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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了了 (四)

喜鹊精依稀记得那是立冬前后,那晚她正窝在房梁上睡觉,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动静,有人闯进小院里来,徐家主母被几个嬷嬷簇拥着进来了,说是丢了东西要搜查。

院里的女人终日干不完的杂活累活,形容枯槁,此时茫然无措,不住地大喊冤枉。

徐真真身边的嬷嬷说,小姐近日丢了一条很贵重的白狐围领,必定是被人偷了去。

喜鹊精知道,这条贵重的毛领此刻正躺在小孩儿的床头,那是小姐送给他过冬用的,不曾想现在成了偷窃之物。

母子俩百口莫辩,不住地磕头求饶,可是没有人相信他们说的话,夫人命他们在院门外罚跪,跪到天明才准起来。

夜里下起了大雪,女人将儿子抱在怀里,未到天明,她昏厥过去,常年劳作加上受寒过度,不到半个月便撒手人寰。

小孩儿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下人将他带到夫人面前,按着他给夫人磕头,让他认夫人做娘亲。

可他年纪太小,不懂看人脸色,他只知道他的母亲死了,这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他于是大喊大叫,哭闹不止,“你不是我娘,我娘死了,你不是我娘……”

他的傲气换来了一顿鞭子,稚嫩的躯体被打得鲜血淋漓,他被扔进后院,只剩一口气,夜里又下起了雪,他冻得意识模糊,哭着喊阿娘。

黑暗夜色中,少女提着灯笼赶来,她裹着厚重的狐毛大氅,在破败屋檐下,她将小孩儿抱进怀里,狐裘将两人裹紧,她轻声哄着小孩子,“不怕,姐姐陪着你……”

小孩儿抽抽搭搭地哭,带血的稚嫩手指抓着她的衣袖,翻来覆去叫着‘姐姐’。

徐真真已经十三岁,知晓了一些事,她是府上的独女,父亲有些佻薄,趁着酒醉强迫了府上的洒扫婢女,婢女生下一个孩子,只是夫人不容他们母子,又恐造杀孽,便将他们母子二人驱赶到破败的后院。

可她不知道,只是一条围领而已,竟会为母子二人招来这样的祸事。

小孩儿顽强地活了下来,他失去了母亲,如今在这世上只得姐姐一个亲人了。

他八岁这年,姐姐十四岁,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说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

城西的王家和徐家是世交,王家的公子时常往府上跑,他轻浮浪荡,喜好美色,见小姐生得美貌,便着父亲说亲,不料小姐厌恶他,见他一面都百般不愿。

徐老爷生日那天,王家父子到府上贺寿,小姐和丫鬟们在后院里踢毽子,王公子不顾礼数闯进后院,将丫鬟们打发走,竟言辞轻佻调戏起小姐来,小姐同他争执,推搡间他将小姐推下湖中,徐真真不会水,在湖中拼命呼救。

正在此时,小孩儿突然从角落里钻出来,他满眼愤怒,像一头好斗的牛犊,奋力向王公子撞过去,将他也撞进湖中,然后小孩儿跳进湖水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八岁的孩子竟生生将十四岁的少女拽上了岸。

可不料王公子居然倒打一耙,指责小孩子顽劣,将他和小姐推进了湖中,夫人本就厌恶他,也不管八岁的孩子有没有这样的力气,命下人将他鞭打了一顿,赶出了府门。

时节正逢深秋,他穿着单衣被赶了出来,又冷又饿,身上的鞭痕肿痛难忍,他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游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喜鹊精飞出府门,一路跟着他,但它不会说话,也不会安慰人。

她在心里大喊:不就是一间屋子吗,不住就不住了,我们去更好的地方落脚!

