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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了了 (五)

喜鹊精修成人形那晚,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风筝,飞得好高好高。

它飞过巷陌,飞过城郊,在一片荒芜之地,它看见满原大火,烧得天际绯红,在烈火与荒芜中,它看见徐真真。

喜鹊精从梦中惊醒,落下地时化作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强烈的惶恐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将了了摇醒,不停地说:“快啊,快去啊,去找你姐姐……”

了了初见喜鹊精化作人形,还来不及细想,但听到喜鹊精让他去找姐姐,便什么也顾不得,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跑。

一人一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赶到城西王家时,见到了满眼的大火。

那火烧得太旺,像是天神发怒,将半边天都点燃,井水抽干了也无法扑灭那诡异的火。人群奔走逃窜,哭嚎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嘈杂混乱。

了了站在人群外,大脑一片空白,他抖得不像样,“姐姐,姐姐在里面……”

他刚要靠近,那热浪一扑,几乎烫掉一层皮,竟是无法前进一步。

逃窜的老妪见他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模样,一把拽住他,“小师父,那里去不得,好大的火,里面的人都出不来了!”

‘里面的人都出不来了’,了了脑中一片翁鸣,手脚发软,仍想闯进去,喜鹊精却拼命将他拉住。

凤凰血的离火是妖类天生的克星,喜鹊精敏感极了,她感知到那火场里浓烈的离火气息。那是传承不灭的神火,是以凡人无法将其扑灭。

了了发疯般往前跑去,但火势那样大,有人架着他后退,他挣扎,嘶喊痛哭,泪流满面,“我姐姐……我姐姐还在里面,救救她……”

“让我去找她,我要去找我姐姐。”

“求求你,让我去找她,我求你——”

无人应答。

天亮时,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终于熄灭。

徐真真死了。

她的骨架都几乎烧成灰,散落着一块又一块。

了了蹲在废墟里,自灰烬中一块块拾起那些碎骨。连环锁还未解开,他已经没有姐姐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喜鹊精一直陪着他,他像被抽走了灵魂般,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游荡,走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喜鹊精安静极了,趴在他肩上,想安慰他,又不敢开口。

了了忽然道:“上次我看见你了,那个小姑娘,是你对不对?”

喜鹊精歪了歪头,半晌,用少女的声音回应了他:“是。”

“你知道姐姐会出事,所以叫醒我是不是,谢谢你。”

喜鹊精想到自己并没有帮他救下他姐姐,亦有些难过,“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不怪你,真的谢谢你……”

了了的声音冷静极了,他说:“我想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你一定有办法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

喜鹊精修为平平,但她的确能帮他达成这个心愿。一簇红光亮起,徐真真生前的回忆便如走马灯一般涌入了了的脑海:

当时她和姓刘的书生已有婚约,王公子却突然上门说要娶她,新婚当夜,她独守空房,第二日她路过丈夫房门外时,偶然听见陌生的声音:

“你必须要娶她,凤凰血万中择一,她这样的根骨,又未进过神殿,实属难得,你拿捏她,便如拿捏一只蚂蚁。”

“我又不喜欢她……”

“你无需喜欢她,她能为你所用便可。”

……

徐真真吓得落荒而逃。

每晚入夜她都睡不踏实,她一日比一日虚弱,原来那些时不时便会冒出来吓唬人的诡异火焰也逐渐消失了,这对徐真真来说其实是好事,她并不需要那火。

她以为王公子需要的就只是她身上的离火,那她给他就是了,她于是不断忍耐,忍耐着冷眼、责骂、寂寞和羞辱。她想,等她体内的离火全部抽离后,王公子也许就会放过她了。

可她太天真。

她在某一日忽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了,虽然她不喜欢他的丈夫,不喜欢这里所有人,但她喜欢她的孩子。

她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梦,她想着:我的孩子一定不会像我一样,她会快乐健康地长大,一生顺遂无忧。

可当她的丈夫得知此事后,眼中骤然迸出狠厉的冷光。

那一刻她又听见熟悉空灵的声音:“她不能有孩子,你需要她完整且纯粹的灵体,不能有一丝杂质,肮脏不净的灵魂怎么能献祭于你。”

徐真真此刻才知,她的丈夫想要的不止是她的离火,他想要她的命。

她冷静从容地喝下嬷嬷递来的落胎药,养好身体后,她去兰因寺见了了了最后一面。蝴蝶灯,素馄饨,人间烟火,红尘滚滚,离她很近,又很远。

在一天夜里,她支开院里的下人,独自坐在窗前。灵蝶发出的光芒忽明忽暗,她打开灯笼,放飞了灵蝶。灵蝶振翅,颤颤巍巍,隐入漆黑的夜空。

她抬起头,慢慢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对不起,姐姐答应过你的。”

