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曦容手比脑子快,在认出蜘蛛精的那一刻,他手一扬,三枚冰刃旋转飞出,割断捆绑在女妖身上的触手,紧接着人茧直直坠下,半空中挣开了身上的束缚,眼看女妖就要坠下深渊,又是几根冰线飞出将她整个缠绕起来,拽上了冰桥。
“我的老天爷……咳咳咳……”
女妖四脚朝天,惊咳不止,仿佛要断气了一般。她一落了地,深深匀上来一口气,然后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女妖一边喊着一边就想往外走,奈何身上还缠绕着冰线,跑出去没两步又被拽了回来,她像一条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爬行着,口中高喊道:“几位大仙,我真的没有骗你们啊,这棵树……它,它是活的啊,它要吃人的!”
吕曦容拽了拽冰线,问:“什么叫树是活的?”
女妖还要劝他们快走,正在此时,脚下的冰桥一震,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吕曦容以为自己技艺不精,也如招句那般架桥架得不结实,忙低头去看,却见脚下的冰桥并无异动,那股震动感不是从桥上传来的。
楚毓忽然将他往后拽了一把,提声道:“先退回去!”
那条架起的冰桥不过三尺有余,几人急忙后撤,堪堪从桥上撤回石台时,最后一刻,冰桥似承受不住磅礴的力量一般,在身后轰然炸成碎片。
女妖两次死里逃生,此时正惶恐地大口喘气,嘴里混乱道:“快走快走……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溪秀大人在此地炼蛊阵,树上挂着的那些都是前来投奔她的……”
话未说完,那些挂在枝头的人茧却突然苏醒过来,纷纷睁开了眼,张着口发出阵阵哀嚎,一时巨大的空间内充斥着刺耳的哀鸣之声,连带着整棵巨木都开始晃动不止!
直到此时,吕曦容方知女妖刚才说的‘树是活的’是什么意思,那粗壮的主干之上金光流动,隐约显出一道粗壮的长影,未几,金光中扬起一个巨大头颅,那巨木主干上盘绕着一条金色巨蟒!
“何人擅闯!”
空灵之声从头顶响起,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震破耳膜。
女妖吓得不轻,吱吱哇哇大叫不止:“快跑快跑,它醒了,溪秀大人很快就会发现的,快走啊!”
几人也不迟疑,正要抽身后撤,却听‘喀嚓’一声响,身后石道的机关突然启动,将通道完全封闭,他们来时的路断了!
那巨蟒似乎眼神不太好,只能凭借声音判断擅闯者的位置,它扬起巨大的头颅四处张望着,不时吐出猩红的信子,几人不敢再动,僵在原地开始思索对策。
那女妖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情绪崩溃,此刻吓得魂不守舍,也不管会不会被大蟒发现行踪,忽然捂着耳朵大声尖叫起来,一边尖叫一边想往回跑,不断拍打着身后被封闭的石门。
她这番动静彻底激怒了树干上的巨蟒,只觉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起,那巨蟒扬起上半身,竟悍然俯冲下来!
吕曦容少时被关进蛇窟过,在那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待了十几天,故他眼下第一个反应过来,十指交错飞速抖开一道寒冰阵,自上往下照着那巨蟒兜头落下。源源不断的灵力自掌心涌出,极寒之意瞬间将巨大空间全部冻结,冰阵层层降下,压的那巨蟒动弹不得。吕曦容十指一收,数条手腕粗细的冰索盘旋射出,如天锁般将那巨蟒死死捆住。
这一切动作都在瞬息间完成,看得人眼花缭乱,女妖方才还吓得魂不守舍,这会见那巨蟒居然被锁住了,一时惊喜,脑子也清醒了。
吕曦容锁了巨蟒,双手松懈下来,只觉十指发麻,几乎动弹不得,他忙回头去问女妖:“我锁不了它多久,至多一盏茶的功夫,你有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
女妖惊恐地望着他,“我也不知道啊……”
因那寒冰阵过于庞大,正不断往外释放寒意,没一会功夫,几人眼睫发梢都挂了一层冷霜,如此寒冷的境况之下,就算巨蟒不会醒来,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楚毓回身去摸索身后封闭的石道,他掌心覆在石壁之上,灵力悍然贯出,离火如一条火龙撞进石墙之中,这般猛力,别说是一道石墙,就是一座石山也能震得粉碎了。
可楚毓贯进去的那道灵力还未炸开,就被石壁之后另一道气劲反震了回来,呼啸的火龙窜到一半又折了个身,楚毓将将避开,就见面前的石墙缓缓降下,刚刚封闭的通道再次打开,石道后走出一道白色人影。
那困住巨蟒的冰索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巨蟒晃动头颅开始挣扎起来,大块脱落的碎冰坠下,寒冰阵眼看就要崩塌。
自石道中出来的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敌意,他手上也没有武器,只是袖手立着,抬眼望了望那被锁住巨蟒,一抬手又加了一道咒印。
“诸位,此地异动她很快就会发现的,跟我出去吧。”
一旁的女妖忽然惊叫起来:“冬……冬笙妖君。”
和上次在正殿外匆匆一见时不同,今日他未撑伞,气色看着也好些,依旧是笑着冲他们微微颔首。