小孩儿像只孤魂野鬼在城里游荡了三天,最后误打误撞来到兰因寺门前,他饿得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寺庙禅房里。

他被主持捡了回来,主持见他可怜,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睁着眼睛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问他父母是谁,家住何方,他也不知道。主持叹了口气,将他留在寺中,为他行剃度之礼,赐法号了了。

凡尘俗事,当了则了。

小孩儿从此有了名字,他叫了了。喜鹊精跟着他栖在寺庙禅房里,想着凡人真是有趣,无论见着什么都要起个名字。

寺庙里的生活枯燥乏味,了了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他有时候遥望西南方向,想念着许久未见的姐姐。

他在院里扫落叶时,树上便栖着一只小喜鹊,喜鹊精安静地打量他。未几,小和尚抬起头来,张了张口:“你为什么跟着我呢?”

喜鹊精不会说话,它在心里道:是啊,我为什么跟着你呢?

*

了了总想着回去见姐姐一面,这念头无数次盘旋在他脑海里,但始终没有机会。

只是不想,他盼了三年的事,却在某一日突然成真。

那日他照常在藏经阁扫地,忽然听到女子恼怒的声音,喜鹊精从外面飞进来,扑到他面前,落在他肩上,然后一只耳坠子骨碌碌从他肩上滚了下来。

少女就是在那个时候闯进来的。

了了捏着耳坠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人影,徐真真将他望着,像是没认出来他是谁,说了一句:“小师父,这泼皮鸟儿叼走了我的耳坠子,你能否……”

她话未说完,了了便急切地冲上来,徐真真骇得后退一步,却认出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

了了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一片。

他此时才知道,姐姐订亲了,未婚夫婿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姓刘,家境贫寒,却得姐姐青眼。

徐真真此番正是陪同母亲前来上香,顺便在人群中见一见她的未来夫婿。

了了也跟着去看,他扒着门框巴望着,顺着姐姐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姓刘的书生,白白净净,身无长物,看起来配不上他的姐姐。

他有点不高兴,姐姐走后,他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喜鹊精便落在他肩上,歪着脑袋打瞌睡。

姐弟二人重逢这天,喜鹊精境界突破,再过不久,它就可以化成人形。

自那过后,徐真真时常往兰因寺来,给了了捎些东西,新奇的吃食,过冬的棉衣,应有尽有。

了了日日盼着姐姐来看他,每天干活时都有使不完的劲,幸福且满足。

冬至时姐姐来了,满脸愁容,说母亲病重,她得照看母亲,往后不能经常来看他了。

果然自那之后,姐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他日日盼夜夜盼,整整二百一十一天,都没有听到姐姐的任何消息。

了了终于坐不住了,他想自己去找姐姐。

那是了了第一次不顾规矩,从兰因寺偷偷跑出来,他不认识路,便一路问过去。

他穿梭在人潮熙攘的大街上,听见锣鼓唢呐声震天响,他挤出去看,见一红一白两支队伍交错而行,有人出殡,有人出嫁。

路边有人围着看,议论声传进了了耳朵里,“徐家姑娘命苦喔,才死了娘,丧期还没过就要嫁了……”

“王家也不知犯了什么邪性,非要在徐夫人下葬这天娶新娘子进门,徐老爷竟也答应。”

“怎么不能答应,那徐老爷又娶了门填房,巴不得把闺女早早嫁出去。”

……

了了听了许久,终于听出些不对劲,抓着个人就问:“谁……谁出嫁了?”

“徐家姑娘徐真真啊。”

“听说那姑娘是什么……什么凤凰血,生来就会放火,谁敢娶她啊,也就王家那小子不怕死。”

了了脑中炸成一片,顾不得再听什么,手脚不停使唤地追上那迎亲的队伍。

不知怎么,他难过不已,追了一路哭了一路,最终也没有追上。

徐真真的未婚夫婿刘书生亦受刺激不轻,从徐真真出嫁开始,他魂不守舍,哀毁骨立,整天嚷嚷着要报仇要报仇。

这机会亦来得轻而易举。

一日正午,了了从禅房里出来,听见哄闹声,便跟随着人群涌向山门殿外。

“快去看看,外面有人打起来了。”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了了听着那动静,也跟着出去看。

山门殿外挤满了人,一半是来看热闹的,一半是堵着进不来的香客。人潮拥挤,混乱无比。

了了仗着个子小,好不容易挤出去一个脑袋,却猛然怔住了。

他看见幼时那个将姐姐推进湖里的王公子,此刻正气焰嚣张,十足跋扈,姐姐发着抖立在他身后,眼眶通红,无措至极。那姓刘的书生大闹不止,嘴里不断念叨着王钦夺他妻子,周围的人都看戏似的围着,没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那些质问的话了了听不懂,只有一句他听明白了,书生字字泣血,怒不可遏,“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作践她!”

