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毓身上携带者世间最后一朵九色花,能庇佑他六个月时间性命无虞,所以他不必有任何顾虑。
他在蓬莱仙岛剖出了魂珠,燃灯仙告诉他,剖离出来的魂珠需在七日内融进人体,一个月过后,已故之人方可复生。
楚毓紧赶慢赶从蓬莱赶到珠玑,抵达时已经是第七日黄昏,他片刻不敢耽搁,径直上岛。凤凰血能感知同族气息,故楚毓一上岛吕暄便察觉到了,偷偷摸摸跑出来接应。
珠玑岛上地广人稀,吕暄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刚刚上岛的楚毓,激动地扑过去抱着他,“师叔!”
楚毓神色匆匆,眼看天色渐晚,来不及多跟吕暄解释,匆忙道:“暄儿,带我去找舅舅。”
吕暄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师叔,舅舅在寒泉洞窟里,我娘不让我去看,也不让其他人进去,我要是把你带过去了,二舅舅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
楚毓摸了摸他的脸颊,“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你带我过去,我有办法让舅舅醒过来。”
“真的吗师叔?”吕暄立时双眼发亮望着他,“我娘跟我说,舅舅受了重伤在寒泉洞窟里修养,我知道她在骗我,怕我难过,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什么都清楚。师叔,你真的有办法吗?”
楚毓语气坚定:“师叔从不骗人,我说到做到。”
“好,我带你过去,但是要小心。”吕暄牵起楚毓的手往寒泉洞窟去,边走边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待在竹林,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姥姥也不让我去神殿。后来我听说你和舅舅去了雪山,姥姥很生气,担心会出事,果然没多久我娘就来接我了,说舅舅重伤不醒,要带我回珠玑岛,我回来的这些日子每天都在等师叔过来,我知道师叔一定会有办法……”
吕暄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将近来发生的所有事一股脑全部讲给楚毓听。
两人一路来到寒泉洞窟,洞口设了结界,就在吕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远远看见有人往这边赶了过来。
吕暄没怎么在珠玑岛待过,对岛上的环境不太熟悉,吕晗桑却是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岛上来了外人他不可能不知道,用脚后跟想他也能猜到来的是谁,本来打算晾着不管就算了,可吕笺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劝他过来看看。
只是没想到吕暄这吃里扒外的小崽子比他还快一步,吕晗桑脸色一冷,斥道:“阿慈,过来,今日让你看的那几本医书都看完了吗?”
吕暄缩了缩脖子,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楚毓,还是迈着小碎步跑到吕晗桑身边,小声道:“二舅舅,师叔他远道而来,不好怠慢他,所以我才……”
吕晗桑冷嗖嗖瞥他一眼,“怎么,你觉得我会怠慢了你的好师叔,让他下不来台?”
“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们慢慢聊。”吕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边说边跑远了,赶忙回去搬救兵。
实则吕暄的担心不无道理,吕晗桑虽性情温和,不至于做出过激的举动,可他本性极为护短,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此刻躺在寒泉洞窟里,他对楚毓的态度就好不起来,冷着脸道:“楚司祭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暄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地方不让外人踏足?”
楚毓上前一步,“二公子,我并非有意冒犯,能不能……让我进去见他一面?”
吕晗桑闻言温和一笑,眼神却冷冰冰的,“我念在你和曦容昔日的情分上,对你已经算是客气,楚司祭,不要得寸进尺。”
“我可以救他,二公子,你相信我,哪怕用我的命去换,我一定可以把他救回来……”
吕晗桑看他这个样子,觉得自己好像那种戏本子里棒打鸳鸯的大恶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别在我面前装出这副可怜模样,我不是我弟弟,不会心疼你!”