“可是,姐姐太小气了,太记仇……姐姐怎么能让算计我的人好过,我什么都不会留给他。”

她微笑起来,指尖窜起一簇火焰,舔过床幔,窜上房梁,她任由那火势蔓延,而她轻轻靠在窗台,阖眼沉入一场美梦。

徐真真死在那场大火里,她的丈夫装模作样哀嚎了几日,紧接着家里又为他张罗了一门亲事。

他并不难过,只是懊恼,懊恼那该死的女人把自己烧成了一把灰,什么都没给他留下,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懊恼,也仅仅只是懊恼,死了一个徐真真,再找下一个就是了。

他意气风发,流连茶肆,美艳的女掌柜为他添茶送水,笑着打趣他,说他额上悬着一团黑雾,今日怕是有灾祸近身。他哈哈大笑,不屑一顾,走出茶楼时,迎面撞上一人,正要破口大骂,忽觉腰腹一阵剧痛,撞上他的,是个年轻清秀的僧人,小和尚面带悲悯,手中的短刀却狠狠扎穿了他的身体。

他身边的女妖为他隐藏了身形,即便是在闹市中,也无人发觉这惨状。

僧人带着无尽的恨意,一刀接着一刀,毫不留情,直到他站立不稳,轰然倒地,僧人浑身是血,木然提着刀走了。

了了回过神来时,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凉透了,他跌跌撞撞,趔趄前行,天上下起雨,冲刷掉他身上的鲜血,他走过的路都留下蜿蜒淡红色。

他哈哈大笑,悲恸癫狂,天明时他回到兰因寺,跪伏在山门前,主持脚下。他五体投地,跪伏认错,说自己犯下杀孽,求主持责罚。年老的主持摇头叹息,念一声阿弥陀佛,将他逐出了兰因寺。

了了身无一物,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喜鹊精跟着他,要和他一起走。她说:“你要到哪里去?”

“不知。”

“你背上人命,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了了垂着眼,无悲无喜,“总归我了无牵挂,没什么好怕的。”

几经辗转,他流落到城郊的废弃城隍庙,他躲在这里,每日吃野果野菜,喜鹊精为他抓来野兔河鱼,他说自己是佛门中人,不沾荤腥。喜鹊精骂他死板,却又无可奈何。

了了撑到了初冬,他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忽然有一日,他没来由地发起高热来,没日没夜地咳嗽,喜鹊精想要医治他,她急得掉眼睛,“我有办法救你的,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了了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你不必救我,我赎完罪,就要去找姐姐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句接着一句道:“我要去找姐姐了,姐姐一定还在等我,去找姐姐……”

了了病得神志不清,喜鹊精却没有放弃救他,她在城中四处奔走,想要寻求能救了了的人,茶楼女掌柜见她奔忙,好心劝她:“他的心死了,不愿再活着,你若强留,反倒害他。”

可喜鹊精听不进去,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了了。

夜深时,喜鹊精和他一起依偎在破庙中,寒风呼啸,喜鹊精用微弱的妖力为二人取暖,她不知疲倦地在了了耳边念叨:“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兰因寺,我还想住在原来的院子里,那里有棵好大的菩提树,我以前就喜欢窝在树上听法师讲经,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就带你走,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天太冷了,了了昏睡着,没有回应她,她睁着眼,一遍一遍在心里问:若神姬娘娘知晓此间疾苦,会不会也心有不忍?

外面吹着寒风,喜鹊精唱起歌来。

了了在一日清晨突然苏醒过来,他觉得自己的病好了,身上一点也不痛,他从草堆里爬起来,觉得口渴难耐,摇摇晃晃出了城隍庙,想要去找一碗水喝。

他走到小溪边,蹲下身来,掬了两口水,他看到地上的野菜,被人踏坏了,于是小心地将野菜都挖起来。

附近的小孩子常常见他,都笑话他是流落的叫花子,躲在城隍庙里吃城隍老爷的供奉。

了了不跟小孩子争辩,他起身,走了两步,一个小孩忽然冲上来,他被撞倒在地,野菜全撒了,身上最后一块饼也被抢走,他原本打算留给喜鹊精的——

那个刚修成人形不久的,妖力微弱的少女。

了了想要抢回来,但他病得太重了,实在爬不起来,他挣扎着,双手乱抓,嘴里念叨着:“还给我吧,还给我……”

小孩子们恶劣至极,围绕着他,抓起地上的野菜扔到他脸上,“叫花子吃野菜就够啦!”

