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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旧事(五)

蕣清公主的人牲礼来得很匆忙,太乙王室的王子女满十四岁后都要举行人牲礼,以活捉的俘虏做靶子,在一炷香内,射杀的人牲越多,便视为拥有越强悍的统治能力,顺利通过人牲礼的王子女都有资格成为储君的候选人。

这项礼制本来已经废除百年有余,先王在位时重新起用,显素余容都曾顺利地完成了人牲礼,如今轮到蕣清。

行礼当日,所有外人不得入内,蕣清只身进到猎场,她脸色苍白,额上沁出冷汗,身下的马匹似乎感受到公主的不安,焦躁地在原地踏着蹄子。

显素在观礼台上张望着,面上挂着玩味之色,甚至悠闲地余容打起了赌:“你说,等会儿第一个闯进来的,会是谁?”

余容笑道:“大抵是姜虔。”

显素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我猜,是吕晗桑。”

哨声响起,蕣清身下的马匹飞速冲了出去,场上人牲四散,蕣清头昏眼花,几欲作呕,她颤抖着手从箭筒里摸出一支箭,还未驾到弓上,横冲直撞的马匹却撞到奔逃的人牲,震荡之下蕣清被甩下马背,四周哄乱嘈杂,蕣清跪在地上,双手撑在泥地里,血腥味和泥土味混在一起,让她控制不住呕吐出来。

蕣清没有认输,她吐完后又爬了起来,吹响口哨召回马匹,再次回到马背之上。

尘土飞扬,哭嚎震天,蕣清公主头痛欲裂。

一炷香的时间好像很长又很短,蕣清在一片混乱中听到有人焦急地提醒她:“公主,没有时间了,射啊,射中一个也好——”

公主挽弓搭箭,瞄准了人牲,她指尖发颤,箭矢还未射出,人牲却跪倒在地,哭喊着公主饶命。耳边的哭嚎太过凄厉,她强忍下呕吐之感,抬眼看去,见四下奔逃的人牲中竟有七八个幼童,她意识到不对,勒紧了缰绳,略略一扫,那些所谓的人牲,有妇孺,有伤患,有孩童,个个瘦得皮包骨。

根本就不是俘虏,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民。

蕣清耳中翁鸣,头脑渐渐清晰起来,她放下弓箭,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此刻她不再害怕,她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求饶声,想起自己的身份。

她是太乙的女儿,是王室的公主,她应该心怀悲悯,恩泽众生,不该暴虐成性,残忍嗜杀。

公主驾着马匹出了猎场,姜虔和吕晗桑同时闯了进来。

“王兄,蕣清自愿放弃人牲礼,求王兄放过这些人牲。”

显素一挑眉,“喔,你想通了?”

“蕣清恳求王兄废除人牲礼制,我太乙之国河清海晏,治国之君应宽容慈爱,人牲之礼有违人道,请王兄废止。”

显素冷笑一声:“蕣清,你好大的胆子——”

四下守卫拔剑出鞘,姜虔吕晗桑护在蕣清身前。

“好得很啊,蕣清,你是在责怪孤王嗜杀无道,不配为国君?”

姜虔和吕晗桑齐齐跪下,“陛下,公主胡言乱语,望陛下恕罪!”

显素眯着眼打量蕣清,她并不下跪,只是冷漠地开口:“蕣清,确有此意。”

就连一旁坐着看戏的余容也吃惊地望向蕣清,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胆小丫头竟然敢这般顶撞显素。

“很好,太好了,孤王正愁不知怎么罚你呢。”显素放声大笑起来,眼中尽是阴鸷之色,“我听闻岐和神殿有一暗器,名浮屠钉,经离火淬炼,专为捕杀难以驯服的妖兽所制,离火入体,筋脉尽毁,锥心刺骨,还从未在人身上用过,不如,就让你试一试。”

吕晗桑瞪大了眼,猛地叩头,“陛下不可,浮屠钉乃灵族特制法器,不可用在普通人身上,公主体弱,万万受不得此刑啊!”

显素玩味更大,满脸快意,“孤王就是要她受不得,怎么,你舍不得?不如你替她受刑,孤王便放她一马。”

蕣清慌神大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吕晗桑,你不要多管闲事!”

“没你插嘴的份。”显素歪着头笑,“吕晗桑,你可愿意?”

“我愿……代公主受过。”

吕晗桑深深地俯身叩头,耳边传来蕣清的哭声,他被人带了下去,只留给公主一个背影。

“那么姜虔,你也愿意替她受过吗?”显素笑着,“不过,孤王并不打算遂你的意,冤大头有吕晗桑一个就够了,至于你嘛,什么都不用做,孤王要将蕣清永世囚禁于望汀洲……你不能去。”

姜虔怒而上前:“她可是太乙的公主!”