楚毓不说话,只怔怔地看着他。
吕晗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自小如珠如玉般捧着长大,却没想到我所珍爱之物,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楚毓神色愈发哀戚,吕晗桑望着他,正色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有多少不得已,你的一切我都没有兴趣去了解,我从来只关心曦容一个人。因为你,他无端丢了性命,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竹林不找神殿的麻烦已经是仁至义尽,你现在跑来跟我说有办法救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楚毓无话可说。两人僵持间,吕暄已经迅速搬来了救兵,吕笺赶来时看见他二人剑拔弩张,忙上前拉住吕晗桑,劝道:“算了,在这种地方吵闹成何体统,楚司祭大老远来一趟,让他进去见一面也无妨。”
“长姐……”
吕笺摇摇头,“算了,唅桑,让他进去吧。”
有吕笺出面,吕晗桑也不好多说什么,解开了洞口结界,放楚毓进去了。
寒泉洞窟里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冰床和一口棺材,冰床上躺着的人除了脸色苍白些,看着与活人无异,神态从容,像是睡着了一般。
吕曦容从穹顶雪山上下来时,一身狰狞伤口,得益于洛绵和吕晗桑医术精湛,修补得看不出一丝破损。楚毓在冰床旁边坐下,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有些凉,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本应该陪着你的,可这段时日王城里必定不太平,我得回神殿去。”
他说完,抚摸着脖颈上九色花的印记,“九色花枯萎之前,我会解决所有事情。你在珠玑岛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一个月后再回来接你。”
楚毓只在寒泉洞窟里待了不到一刻钟,出来时神色如常,恭恭敬敬向吕笺和吕晗桑颔首礼道:“吕小姐,二公子,今日多有打扰,曦容会醒过来的,一个月后我再来接他。”
吕暄也赶忙扑到他身边,“师叔,你带我一起回太乙吧,我想师父和师兄了,你带一起走吧。”
吕笺听了楚毓的话,还没回过神来,摆了摆手同意吕暄回去。楚毓带着人走远了,吕笺和吕晗桑赶忙回寒泉洞窟里查看。
洞窟里并无什么异样,吕曦容还是安安静静在冰床上躺着,吕晗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惊得瞪大了眼。
“怎么会……”
吕笺见他这副样子,也赶忙奔过来,伸手摸了摸吕曦容的脸颊,喃喃道:“热的……”
再一探鼻息,更加惊讶,早已凉透的尸体此刻竟有微弱的呼吸了。
“据我所知,这世上并没有起死回生之术,难道……”吕晗桑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禁蹙起眉头,半晌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他才道:“长姐,我方才是不是说话太重了?”
吕笺还沉浸在弟弟死而复生的惊讶和喜悦中,她双手握着吕曦容有了一丝温度的手,用力搓了搓,头也不回道:“人都走了,你才想起来话说重了?不过楚司祭不是会计较的人,等下次见到他,你同他赔个不是就罢了。”
吕晗桑搓了搓指腹,没搭腔。
*
虽然竹林和神殿都没将吕曦容的死讯透露出去,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城里很快便起了风言风语,说吕少师多半是回不来了。
吕少师在朝中作威作福多年,手握实权,不仅是小王君的主心骨,整个太乙离了他都少不得要乱一乱,蕣清公主揽权理事,国师相岚兴风作浪,太乙王城里炸了锅。
楚毓将神殿众弟子迁回王城,让相岚有了危机感,他原本并不在乎神殿的人,总觉得岐和神殿上下除了薛必青其余的都是草包,但草包多了也难免出个长心眼的。楚毓七八年前就能一眼识破他的原身,又硬生生与蜃鬼血契耗了七年,还在穹顶雪山上突破境界一步登仙了,薛必青选的继承人果真是不能小看。
相岚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楚毓从珠玑岛回来后,仿佛变了个人,下令岐和神殿上下枕戈待旦,清查太乙境内四十七座白塔,严加看守镇恶台和浮屠塔,并且逐一清理王城内的‘异族’。
太乙人族与灵族混居,妖族大多群聚在荒僻之地,不与人族来往,尤其是太乙王城之内,看管更为严格。岐和神殿监视着整个王城,一旦出现人族灵族以外的‘异族’,都由神殿出面负责驱逐。
神殿规矩森严,几乎没有异族敢来王城找事,但薛必青死后,楚毓带人迁往洛原,岐和神殿只剩下一帮毛头小子,不免有心怀不轨者趁虚而入。
楚毓雷厉风行,回到王城当天便派人开始里里外外清查,闹得宿阳人心惶惶。