“作践?”王公子毫不愧疚,大笑起来,一把拽过徐真真,“我可不知道什么叫作践,她都嫁给我了,我便是作践她,你又能奈我何?”

徐真真不停地发抖,惶恐又无措,面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王公子狞笑着,当着众人的面,他狠狠甩了徐真真两巴掌,将她打得跌坐在地。

那样屈辱的时刻,徐真真身上却没有失控的离火再蹿出来。

姓刘的书生勃然大怒,正要动手反抗,却在望向王公子身后时,倏地呆住了,他睁大了眼,一动不敢动,甚至骇得后退了两步。

“你是……你是妖怪……”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喜鹊精看见了,那个王公子身后有个巨大的虚影,是头戾气逼人的灰狼。

同为妖类,那只灰狼的威压让喜鹊精战栗不已,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大妖,阴森湿冷的气息快要扑出来一般。

就见王公子冲那刘书生一笑,“你看见了?”

刘书生蓦地大叫一声,发了疯似的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往外跑。

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许久未见的姐姐,想冲上去拉她,徐真真的视线却穿过人潮,落在他身上,轻轻摇了摇头。

*

喜鹊精陪着他干坐了一个晚上,了了没有哭,他只是坐在刚清扫过落叶的石阶上,自言自语道:“我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这寺庙里么?”

喜鹊精在光秃秃的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这里,带姐姐去别的地方是吗?”了了看着喜鹊说道。

喜鹊精顿时大叫起来,它还不会说话,不然一定跳起来骂他一顿,‘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可没教你这样,你快快死了这条心!’

它叫完,发现了了正看着它,他的眼睛很清澈,但总是笼罩着愁苦,他用那样的一双眼睛看着喜鹊精,说:“如果真的能带姐姐离开就好了,中洲这么大,我们去哪里都可以,但姐姐不会跟我走的。”

说完他垂下头,有些落寞,“我什么都做不了。”

喜鹊精安静下来,它从枝头飞下,落在了了旁边的石阶上,它想:你能陪着她就很好了,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徐真真再次来到兰因寺时,喜鹊精远远的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它觉得她好像虚弱了许多,那股虚弱并非来自身体的亏空,倒像是精气神被抽走了一部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她挽着堕马髻,穿一身秋香色纱裙,瘦了不少,但眼睛里带着笑意。

她专程来找了了,说:“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了了一见她,喜不自胜,什么也顾不得,高高兴兴跟着姐姐出门了。

他才知道原来芙罗城这样大,有数不清的街市和巷道,他和姐姐混迹在人间烟火气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红尘的滋味。

他高兴得昏了头,竟忘记向姐姐问起来意。

入夜,他们路过卖蝴蝶灯的小摊,巴掌大的白色灯笼,里面关着商贩捕来的灵蝶,一闪一闪煞是好看。

徐真真站在摊前,问他喜不喜欢。

了了说不喜欢。

徐真真看了许久,说:“挺好看的,我给你买一个吧。”

她拎着那蝴蝶灯,带了了去吃了一碗素馄饨。热气氤氲间,徐真真托着下巴,笑盈盈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了了思索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想要一个九连环。”

徐真真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忽然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临分别前,了了站在兰因寺门口的大树下,他小心翼翼的,又有些紧张。

“姐姐,等我解开着连环锁的时候,可以去找你么?”

徐真真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当然可以,不过得等你解开了才行,不然我是不见的。”

蝴蝶灯晃晃悠悠,徐真真走远了。

喜鹊精在那个时候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怪不得它觉得徐真真虚弱了许多。

她身上已经没有离火的气息了。

换言之,她生来的灵脉被强行剥除,五脏心属火,离火抽离,她那股虚弱感来源于心衰。

那个王公子来历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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