显素满脸无所谓,“太乙的公主,不是还有余容么。”

*

吕晗桑灵殊之体,受了十三根浮屠钉,全身筋脉俱损,灵力损失过半。

这已经是薛必青让楚毓放水的后果。

只是显素迁怒的人并不止于姜虔和吕晗桑,他夜半召吕曦容进宫,摒退殿里所有人,显素身前的案几上叠放着一条水蓝色的丝帛,他坐在王座上,撑着头,眼神轻蔑又狂妄,“跳支舞给孤王看看。”

吕曦容肩背绷直,一动不动地跪着,“我不会跳舞。”

“不会?”显素笑起来,“那就让吕笺来跳,吕大小姐才艺双全,跳一支舞应该难不倒她……还是说,你想让孤王也给她上几根浮屠钉?”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吕曦容慢慢将头抬了起来,他眼中有憎恶,有厌烦,却只化作低低的一句:“我会跳。”

他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那条丝帛,十指发颤。

显素却一把将他拽过来,逼他跪在自己身前,右手掐着他的下巴,狞笑道:“是我认错了,阿福,你一点也不像她,翠翠温柔善良,慈悲心肠,断不会如你一般,长着这样一张漂亮狠毒的脸。”

说完,他眼神忽然变得温柔,抬起手指在吕曦容面上摩挲,指腹一遍遍抚摸着他眼下那颗痣,“这颗痣很好看,但不该长在你的脸上。”

显素笑得温柔,拔下发间的金簪,伸进炭火中将簪子烧得滚烫,一点点靠近吕曦容的脸,看着他瞪大的眼,显素笑得愈发张扬,“阿福,别动,若是不小心伤了你的眼睛,我会心疼的。”

烧红的金簪烙在他的脸上,发出难闻刺鼻的味道,显素掐着他的下半张脸,不让他动弹。

那颗讨人厌的痣终于消失了。

显素满意地笑起来。

吕曦容痛得浑身颤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显素将他一把推开,掸了掸手站起身来,仿佛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阿福,从今往后,你会好好听话,对吧?”

大殿空寂,他的声音在殿内传开,隐隐有回音,吕曦容痛得睁不开眼,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十指扣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想要凝出冰凌。

强烈的恨意让他眼前一片血红,他十指紧扣在地面,四散的灵力在地上结出大片寒霜,整个大殿里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想杀我?”显素回头看他,觉得好笑。

绣着金线的衣摆在眼前晃过,显素如践踏蝼蚁一般,踩在他手背上,分筋错骨的剧痛后,他的右手小指无名指被生生碾断。

吕曦容浑浑噩噩回到了家,他浑身都痛,不知道哪里更痛,吕笺见他回来,冲上来抱着他失声大哭。姐姐已经许久不做小姑娘了,她一直很坚强,吕曦容觉得愧疚,因为自己,姐姐流了太多的眼泪。

他遮着脸上的烫伤,不敢让吕笺看到,吕笺却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捧着他的脸,语无伦次道:“曦容,让姐姐看看……你让姐姐看看……”

她白皙的指尖抚摸着那道伤痕,心都要碎了。

“我要杀了他,我要显素不得好死!”

吕笺气得浑身发抖,她灵力太强,动怒时便不受控制,随着她的怒气而起,身后满园花草瞬间冻结成冰。吕曦容连忙拉住她,叠声喊道:“姐姐,姐姐,不要这样……”

他抱住吕笺,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姐姐,就当是为了我,什么也不要说,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可惜显素并不打算放过姐弟二人。

他玩心大起,非要带着姐弟两人一起猎人牲,太阳正毒,照得人睁不开眼,吕曦容发着热,觉得头昏,猎场内的气味让他恶心想吐,他骑着马跟在显素身后,什么也看不清,就想不管不顾睡过去。

显素一箭一个人牲,恣意快活,血溅到吕曦容脸上,他弯下腰差点吐出来。显素见他状态不佳,甩手一鞭子抽在他背上,吕曦容手一松,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耳中轰鸣,觉得天旋地转,混乱中他感知到姐姐挡在他身前,怒声与显素对峙,显素居高临下看着姐弟二人,“难怪你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原来是仗着有你姐姐护着你,阿福啊,你被你兄姐娇纵得忘了本分,看来孤王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吕曦容抬头看他,迎着日光,显素笑得人畜无害,“既然你如此倚仗你姐姐,那孤王也不得不为她早做打算,就将她嫁去沁州吧。”

吕曦容脑中嗡的一下,只觉浑身发冷,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显素一甩马鞭,悠然自得转身走了。

母亲过世,父亲重伤,表哥昏迷未醒,姐姐要出嫁了。

太乙入了冬,很快就要下雪,宿阳城里一片箫疏岑寂。

吕曦容只得去求显素,如显素所愿,他终于打断了这根倔强的脊梁。

雪将下未下,天色昏昏沉沉的,显素立在登仙台上,身后三百三十三阶白玉天梯蜿蜒向下,他让吕曦容从下面爬上来。

显素手中捧着个天青釉玉壶春瓶,他笑着,将瓷瓶扔下玉阶,摔得粉身碎骨。

他命人砸毁数十件瓷器,白玉天梯上铺满了碎瓷片,显素抬起下巴,指了指身下长阶,“阿福,你跪着爬到孤王身边,我就考虑放过你姐姐。”

