂了一句“蠢货”，抖着她筛糠子的腿，往已经从亭子走到被打碎的花盆边上的妇人身边。
她走近女人，眼睛一点也不敢往亭子里望去，声音带着颤抖，唤道：“夫人，夫人。”
妇人转过身，直愣愣的望向这个新来的人：“你见到馨儿了吗？我找不到馨儿了。”
她的眼睛大，直直望向一个地方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空洞的感觉。那人被这眼神吓了一跳，然后走上前去扶起她，说：“夫人，小姐现在在院里睡觉，我带你去找小姐可好。”
妇人拉着她的手，嘴上一直重复着说：“嗯，找馨儿，找馨儿，找馨儿……”
她扶着妇人，从月亮门走了出去。在她带着妇人走到拐弯处的时候，她才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安详躺着的知意一眼，然后再也不回头地走了。
见她们走没了影，蚩乔和姜承恩就翻身无声无息地落到了院子里。
她们上前到亭子边，就见这叫知意的丫鬟脸上满是血迹，她的长相勉强算得上是清丽，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而姜承恩则对这丫鬟丝毫提不起兴趣，他走到那“太子”面前，这时才发现这“太子”身上根本就没有血。它躺在地上，眼睛处是两个空空的眼眶，眼珠子早已不见，即使它没有眼珠，但姜承恩莫名的感觉到这“太子”的眼睛是望着他的，它空旷的眼中就好像带着一种名叫怨恨的情绪。
明明它变成这副模样和姜承恩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姜承恩总有一种罪恶的情绪从心底冒了出来，久久挥散不去。
但一个二百五终究是二百五，即使挥散的缓慢，也阻挡不了他二百五的潜质。他像翻烙锅一样，平摊地给这“太子”翻了个面。然后像一个变态似的，凑近前在它露骨的身上四处望着，最后发现它背上刻着一排小字：“八月八，灵州，张”
那字很小，就藏在“太子”前肢的胳肢窝那里，姜承恩手轻轻搭在小字那里，手划过那字，感受到了一阵柔软的触感——那些小字的伤口地方还有一些细细小小的绒毛，应该是在这猫变成“太子”以前刻下去的。
蚩乔也看见了，她说：“是什么人会对这无辜的动物下手。”
姜承恩说：“自然是一些心中变态的人才会这样做。”
“听刚才那丫鬟说的，这妇人应该是经历了丧子之痛。时长精神恍惚，但是谁会把这样一个‘太子’交给一个失去孩子、精神明显不正常的母亲呢。”蚩乔蹲下身，仔细巴拉了下那‘太子’，说道。
姜承恩指了指方才妇人不小心弄掉在地上的一个香包，说：“你怎么肯定这不是妇人自己弄出来的‘太子’。”
“方才那黑猫到摇篮处的时候这妇人才把它赶走，而且是本人亲自赶。”蚩乔把那荷包捡了起来，在鼻子下闻了闻，继续说道，“如果是她下令做出‘太子’的，那她就应该是捡地上的石头或者是用棍子去打跑它。”
姜承恩说道：“看她的精神不太正常，你怎么确定不是她在发疯的时候做出来的。”
蚩乔把香包递给他，说道：“那并不像，不是吗？”
姜承恩把香包接过来，闻了闻，没闻出个所以然来，他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蚩乔：“没有。”
“... ...”
在这“太子”身上没有发现太多的线索，二人就打算去去瞧瞧她们提到的馨儿。但老天爷好像想让他们留在这一般，月亮门又走进来了两个人，蚩乔二人两人飞快的躲到了一旁的盆景后面。
两个丫鬟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挪地走到亭子里，见到地上血糊糊的狸猫的时候，蚩乔能清晰的听见她们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一个丫鬟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这... ...她抱着这东西就不害怕吗？”
另外一个丫鬟的胆子明显比她要大很多，见她都快要抖成筛子了，扯了扯她的袖子，利声呵斥：“什么她，那是当家主母，你放尊重点。”
胆子大的丫鬟的胆子是真的大，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捡起地上那方已经散开的鹅黄色方巾，把地上的“太子”给包了起来。
胆小的丫鬟被她这一阵操作弄得目瞪口呆，她指着已经被方巾包住的“太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秋月姐，你、你、你... ”
叫秋月的丫鬟对她呵斥道：“你什么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知意扶起来。”
胆小的丫鬟连忙把知意给扶了起来。她看着身材瘦小，没想到还是一个大力士，轻轻松松地将躺在地上的‘软粉条’给扛了起来。
胆小丫鬟扛起知意的时候腿磕到了摇篮，把摇篮撞的一晃一晃的。她望着摇篮，可能是见不到那“太子”，她的胆子也稍微变大了一点，她说：“夫人也太可怜了。”
秋月抱着被包成木乃伊的“太子”，语气不是很好的问：“可怜什么？”
胆小丫鬟是一个神经不太敏感的人，她没有听出秋月不善的语气，反而说：“孩子被秋姑抓去了，老爷又成天在秋姨娘那儿，早就厌弃了她。她现在又像一个疯子一样成天撒泼，这还不可怜吗？”
秋月说：“你一个奴才去可怜主子，也是奇了。你还是先可怜自己吧。在这张府，你做好自己本职就行了，可别去可怜什么主子，这不是你一个丫鬟能可怜的。赶紧把知意带回去，以后不许和其他人说这等话。”
胆小丫鬟低声应了声：“嗯。”
见她们二人低着头，一人抱着“太子”，一人扛着知意走了后，蚩乔二人才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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