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依旧围坐在天井里吃饭,吕暄想着虽然这碗东西看起来像泔水,但总比喝凉水好,对付一口也行。
只是一口下去,五雷轰顶,吕暄五官都皱成一团,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天呐……你做饭比我师叔做饭还难吃!”
刚说完就被他舅舅拿筷子敲了头,“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比你师叔做饭还难吃?”
楚毓面无表情地尝了一口,说:“还好啊,就是淡了点 。”
吕曦容觉得他不仅是情感缺失了一块,味觉好像也缺失了。
吃过饭几人坐在一起讨论进程,吕曦容将白天寒崖石窟里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琴婴也把那本手记拿出来,几人又仔仔细细翻了翻,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想找到这个孩子大抵得把紫金岛翻过来。
只是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就是溪秀快要打过来了。
按理说紫金岛和闻西涧的事轮不到他们管,桑女已经允诺,只要他们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便以苍龙鳞相赠,那么溪秀和桑女之间的恩怨自然不在他们的插手范围之内。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早早便从梦中惊醒过来,倒非是睡得不踏实,只是如今紫金岛上实在不太平,一大早便轰隆声连连,吕曦容推开门望着远处,疑道:“这是……闻西涧打过来了?”
他话说完,琴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接过他的话:“不错,昨晚溪秀带着她的十六员猛将攻入紫金岛西岸,打得昏天黑地,现在桑女可没空搭理我们呢。”
以紫金岛如今的兵力,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敌不过闻西涧,但怪就怪在溪秀在天沟下养了个什么蛊阵,那东西看着就邪性无比,搞不好真能让紫金岛栽个大跟头。
这一日整个紫金岛好似正在渡劫,漫天紫雷黑云翻卷,海水都躁动不止,打斗声一直从拂晓持续到傍晚,一轮红日即将在天幕尽头落下时,小别院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蘅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血迹斑驳,映得他眉眼冷厉如刀,他气势汹汹杀来此处,进门时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一道紫雷直接将门轰开,随后大步进屋。
在院子里溜蛇的琴婴还以为闻西涧已经打到此处了,忙不迭出门探视,就见白蘅一身凌冽杀意立在天井之中,周身的血腥气浓烈到无法忽视。
吕曦容吕暄舅甥二人,今早又吃了一次泔水,终于吃坏了肚子,正卧床不起,楚毓带伤在厨房忙活晚饭,此时竟只有琴婴一人四肢健全出门待客。
“白蘅大人,百忙之中贵步踏贱地,可有什么要事?”琴婴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如今紫金岛大敌当前,白蘅理应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应付他们,此时前来,定非善事。
果然他话才说完,白蘅抬手就是一道紫雷贯来,根本不理会琴婴的话,那道紫雷如凶戾长蛇蜿蜒奔出,琴婴抬手一挡,疾速后退,“白蘅大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突然动手!”
白蘅一击未中,倒未再二次动手,只是冷声道:“你们去过寒崖石窟了?”
“是。”
“谁授意的?”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主君授意。”
打斗声接连响起,在厨房忙活的楚毓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看时只见琴婴正和白蘅对峙着,白蘅一言不合又要动手,琴婴连连后退,高声喊道:“大人,你再要动手,我可要喊人了。”
白蘅嗤笑一声,手下未动,忽然迎面飞来三根燃着离火的浮屠钉,他侧身躲过,楚毓快步上前,手指一勾,射偏的浮屠钉再次调转方向,又朝白蘅扑来。
浮屠钉迅捷狠厉,逼得白蘅后退几步,这才拉开了一点距离。
楚毓立到琴婴身侧,冲着白蘅道:“大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白蘅扫他一眼,“那个灵殊和那个孩子呢?”
楚毓道:“何事?”