吕曦容非爬不可,他手脚并用,一阶一阶往上攀爬,蜿蜒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凭着本能去迎合这场荒谬的好戏。

天上终于下起了雪,吕曦容爬到一半时,吕笺不顾众人阻拦闯了进来,她跪倒在地,哭着喊道:“我愿意,我愿意嫁去沁州……”

雪还未下大,吕曦容隔得很远很远听见姐姐的声音,好似天地都寂静了下来。

被余容放蛇咬时他没有流泪,被显素罚跪挨鞭子时他没有流泪,甚至是被显素亲手烙掉眼下痣踩断指骨时,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却在这一刻,在听见姐姐妥协的声音时,他终于再也忍不住,跪伏在地崩溃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到他身边,吕曦容侧过眼,看见女子艳丽的裙角,余容在身边蹲下来,声音中满是得意:“小畜生,跟我斗,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死活的东西,吕晗桑身上的浮屠钉可还好?蕣清在望汀州想必亦是快活,你姐姐吕笺要远嫁的地方是我亲自挑选,那可是个苦寒之地。对了,当年羽翠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告诉你亦无妨,是我在君父的汤里下了药,那个蠢女人,早就该死——”

余容公主掸了掸衣摆,站起身来,笑着走远了。

雪越下越大,洗净了尘世一切污浊。

姐姐就这样出嫁了,那天他没有去送亲,吕晗桑也没有。兄弟二人都病得无法起身,姐姐一个人走了。

宿阳的雪下了三天三夜,触目皆是素白一片,吕曦容病了半个月,显素守着他,有一日他从床上爬起来,见外头日光正好,便摸索着出了门。

雪还未停,宫里安静得很,他一路畅行无阻,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浑浑噩噩闯进了禁地,登上了镇恶台,高台之下血池翻滚,似流动的熔岩。他觉得好看极了。

显素发现他跑了出来,四处寻他,几乎将整个王宫翻了个遍,最后在镇恶台上看到了他。

吕曦容站在镇恶台边沿,一步一步朝着血池靠近,显素心都要跳出来了,失声叫他:“阿福,你过来,跟我回去!”

显素本想如往常一般,拿他的兄姐要挟他,却在出口之际忽然想起,他的兄姐已经昏迷的昏迷,出嫁的出嫁,自己不再有筹码威胁他了。

于是住了口,震惊地望着他。

吕曦容回头看显素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恨意也没有,只是淡然地开口:“谁要跟你回去。”

说完他纵身一跃,跳进了血池中。

显素惊心裂胆,魂飞魄散。若非被众人拉着,他几乎也要跳进那池子里去。

看护镇恶台不当是神殿失职,薛必青即刻命人下血池开捞,就算是具骨架也得捞出来呈给王君。薛必青信誓旦旦保证:陛下,我捞人,您放心。

被打捞上来的吕曦容生平第二次得到了薛必青的赞扬,他说:这孩子命真硬啊。

吕曦容没死,整日靠神殿和竹林献上来各种灵丹妙药吊着,躺了一个月后硬是醒过来了。

刚醒过来时他比吕晗桑还虚弱些,一天大半的时间都昏昏沉沉的,不认识人,也不说话。没两天又忽然大病了一场,终日发着高热,药石罔效,吞不进去任何汤药。

显素斥退所有医官,亲自给他喂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掰开他的嘴,连哄带骗把药灌进去,“没事了阿福,吃了药就会好的。”

他熬红了眼,从白天熬到晚上,好不容易把一碗药尽数喂了下去。显素坐在床前,时时发愣,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吕曦容脸色苍白,直出冷汗,睡得并不安稳,显素往他嘴里塞进一颗糖梅,“阿福,吃下去就不会苦了。”

他刚说完,吕曦容忽然挣扎着推开他,翻身扑到床沿,在显素震惊的目光中‘哇’的一下将吞进去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他吐得难受,仿佛要将胆汁都吐出来,显素为他拍背,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看见那堆吐出来的汤药中夹杂中丝丝血迹——

显素睁着眼守了一夜,天快亮时,吕曦容忽然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姐姐……”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哭腔,显素拨开他湿漉漉的头发,见他面上冷汗与泪水淌了一片,便抬手为他擦去,苍白地安慰道:“阿福,没事了。”

吕曦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神志不清地喊着:“姐姐,你去哪儿……”

显素失了声,反握住他的手,却见他半睁着眼,眼中噙着泪,痛声控诉起来:“她是我姐姐,她是我姐姐啊!”

他歇斯底里,十指抽搐着攥紧显素的胳膊,似乎要在这血肉之躯上抠出几个窟窿来,“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显素无话可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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