他对眼前的场景并不感到奇怪,也不打算多做解释,丢下那一句话后,他便径直转身折回石道里,几人不再耽搁,也跟在他身后进了石道。
那长长的通道好似比来时还要昏暗难行,几人估摸着他们进来的时候门口有不少守卫,若是一会动起手来,怕是还不好脱身。
只是等他们从通道里出来后,却发现并不是他们来时的入口,冬笙带他们走的道正通向闻西涧出口外,是个无人看守的荒废渡口,水面上泊了两叶舟子,看起来正是为他们备下的。
冬笙回过头来,冲几人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天沟下的动静溪秀很快便会知晓,你们从此处离开,走水路,明日一早就能到紫金岛。”
说着他又看向那女妖,笑了笑道:“你还真是命大,人人抢着来闻西涧时你不来,如今又得贵人相助,死里逃生,那今夜便由你替我送贵客一程吧。”
冬笙此话说完,身后已经传来搜捕之声,吕曦容情急之下脱口喊了一声:“大人若有苦衷,我等可替大人向主君陈情……你留在此处,怕是危险。”
他不好将话说得太直白,溪秀是否想要为难他们不好说,但冬笙将他们放走,显然是背着溪秀行事,届时追究起来,冬笙的处境怕是不好。
“苦衷……我没有什么苦衷。”冬笙笑着摇摇头,目送他们上了船,“几位若不嫌麻烦,帮我带句话给白蘅,就说,来日战事起,还望他能信守承诺。”
他说完后掌下送出一道灵力,将两叶舟子推了出去,而后他转身折回,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想来那女妖也是个怕死的,甫一上船,她便飞速催动妖力,两叶舟子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这女妖对闻西涧的地势熟悉得很,先行了两个时辰水路,随后弃船上岸,托了阵妖风,拣近道走,她从闻西涧逃出来,也不敢再回裂谷之下,只能跟着吕曦容三人往紫金岛去。
奔忙一夜,待天明时,远远看见妖王宫在云雾中显出一个檐角,女妖这才松了口气,几乎要跪倒在地。
“不行了,我要死了……再跑不动了。”
吕曦容又问起她为何会被抓到那天沟之下当供养,女妖一听他还敢提这个事,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睛道:“你们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们非让我带路去闻西涧,我现在可安安生生躺在洞府里睡觉呢。”
“带个路而已,有什么问题?”
女妖半是愤怒半是后怕道:“溪秀大人这段时间到处抓人呢,我虽不知她召那么多人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才躲着不愿意去,你们非让我带路,我开始还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后来被带去天沟底下的时候才偷听到一耳朵,你们竟是主君派过去的!溪秀大人与主君有宿仇谁不知道,在闻西涧,是断断不能提起主君的名字的,溪秀大人仇视任何与主君有关的人和事,你们还敢上赶着去,进门的时候没被抓去沟里沉尸算运气好了,还连累我也差点葬身那大蟒之口。”
三人一妖回到妖王宫,将昨夜之事在桑女和白蘅面前一提,两人俱是一惊,桑女尤其不敢置信。
她犹豫了好一会才迟疑开口:“……溪秀当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不知道霜儿在哪里?”
桑女对溪秀的疯狂之举以及她在天沟之下炼蛊阵好似都不在意,她第一句问的,竟是关于她儿子的事情。
只是她这话才出口,还不等有人回答,白蘅已经上前一步,用两句不想干的话岔开了她的问话。
桑女还要再问,楚毓却十足不近人情,他冷静开口:“主君,比起下落不明的前少主,您当前是否更应该担心闻西涧的动向?”
桑女自觉失态,抬手抚了抚鬓发,面上挤出一抹笑来,“抱歉,是我失言。”
她转身吩咐白蘅:“白蘅,你先带他们下去休息,闻西涧的事我自有定夺。”
白蘅亲自将他们带下去,又命人拾掇间院子供他们落脚,那院子里妖王宫很远,僻静清幽。
吕暄听闻他们回来了,也赶忙从桑女那里跑出来,他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每晚都做噩梦,不是梦见他师叔舅舅丢下他跑了,就是梦见他师叔舅舅闻西涧被妖怪吃了,有时候一晚上连着做两个噩梦,给自己吓得不清,觉都不敢睡,两只眼睛都熬得青黑。
吕暄一来,这幽静小院才算有了活力,众人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此时才松懈下来。吕暄先是叽叽喳喳闹了好一会儿,诉说了自己的思念和恐惧之情,随后便一头扎进房里,开始昏天黑地补觉去了。
吕曦容当然也困,他这具身体是窗户纸糊的,金贵得很,一连六七日奔波没睡过两个囫囵觉,论疲累程度他不输吕暄,只是还没等他也扎进屋里补觉,桑女却又要召见他们。
他们刚回来不到半个时辰,按理来说若非是有什么急事,应该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召见他们,几人还以为出了大事,正要匆忙前往,传令官却施施然一笑,只说主君这会找他们乃是私事,故不在妖王宫见客,燕见之所选在主君的一处行宫。
路上吕曦容还犯疑惑,为什么刚把他们打发走,转头又让他们回去,琴婴在旁幽幽道:“我猜,白蘅应该是不能自由出入主君的行宫吧。”
楚毓道:“你是说,她有意避开白蘅?”
