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被带进紫金岛,先前曾在云中远远眺望过一眼,只觉这岛似海市蜃楼,如梦似幻,不像妖族聚集之地,到了岛上才觉那景致比云间观望时更为绚烂,仿如仙山琼阁。
只是几人来不及欣赏,便被直接押解往水牢,连见妖王桑女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妖族的水牢可不是一般的水,是地下寒潭挖出来的极寒之水,普通人在这寒水里泡上小半个时辰就会失温昏厥,哪怕是嘴硬的泡上一天两天,即便不死人也僵了。四人被带进水牢里,牢门刚一锁上,寒水便渗上来,越升越高,直到淹没膝盖。
白蘅还算仁慈,没把水直接淹到脖子,吕曦容和楚毓都是灵力傍身的灵族,琴婴跟条蛇一样是冷血动物,故三人泡一泡并无大碍,唯有吕暄冻得脸色发青,止不住颤抖,抱着胸牙关打颤,他年纪小身量矮,水淹没到膝盖,冻得腿麻也不敢蹲下来。
待水牢上看守的人都撤远了,吕曦容弯腰在水面一点,寒水凝结成冰,几人爬到冰面上,又笼了个障子隔绝寒意,这才稍微好受一些。
吕暄冻得四肢僵硬,他召水术用得一般,离火更是不会用,楚毓帮他烤了好一会才勉强缓过来。
他一边搓着手一边问道:“妖王为什么要关我们?我们跟她无冤无仇。”
吕曦容道:“谁说无冤无仇?这下梁子算是结大了,没直接拉我们去杀头算妖王慈悲。”
吕暄震惊且茫然,“为什么?”
“你师叔捡灯芯的时候把断崖下面的禁制破开了,放走了紫金岛要犯,这才抓我们问罪来了。”吕曦容努了努下巴,“让你师叔想想办法。”
提起此事楚毓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慢慢道:“并非是我有意,只是那禁制过于脆弱,我只用了一指剑诀……”
吕曦容打断他,“这话也就只能在我们面前说说,你去问问妖王桑女信不信你这套说辞。”
虽结了个罩子隔断寒气,但这水牢里还是冷得吓人,楚毓拢了一把火让吕暄离远点烤,本来不怕冷的琴婴也凑过来,非要跟吕暄挤在一起烤火。
他一边烤一边闲聊似的提起话头:“这水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刚好我知道些紫金岛过往传闻,可以说与你们听听,不一定都是事实……”
本来琴婴平时话多,每次他一张口吕曦容都想把耳朵堵起来,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琴婴消息灵通,知道的八卦也多,他们眼下的处境,确实需要多了解一些关于紫金岛的消息,于是几人都围拢过来,开始听琴婴滔滔不绝。
琴婴道:“紫金岛妖族几千年前占据此岛,第一代妖王是一条黑蛟,他做了三百多年妖王,渐渐不再满足只做妖了,于是放弃妖王之位,开始长达数百年的闭关修炼。此后紫金岛势力更迭频繁,据说在四百多年前,紫金岛遭遇了一场浩劫,差点灭族,当时初代妖王黑蛟已半只脚踏入仙道,不日便能成仙,为了救族人于水火,他自愿放弃千年修为,贡献己身于苍龙神,苍龙神助紫金岛妖族渡过劫难,并且留下一片自己的龙鳞,若逢危机,可凭此龙鳞化险为夷。”
这些其实不必琴婴说,他们也都多多少少有所耳闻,四百多年前那场浩劫不止紫金岛遭难,太乙受创其实更大。
据说当时天倾地陷,一连六个月黑夜笼罩,日月无光,天河水倒灌,几至淹没整个太乙,灵族凤凰血游走人间,力挽狂澜,扶危持颠,以至差点灭族。那场浩劫伤了太乙的气数,凤凰血也一度没落式微,这才有了三百年前灵殊受召迁徙太乙。
琴婴接着道:“这片苍龙鳞一直流传至今,但还未派上过用场,紫金岛妖族得苍龙神庇佑,顺风顺水,扶摇直上。到如今,苍龙神的威严已经逐渐消弭,但这片苍龙鳞却一直被觊觎,无论是人族,灵族,甚至是隐匿于幻海之屿的仙族,都对其垂涎不已。”
琴婴说到此处,吕曦容突然眉头一拧,打断道:“等等,幻海之屿当真有仙族?”