“你们四人,速速离开紫金岛。”
楚毓又道:“如今战火纷飞,如何离开?纵是要走,也该等战事平息再说,且我等来此是与主君议事,主君还未发话,岂敢擅离。”
白蘅眼神一冷,“既然你们不愿离开,那我便奉劝一句,不该管的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方才琴婴一个人对上白蘅时惊恐万分,这会楚毓站在旁边,他胆子倒是大了起来,很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四人来此,可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从头到尾都是在听从主君调遣,大人若是觉得我等插手了什么不该管的事,应当去找主君理论,拿我们几个外人撒气是何道理?”
他话还没说完楚毓便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让他少说两句,琴婴回了一个‘我心里有数’的自信笑容,又道:“且,主君已准允我们在岛上随意活动,我等不过是去了一趟寒崖石窟,那地方又非禁地,如何去不得?大人如此不悦,莫非是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话说得实在失礼,白蘅听完脸色陡然沉了下去,一言不发再次抖出两道紫雷,楚毓双手笼起离火挡开一道,因腰上有伤,身手受限,另外一道紫雷像是长了眼一般绕了个弯,自背后猛击在楚毓后腰伤处。
饶是楚毓铜皮铁骨,这一击之下他亦是身体一僵,一句未出口的痛吟堵在喉间,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琴婴还以为另一道紫雷是奔自己来的,已经做好了被劈的打算,没想到两道紫雷都落在楚毓身上,他猛然瞪大了眼,竖瞳现出,震怒之下两颊忽然显出金色的蛇鳞,白蘅一嗤,“怎么不装了?”
只是还不等琴婴动手,一阵凌冽寒意如剑气般在小院中炸开,同时另有一道人声自背后传来: “我还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大名鼎鼎妖王弯刀白蘅妖君,难道你们家主子没教过你,为人行事当光明磊落,背后伤人算什么本事?”
吕曦容大步从房中跨出,他本来在房里休眠,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外面打斗声吵醒,出门正见两道紫雷劈在楚毓身上,气得当场就要冲过去取白蘅狗命。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何来背后伤人一说,技不如人当自省,嘴上占便宜才是真没本事。”白蘅立在原地不动,冷冷回击道。
吕曦容将上前劝架的琴婴和楚毓往后一挡,冷笑一声道:“既然白蘅妖君提到‘战场之上’,那我刚好多嘴一问,紫金岛如今和闻西涧战事正热,打得炮火连天,大人作为主君的得力干将,此时不去战场迎敌,跑来和我们几个外人争高低长短,不知大人安的又是什么心呢?”
小小天井中一时鸡飞狗跳,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恰在此时,院门外响起通传之声:“主君到!”
桑女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匆忙赶来,她一进院门,院里四人齐齐收了手闭了口。楚毓身体素质好得惊人,被白蘅一道紫雷击在伤处,居然没有血流如注倒地不起,很快就恢复如常,眼下竟没有罪状可以控诉白蘅。
主君驾临,不怒自威,桑女一进门,视线在院内一扫,随后看向白蘅,“白蘅,怎么回事?”
琴婴立马扯着嗓子叫嚷起来:“主君,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跟白蘅大人无仇无怨,他今日突然来此,恶语相向,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此事应该并非主君授意吧?”
白蘅这会倒是冷着脸不说话了,桑女看他一眼,又问:“白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为什么,只是来打听一些事。”白蘅淡声道,“主君私下里找过他们?”
桑女眼神一闪,语气仍旧冷冷道:“想来,我要做什么,应当还不必事无巨细向你交代。”
“看来当真是主君授意,是我失了礼数,”白蘅面上看不出喜怒,微微一颔首,语气没什么歉意,“今日是我莽撞冲撞了贵客,来日再向几位赔罪。”
白蘅也不多做纠缠,很快抽身离去,桑女面上冷冽之意一收,回过头冲院里几人道:“今日是他冲动了些,我代他赔个不是……楚司祭这是?”
楚毓道:“无碍,是我自己不小心。”
桑女又道:“几位昨日去了寒崖石窟?”
“正是。”
“可有什么发现?”