琴婴神神秘秘一笑,压着声音道:“一点猜测而已,不一定准确,她一会应该要提她那个便宜儿子霜儿的事,你们小心说话,别惹恼了她。”
吕曦容又听不明白了,“你上次不是说,外界传言她那个便宜儿子是被她亲手杀死了吗,如果真是她杀的,她为什么还要去找溪秀要人,如果不是她杀的,溪秀也说不知道,那她儿子到底去哪儿了?”
琴婴意味深长笑了笑,“去听听桑女怎么说就知道了。”
传令官将三人引进桑女行宫,果然如琴婴所言,殿内只有桑女一人,不见白蘅的踪影。
白蘅平日里跟影子似的,一天里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基本都跟在桑女身旁,如今不在,倒像是桑女刻意将他支开。
几人进去时,桑女正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扇着小炉子,殿里连个侍女都没有,空荡且寂静。
三人落了座,还未主动开口询问,桑女已经软榻上直起身子来,开门见山道:“当日我便允诺,待几位从闻西涧归来,你们所求之事,我定尽力满足。”
这话一出,倒把吕曦容弄糊涂了,他原本以为桑女不会主动提及此事,已经准备好要等紫金岛同闻西涧大战一场之后再徐徐图之,却不想桑女竟私下将他们唤来商议此事。
楚毓和琴婴面上也是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三人互相望了两眼,都觉得奇怪。
桑女毫不在意他们惊异的目光,自顾自道:“几位贵客不必觉得奇怪,你们人族有句话叫君无戏言,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只是,我还有个条件。”
她说着,自手里幻化出了菩提灯芯,白芒闪过,楚毓伸手一勾,灯芯稳稳当当落在他手里。
桑女接着道:“容我猜一猜,几位揣着菩提灯芯来此,又说有要事相求,大抵是为了苍龙鳞而来吧?”
既然桑女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你来我往打机锋也没什么意思,吕曦容干脆爽快承认:“主君英明,竟有未卜先知之能。”
桑女笑着摇摇头,“并非是我胡乱猜测,只是多年前曾有人来紫金岛求过此物,我拒绝了,那人应当与你们是旧相识,是上一代岐和神殿大司祇薛必青,我拒绝将苍龙鳞赠与他,不久后就听说了他身死镇恶台的消息,实在遗憾,如今想起,心中颇为愧疚……若我当初帮他一把,如今也不至于……”
她话未说完,视线一转落在楚毓身上,眼中带着一丝赞赏之色,随后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楚司祭,你还活着呢——薛必青也算后继有人。”
用‘你还活着呢’这样的话打招呼实在不很礼貌,吕曦容听得眼皮狂跳,但楚毓很平静地接受了这样一句赞扬。
他微微一颔首,不卑不亢道:“劳主君挂心,我活得很好。”
桑女不再说些什么,面上换上另一副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那样的表情吕曦容很熟悉,他父亲和舅母还有表哥都是大夫,每当遇到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病人时,他们都会带着这样一副表情,平静地说一句:接下来的日子想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就尽量满足吧。
桑女眼下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她看楚毓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行走的尸体。
吕曦容在那短短一瞬之间好似捕捉到了什么讯息,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桑女又将话头扯了回去:“当年薛必青来求此物我拒绝了他,如今你们又来了,我要是再拒绝,倒显然不近人情了。不过,这毕竟是我族圣物,不敢轻易相赠,这样吧,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几位若能再帮我一次,我便自愿将苍龙鳞双手奉上。”
楚毓应该也被方才桑女那句‘你怎么还没死’刺激得不轻,当下赶忙接话道:“主君请讲。”
桑女抬手,探出两根手指头,“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溪秀和闻西涧的事多年来一直压在我心上,我不欲同她刀剑相向,可她这样恨我,怕是不能善了,若届时紫金岛落败,溪秀要拿白蘅开刀,还望诸位出手相助,留他一命。第二件事,我想请你们帮我找到我儿子的下落,不论生死——”
吕曦容反问道:“主君不是说溪秀知道您儿子的下落?”
“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外界传言说他失踪了,白蘅跟我说是溪秀掳走了他,他骗了我。所以现在,我要你们帮我找到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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