“谁知道呢,反正传说是这么说的,到底有没有谁也不清楚,你娘当年不就是……”琴婴说到此处突然闭了嘴,尴尬一笑,“抱歉,说远了。”
楚毓脸色一变,不动声色扫过来一眼。
吕曦容十足敏锐地追问道:“我娘怎么,你好像对这些事很了解,这些传说你从哪里听来的?”
琴婴自觉失言,干笑两声,“传说嘛,都是听别人传的,哪里找得到源头,少师不要多想,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人族灵族仙族都对苍龙鳞垂涎不已。”吕暄听得最认真,赶忙接道。
“对,说苍龙鳞,这片苍龙鳞供奉在紫金岛已经四百多年,被当做镇族之宝,后来换了好几任妖王,直到苍龙神陨落,这片龙鳞都稳稳当当的没人动过,信仰之力其实已经远远超过龙鳞本身的作用。上一任妖王是头黑豹,在位九十多年,性情残暴,贪图享乐,娶过一个老婆,还生了个儿子,但黑豹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老婆跟了他十多年,终于忍受不了,偷偷潜逃出岛跑了——”
众人的神情更加专注,吕曦容赶忙道:“他老婆为什么跑了?”
琴婴说到这里也更来劲,“当然是因为黑豹子残暴恣睢,又刚愎自用,在位期间捅出过不少篓子,他那原配妻子不很喜欢他,后来寻着机会出了岛,连不满十岁的儿子也丢下了,黑豹子为此迁怒了不少人,甚至直接把亲儿子赶出了妖王宫。
“那个叫白蘅的,曾是先妖王身边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黑豹子让他杀人埋尸,他眼都不会眨一下,就这么个心腹,后来居然背叛了他,拥立桑女为王。”
吕曦容听到此处,沉吟了一下,“那这现妖王桑女又是什么来头,听你说来,她似乎是个厉害人物?”
琴婴摆摆手,又道:“这桑女来头还真不大,就是长得漂亮,她来自东隅境的大桑国,因为貌美她爹被卖给妖王做填房,年纪轻轻给人当了后娘,和她那便宜儿子关系还不错,但黑豹子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她。
“后来便是耳熟能详的事了,十余年前紫金岛起了内乱,白蘅反水,要诛杀妖王,桑女和白蘅里应外合,逼死了黑豹子,白蘅拥立她称王,初时反对之声颇多。反对桑女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妖王旧部,欲拥立黑豹子亲妹妹溪秀公主为王,另一拨则是白蘅的死对头,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想要扶持黑豹子那个儿子称王。后来溪秀败给桑女,被囚在禁地,先妖王旧部遁入闻西涧,不久之后,黑豹子那个儿子也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此桑女才算坐稳了妖王的位置。”
吕暄追问道:“她那个儿子后来找到了吗?”
“并未。”琴婴摇摇头,“桑女曾经花了很大功夫寻找他,但一无所获,外界传言——那个孩子被她亲手杀死了。”
吕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那看来,妖王桑女的确是心狠手辣的,我们落到她手里,是不是死定了?”
吕曦容突然开口道:“不会,她应该很快就会把我们放出去。”
三人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才继续慢悠悠道:“最迟明天,桑女一定会把我们从水牢提出去。先前在断崖下的时候,底下那层禁制我看过,的确很脆弱,所以楚毓一指剑诀就能将其破开,紫金岛要犯,关在那种地方,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溪秀前脚逃离,白蘅后脚就赶到断崖边,但他却不去追出逃的犯人,反而将我们拦在下面,莫非我们几个外人比所谓要犯更重要不成?”
楚毓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为之?”
“**不离十,琴婴方才不是说了么,溪秀是先妖王黑豹子的亲妹妹,黑豹子死后他的旧部欲拥立溪秀为王,后来溪秀落败被囚禁,黑豹子旧部遁入闻西涧,桑女如何能不忌惮。想必那帮旧部很有些本事,抑或是手里有什么底牌,桑女忌惮却又不敢贸然动作,所以她把溪秀做饵,想引蛇出洞,我们误打误撞把溪秀放了出去,白蘅又故意阻拦不追——这事我们脱不开干系了。”
吕暄惊然,“所以我们是刚好撞在刀口上了,送上门给人当挡箭牌。”
吕曦容摸摸他的头,笑道:“不错,变聪明了,其实像你这般脑子和身手都慢点也不全是坏事,你师叔要是下手慢一点,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被关在这里。”
*
吕曦容所料果然不差,第二天一早,桑女便派人将他们从水牢里提出来,径直带到妖王殿去。
妖王宫修筑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比起太乙王宫也不遑多让。
他们被带进偏殿中,殿内竖着一扇琉璃云母屏风,隐约能看见一道女子的身影,隔着那扇屏风看不真切,只依稀见一席烟紫色纱裙流泻在地。
白蘅像根木头一样立在软榻边,“主君,人带到了。”
桑女支着头懒洋洋道:“哪有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干站着的道理,还不看座。”
四人躬身行了礼,堪堪落座,又听桑女道:“我听闻几位贵客是从岐和神殿和吕氏竹林来的,这便怪了,我紫金岛与太乙两大灵族从未有过交集,不知几位来此,有何贵干?”