吕曦容将那只腐朽的木雕小鸟翻出来,递到桑女眼前,“找到了这个。”
桑女一见那东西,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她伸手接过小木雕,喃喃道:“这是……我原来送给霜儿的生辰礼,他一直当做宝贝带在身边的,怎么连这个也丢了……”
她将那木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眼中也满是不可置信。
琴婴趁机在旁道:“主君,紫金岛内政和您的家务事,于情于理我们这些外人不该干涉,但有些话不得不问……既然你如此疼爱这个孩子,当初又怎么忍心将他关在寒崖石窟下,一百八十多天不闻不问,或许,他会因此生怨?”
“我记不清了……”桑女握着木雕慢慢道,“当年很多事我都记不清楚了,好像做了场梦一样,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溪秀与我反目成仇,霜儿也失踪了。白蘅跟我说,溪秀败给我所以心生怨恨,为了要挟我她把霜儿藏了起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楚毓清醒且冷漠道:“所以你怀疑白蘅妖君?”
“不,我从未怀疑过他,他有事瞒我我一直都知道,但并未深究过,如果不是因为霜儿的事,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稀里糊涂下去。”
几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当日来紫金岛时,恰好溪秀逃匿,白蘅将他们堵在断崖下,十有**溪秀就是白蘅故意放跑的,只是不知道桑女清不清楚此事,如果桑女不知情,那白蘅的动机就很可疑了。
不过归根结底这是紫金岛的内务,在不清楚情况之前,他们也不敢跟桑女说些什么。桑女也未停留多久,简单寒暄几句便起身告了辞。
*
紫金岛和闻西涧的战事一直僵持不下,直到第十天的夜里,终于出现了转机。
在这一夜,还尚未被战火波及的紫金岛东半岛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警示鸣钟,铺天盖地的信鸦惊惶地奔向灯火长明的妖王宫。
“天魔女……天墟之下的天魔女苏醒了!”
‘天魔女’这三个字一响起,紫金岛的夜好似被火点燃,惊恐之声如浪潮般一阵高过一阵,恐惧在人群中蔓延。夜风猎猎,桑女登上瞭望台,见本该平静的东半岛半空腾起数簇幽蓝火焰,那火焰在黑暗中极为醒目,且正在不断扩散,正是魔气蒸腾的幽冥之火。
桑女顿时面色一白,飞快问道:“白蘅在哪儿?”
“主君,白蘅大人正在西岛迎敌!”
桑女立刻部署拦截天魔女,同时转过头迅速吩咐身旁近侍:“快,快派人去客苑请几位灵族的客人。”
须知,正如中洲的仙族隐世一般,中洲亦无魔族的传说,太乙人族占多数,灵族和妖族占一小部分,未有魔族,而这天魔女确是货真价实的魔物,相传当年蜃鬼戾气将中洲一分为二时,被恶戾之气覆盖的东陆太阴生出了魔气,神姬娘娘曾现身镇压过,后来那魔气生出意识,仿照着神姬娘娘的法相化出实体,被称为天魔女。
神姬娘娘曾将这些天魔女全部毁灭,但有一部分魔气逃匿,遁入幻海之屿,当年紫金岛曾同幻海之屿结盟,这一小部分魔气便跟随仙人来到紫金岛,只是还未等魔气化形,妖王玄枵便暴毙,紫金岛妖族无法将魔气毁灭,便将其暂且镇压在东西岛之间的裂谷天墟之下。
天魔女无法毁灭,亦无法操纵,可溪秀在天沟之下炼制蛊阵,通过邪门禁术引出魔气,竟唤醒了天魔女。那些天魔女通过蛊阵吸食了大量灵气,居然在短时间内便化出了雏形,正纠结成群,浩浩荡荡往妖王宫的方向来。
天上不合时宜地下起大雨,桑女登上瞭望台,听斥候匆匆来报:“主君,闻西涧那边又加重兵,白蘅大人中了埋伏,请主君即刻派人增援!”
桑女扣在围栏上的指节泛白,她只慌乱了一瞬,很快便冷静道:“让白蘅撑住,天亮之前不得后撤半步……即刻封锁西半岛,诛杀天魔女!”