了了动弹不得了,小孩子嘻嘻哈哈笑着远去,了了躺在地上,渐渐地不再挣扎,他平静下来,半睁着眼,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脸上却浮现出笑容。

他眼前亮起强光,见风和日丽,桃李芳菲,女孩子纱裙轻摆,手里的风筝飞得很高很高。

了了死后,喜鹊精将他埋在城隍庙外,荒烟陌头,荆榛丛生,连一块墓碑也无,无人在意他这一生。

她每日为他寻来各色的野花,落在那小土包前,也时常跟他说说话,只是无人应答。

然而有一日,一只大妖却找上门来。

喜鹊精认识那只大妖,那是原来跟在王公子背后的那头灰狼,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大妖却不欲伤她,反而告知她一个秘密:“那小和尚生前背过人命,他曾拜入佛门,手上染了杀孽,死后是入不了轮回的。”

喜鹊精无比惶恐,“入不了轮回,那……那要怎么办才能救他……”

大妖漆黑的瞳孔闪着诡谲的光,“我知兰因寺有一法宝,名菩提灯芯,能洗清他的罪孽——”

*

喜鹊精哆哆嗦嗦,脸色惨白,继续说道:“我乃妖类,自小开了灵识,后又在兰因寺聆听佛法,受过佛气熏陶,与寻常妖精不同,我能够自由出入兰因寺,所以……我偷偷盗走了菩提灯芯。”

吕暄听完这些,眼眶都红了,不断地拿手揉着眼睛,吸了吸鼻子道:“你怎么知道那只狼妖不是在骗你呢?”

喜鹊精道:“我当然知道他有可能是骗我的,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把灯芯偷出来后,他告诉我,妖类是无法催动菩提灯芯的,他认识仙人,可以帮我这个忙,但我必须要把灯芯交给他。”

楚毓听到这眉头直打结,冷淡地问:“所以你把东西给他了,然后呢?”

喜鹊精有些怕他,缩了缩翅膀,颤声道:“我的确无法催动菩提灯芯,只能寄希望于他,他答应我……等他成事,就会把灯芯还给我,到时候我再还回兰因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可是后来,他好像操纵不了灯芯,还遭了反噬,我想去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人,自那之后,业火便时常流窜出来,烧得人心惶惶……”

喜鹊精说完,自己也觉愧疚难当,泪水不断下淌,看着极为可怜。

楚毓却不顾她哭得稀里哗啦,又道:“你降雪灭火,损耗太大,你自身的修为禁不住这般虚耗,恰好城中又流传徐真真冤魂复仇的流言,你便送了一把东风,让那传言愈发神乎其神,想要引外地的术师来此探查,以此发现那灰狼的秘密。还有,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灰狼是何来历,长什么模样?”

“他……他没有告诉过我他是从哪来的。”喜鹊精努力搜寻着记忆,“他的长相我也记不太清,只记得他脸上好像有一道疤……他,他的右眼是瞎的。”

楚毓眼神一凛,沉默下来。

吕暄看气氛好像不太对,赶忙站出来插嘴:“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才会相信他能帮你啊,菩提灯芯乃佛门圣器,是妖类天生的克星,妖力越强,反而越被其压制,只有清气化身的仙族灵族才有办法将其催动,中洲的仙族隐世于幻海之屿,而灵族只有凤凰血一脉。他……是不是在骗你?”

喜鹊精一听这话,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眨了眨,作势又要哭。

吕曦容站在一边半晌没说话,这会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偷菩提灯芯是为了帮那小和尚消除业障,那他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个王公子。”喜鹊精抹着眼泪道,“我也不知道那个王公子是什么来历,但灰狼妖一直守着他,洮洮娘也说那个王公子来历不简单,让我们离他远点。”

吕曦容道:“洮洮娘是谁?”

“她只是狐妖,在芙罗城好多年了,开一间茶楼,今日就是她的茶楼着火了我才去的……”

吕暄一听立马站出来,“我们认识她,就是我舅舅烧……”

他说到一半发现他舅舅正瞪着他,于是缩了缩脖子,话头一转道:“你别担心,我师叔和我舅舅可厉害了,等我们找到那只大灰狼,夺回菩提灯芯,就能帮你达成心愿。我师叔是中洲最厉害的凤凰血,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师叔是谁吧,他是……”

话到嘴边,吕暄一抬眼,发现他师叔也在瞪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怏怏住了口,小声嗫嚅着:“反正有我们在,你就放心吧,菩提灯芯我们一定能拿回来的。”

“荒烟陌头,荆榛丛生”出自纪录片《中国通史》第九集的一句旁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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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了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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