凤凰血的能力之一分辨灵识,是人是妖一探便知,无论是高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无一例外,通通清查,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得人不满,上奏到小王君那里,暗指岐和神殿此举僭越。
蕣清公主私下找过楚毓,让他行事不要过于高调,以免惹人议论多生事端。楚毓恭恭敬敬满口答应,转头就在金銮殿上和相岚起了争执,剑拔弩张,俨然没把相岚等人放在眼里。蕣清公主知晓他脾性,也不多劝了。
最先恐慌的是凌月仙门众人,虽然近几年凌月仙门一直很安分,没起过什么风浪,但仙门内众人的确是实打实的‘异族’,门人大部分是跟随相岚从幻海之屿出来的仙族人,少部分是如琴婴乔啟般介于仙灵和妖灵之间的半仙。岐和神殿真要排查起来,凌月仙门怕是要被翻个底朝天。
琴婴来自幻海之屿,有仙族血统,楚毓早就知道了,凌月仙门的内况楚毓也都清楚,他此番将事情挑到明面上来,就等同于正面与幻海之屿的仙族宣战。
岐和神殿的搜查令还没下来,国师府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之前吕曦容楚毓和吕暄三人在芙罗城降服灰狼满月时,曾听赤狐妖洮洮娘提起过,说灰狼满月被一位鹤庆仙君所救,满月诛杀凤凰血也是为了给鹤庆仙君的儿子重塑魂魄,但鹤庆仙君这人到底存不存在没人清楚,灰狼妖丢了以后也没人再追究此事了。
但眼下,传说中的鹤庆仙君趁夜求见国师相岚,神殿的搜查令两天后就下来了,凌月仙门根本经不起搜查,只能请相岚出面解决此事。
今夜琴婴也在国师府,见鹤庆仙君进来,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鹤庆仙君开门见山道:“相岚大人,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你原来说岐和神殿自顾不暇,没功夫管我们这些外来族群,怎么现在这个新任大司祇一回来,就要彻查王城内外,岐和神殿这是打算鱼死网破了不成?”
相岚倒是不慌不忙,从容道:“楚毓原来不管,是因为他确实无暇顾及,现在他从穹顶雪山回来,已经集齐了三件圣物,不日便能唤醒扶桑之灵,他现在有了和我们叫嚣的资本,自然要耍耍威风。”
鹤庆仙君焦急道:“可我们现在还没有寻到下一个臻灵之体用以祭阵,要是岐和神殿比我们快一步……”
“不用担心,”相岚一副尽在掌控之中的镇静之色,食指在案上轻轻敲了敲,“扶桑的天命是‘变数’,谁能笑到最后还真说不准。”
“可是大人,若我的身份暴露,岐和神殿势必不会放过我。”
相岚嗤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纵容灰狼满月行凶残害凤凰血灵脉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当初把事情做得太绝了,楚毓的亲妹妹死在你的灰狼手底下,你说他会不会放过你?”
鹤庆仙君急忙辩解道:“我哪想得到满月杀的那些凤凰血里有他妹妹,再说当初要不是他和吕三捣乱,我儿子又怎么会错过最后复生的机会!”
相岚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搜查令下来之前,你先回幻海之屿避避风头吧,最近不要再回来了。”
待鹤庆仙君离开国师府,琴婴才又进了屋,询问相岚道:“如方才鹤庆仙君所言,如今岐和神殿挑明了要与凌月仙门为敌,为何大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我着什么急,神殿查出凌月仙门是异族,有异心,那又怎样,他难道还敢杀了我们不成?最多到神姬娘娘面前告我们一状,再把人遣返回幻海之屿。”相岚单手拖着下巴,微笑着道,“况且,薛必青当年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何况是一个剖了魂珠的将死之人,岐和神殿掀不起什么风浪。”
琴婴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相岚道:“剖魂珠……谁剖了魂珠?”
“普天之下有这份胆识和决心的,你觉得是谁?不过你现在先不用担心神殿,岐和神殿再高调总归是要按规矩办事的,等过几天吕三回来了,那才是真的满城风雨,鸡犬不宁。”
吕晗桑会坚持每天给弟弟熬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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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一百章 浸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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