今夜同样不得安生的,还有吕曦容等人,因近日战火连天,他们也不便四处走动,整日便窝在别院里,琴婴提议打牌,奈何吕暄年纪太小,不好让他学这些东西,于是几个大人换了个思路,开始轮番操练吕暄。
上午楚毓练完,下午轮到吕曦容,到了晚上就轮到琴婴,吕暄每天早上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还不死。
但是今夜隐约有些不太平,琴婴在教吕暄操控灵蛇时,那些蛇数次发狂,连琴婴的指令都完全无视,满院子乱窜,惹得一室鸡飞狗跳,琴婴不得已将蛇收了起来,状似苦恼道:“怎么回事,今晚我的小蛇们好像格外兴奋啊?”
吕曦容在他背后怒道:“你绝对是故意的!”
楚毓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那些灵蛇的确有些躁动,怕是紫金岛上来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的吕暄如蒙大赦,躲在楚毓背后探头探脑道:“师叔,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琴婴立时心领神会,凑过去道:“难道是魔气?不应该啊……”
正在此时,替桑女传话的斥候赶到院门外,那小斥候十分惊恐,颠三倒四话都说不清楚,几人敏锐捕捉到‘幽冥之火’,‘天魔女’之类的字眼,这话一出,院中四人都不淡定了。琴婴上前一步抓住那小斥候问:“主君现在何处?”
小斥候听他发问,赶忙领着几人前往桑女所在的瞭望台,大雨渐收,方才桑女派出去阻拦天魔女的几员猛将不负众望,成功在半路将其拦截,如今正僵持不下。
此时已近四更天,白蘅在西岛被伏无法增援,溪秀唤醒天魔女欲让瘟疫之火乘夜吹入妖王宫,紫金岛腹背受敌,内外掣肘,大雨倾盆而下,隐约有变天之势。
四人赶到桑女所在的瞭望台时,几只天魔女已经陷入了短暂的休眠,她们吸取了大量的精气和恐惧之力,化形在即。
关于天魔女的传说如今已经很少能听到,但正如她们另一个称号‘瘟疫之火’一般,天魔女走到哪里都会带来恐惧、灾难和死亡,想要彻底毁灭一只天魔女,要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最好的办法是在其完全化形之前就将其抹杀。
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几个时辰的时间。
桑女见几人前来,面色凝重,“情急之下请来几位,实在是万不得已。”
四人来的路上已经打听得七七八八了,眼下已不用桑女再多解释,几人登上瞭望台,远远望去,那几团幽蓝鬼火耀眼且诡异,几乎要烧到天上去,而在那火焰中央,已经能隐约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是天魔女即将化形的征兆。
桑女找他们前来,应该并非是觉得他们比手下猛将更为悍勇,想必是有其他目的。
果然桑女目光在他几人身上一转,最后若有似无多扫了琴婴两眼,开口道:“那日我听白蘅说过,几位客人中有一位是从幻……”
还未说完,楚毓便上前一步截断她的话,“主君,天魔女的魔气属浊火,凤凰血的离火能克其魔性,我愿助主君一臂之力。”
琴婴此时自他身后越出,拍拍楚毓的肩,道:“若真论起来,凤凰血和天魔女同属火系,最多只能相互牵制,水神后裔灵殊的纵水术想来要更加合适,不过……我还有别的办法。”
此言一出,瞭望台上众人都齐齐望向他,“什么办法?”
琴婴矜持又克制地一笑,“据说这天魔女乃是邪气、燥急、**、贪婪等多种**的化身,直白来说,这是一种极为坦率好色的邪物。”
吕曦容点点头,正要发表意见,却见琴婴视线一转,笑眯眯地看向他,“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每次琴婴摆出这种表情,基本不会说出来什么好话,吕曦容本能地想打断他的话,然而琴婴并不打算闭嘴,甚至提高了音量道:“从我们当众选一个姿色最好的去充当诱饵,吕少师,你觉得谁去比较合适?”
吕曦容:“关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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