她的嗓音轻轻柔柔的,正如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可语调中又透露出一丝冷然的意味,好似漫不经心的审判,叫人不敢轻视。
楚毓应道:“我等前来,确有要事叨扰主君,只是不想来得不凑巧,出手莽撞,不慎放走关押的要犯,还望主君恕罪。”
桑女听罢自榻上坐起,笑了一声,“我知几位客人乃是无心之失,诸位远道而来,孤本该以礼相待,只是我紫金岛的规矩不能坏,你们放跑的那个女人是紫金岛要犯,她潜逃在外,孤王很是忧心呐。”
吕曦容听着只觉桑女说话一句话能绕十八个弯子,也顺着她的话道:“错已铸成,多说无益,若有办法能够补救,还望主君直言,我等定全力以赴位主君分忧。”
“不着急。”桑女命人撤去殿内那道屏风,几人这才得以看清桑女的模样,确是个难见的美人,眼尾到鬓角边有一道火燎似的胎记,但并不折损她的美貌。
她半靠在软榻上,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吕暄身上,轻轻招了招手,“好孩子,到我这来。”
吕暄骤然被点名,有点打怵,但也不敢不从,磨磨蹭蹭过去了,他在软榻前站定,桑女笑盈盈望着他,从一旁的果盘里抓了一把葡萄塞到他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吕暄抖了抖,小声道:“我叫吕暄慈……十一岁了。”
桑女目光中带着怜爱,将他拉到身边,让他在软榻坐下。
而后她又抬起眼来,面上温柔慈爱之色一收,动了动下巴支使白蘅,“东西给他们看看。”
白蘅上前一步,手腕一翻,半空中浮现出一纸血书,字迹凌乱,寥寥数语,落款是‘溪秀’二字。
那是一纸战书,溪秀在**裸地挑衅妖王桑女,战书上的字句极为轻蔑狂妄。
“怎么办呢?”桑女揉着额头,状似苦恼,“溪秀出逃,重回闻西涧,今天一早就传来这战书,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吕曦容心中一忖,觉得桑女多半是要他们出手解决掉溪秀这个麻烦,但还是装出不解的样子,“那……主君的意思是?”
桑女笑着给吕暄剥了一粒葡萄,柔声道:“我与溪秀姑嫂一场,也曾亲如姐妹一般,如今闹到这种地步,实在难看,以前的恩怨都已经过去了,我希望溪秀能放下成见,只要她肯归顺于我,不论以前如何,我既往不咎。”
“主君是想招降?”
“不错。”桑女拿出一封盖了火漆印的信件,“几位客人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这里有一封我亲手写的信,烦请几位客人替我走一趟闻西涧,帮我将这封信交给溪秀,告诉她,只要她把我儿子交还给我,她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能答应。”
“主君,不可……”白蘅出声想要制止,桑女却抬手打断他。
吕曦容眉心跳了跳,“若她要您的王位……”
桑女一笑,“如若她有那个胆识,我也佩服她。”
见几人微有迟疑,桑女话头一转,“溪秀和闻西涧多年来一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若是能解决了这个麻烦,几位客人所求之事,孤未必不能应允。”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何况桑女看似在跟他们提条件,实则也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如果拒绝,他们这趟也算是白来了。
吕曦容点了点头,“既然主君给了机会,我等若是不答应,倒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主君放心,您交待的事,我等定尽力而为。”
桑女拊掌轻笑,似乎颇为愉悦,再次抬了抬下巴,就见白蘅身形一动,一道紫雷自他身前窜出,不等几人反应过来,那道亮光疾速在偏殿内闪过,再回到白蘅身上时,他手上赫然躺着一颗珠子。
菩提灯芯又丢了!
桑女抬手捻起那颗珠子,歪着头打量一番,“这东西几位似乎颇为看重,闻西涧凶险,此等宝物带在身上怕是不太安全,便由我替几位暂且保管,如何?”
说着,又将吕暄往身边一揽,“我与这位小郎君投缘,一见他便觉得亲切,这段时间,便让他留下来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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