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精又来了,她决定好好修炼,待有朝一日杀出岛去,找那忘恩负义的负心汉夺回内丹。
同时她又请楚毓为她取一个名字,妖灵有了名字才算是和世间有了羁绊。楚毓想着她本体是一株桃树,便为了取‘丹融’二字。取‘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之意。
桃树精为表歉意和谢意,特地带了点东西来,是两只已经成了精的水蛭精,桃树精说把这东西入了药吃下去,对伤口恢复有奇效。
可已经成了精的东西生了嘴会说话,两只水蛭精扒拉着楚毓的手撕心裂肺大哭,说先前同那桃树精结了仇怨,桃树精为了报复才把它们送到这来,一个哭一个唱,好不热闹。
两只水蛭精为了避免被入药,爬上楚毓的手指看了看,说他受魔气影响太重,单吃下月芝仙草怕也难好,得另加一味药引才成,这药引说难得也难得,说易得也易得,乃是要那白蛟的鳞片,拿来磨成粉与月芝仙草混合,再以清晨的云露送服下去,病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可这白蛟的鳞片哪里去找呢,水蛭精说白蛟好斗,打斗时受了伤便有会鳞片遗落,不常见到,但它们两只小妖人脉广,或许能寻来。
水蛭精一边介绍着药引,一边顺道提起那白蛟的来历。
“说起那只白蛟,它可不简单呢,据说它刚修出灵识的时候吃过一个得道之人,平白增加了几百年修为,可它空有力量,心智却像个幼子,后来被有心之人看中,诓它做了妖侍,犯下滔天杀孽,早早引来雷劫,追着劈了好几回。岐和神殿出面将它制服,薛必青看它心性单纯,不似恶兽,再修炼几百年或许能得道成仙,不忍心将它关入白塔,于是将其囚禁在这望汀洲。”
吕曦容道:“既有成仙资质,又身处这世外之地,它修炼之途当格外顺遂才是。”
“话是这样说没错。”水蛭精故意叹了一口气,拖长了调子道,“妖开了灵识便像人,一旦像人难免生妒,望汀洲上多少秉着天地灵气降生的精怪欲成仙而不得,它一个杀孽深重的妖蛟,竟有仙缘,这事传出去,引得众妖嫉恨,个个都疏远它。”
另一只水蛭精接过话头来:“且这白蛟刚关进来的时候,十分蛮横,见谁打谁,岛上的大小妖怪都怕它,没有妖敢同它接触,因它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它‘大长虫’。大概十四五年前,蕣清公主被发配到此地,太乙王城来的小公主不谙世事,一来就把大长虫惊动了,当即便要吃她,说来也怪,众妖皆惧白蛟,可蕣清公主不怕,三五天便将白蛟收服,还和它做了朋友,给它起名小白。”
吕曦容想起前几天楚毓从书房里翻出的那个木匣子,里面放了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他当时粗略扫了一眼,几乎每一件东西的落款都是‘小白赠’,想来应该都是那白蛟送的,蕣清也不嫌弃那些没什么用的小东西,每一件都精心保存着,可见当初一人一蛟情谊之好。
楚毓静静听了良久,问了个很冷漠的问题:“若我没记错的话,那白蛟后来杀过人,这与它入魔是否有关联?”
水蛭精继续道:“我正要说这个,白蛟被关进来许多年都再未杀过人或妖,只有七年前那一次。被杀的那个还不是一般人,是蕣清公主的朋友,望汀洲的妖都认识他,叫姜什么……他几乎每年都来看望公主,知晓公主同那白蛟交好,有时还给它捎礼物来。”
吕曦容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姜虔的死状,他并不知道姜虔和白蛟居然认识,当初他只是以为那白蛟凶戾嗜杀,对于外来者一并斩尽杀绝,如今听水蛭精所言,好像并非如此。当年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才让白蛟动了杀心,连蕣清的劝阻都无济于事。
“既然交好,白蛟为何要杀公主的朋友?”楚毓问道。
水蛭精道:“没人知道那大长虫怎么想的,它本来就脑子一根筋,生性又凶残,一开始我们就劝过蕣清公主,让她不要和大长虫走得太近,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可她不但不听,还宣称大长虫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们猜测,大长虫就是想霸占着公主,不想让公主离岛,杀人是为了惩罚她‘不忠’。至于它为什么入魔,就更没人知道了,自从七年前蕣清公主走后,它就发了疯一般勤加修炼,一直栖息在天上那团黑云中,时间一长,众妖才发现它已经有了入魔的迹象。”
两只水蛭精讲完这长长一段过往,又十分殷勤地帮忙分拣药材,唯恐失去利用价值再被捉去入药。又告诉他们,说那白蛟的雷劫就在这几日了,随时可能降下来,叮嘱他们最近尽量不要外出,天雷劈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趁着众人忙活之际,吕曦容又去了一趟蕣清的书房,将那木匣子掏出来细细翻阅,每一件小东西的木牌后都写着字,诸如什么:小白捉了一只蝴蝶送我,送来的时候已经死了,怕它伤心,我骗它说将蝴蝶种在土里,每日勤浇水蝴蝶就能活过来它真信了。
‘春日里第一朵野花,小白采来送我。’
‘望汀洲的树真好,让我想起宿阳合欢树,开花时灿若云霞。’
‘蜕下的鳞片不必给我,可小白说能入药,除瘴气。’
…………
吕曦容捻着那几片鳞片琢磨,要不要碾碎了给楚毓试一试,反正蕣清也不要这些东西了。
*
在吕曦容埋头制药的这段日子里,楚毓又有了新的打发时间的乐子,他刚来望汀洲那几天出门一趟收了几十只小妖,那些小妖头上都有大哥罩着,被放了以后都哭哭啼啼跑回去告状,说有个外面来的野蛮人追着它们打,大哥一听这还得了,当即抄家伙要去沉璧小筑找人寻仇。
楚毓听说有妖送上门来给他练手,自是不客气,撸起袖子出门应战,他身手好体力更好,来一个打一个,打一个服一个,服一个又来一个。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望汀洲众妖都听说了这个外面来的野蛮人武力高强,自负修为不错的纷纷前来挑战,最终都败在楚毓剑下。
妖族向来崇尚武力,以强者为尊,大妖怪们虽败得惨烈,但十分痛快,心里非常敬佩,不由分说便要认楚毓做大哥。
一开始吕曦容并不知道这个事,直到有一天他在天井里晒药材,突然嗅到一股浓浓的妖气,紧接着有人破门而入,七八个气势汹汹的大妖怪闯进院里来,个个身长八尺有余,威风凛凛,好不吓人。
吕曦容吓了一跳,还以为楚毓和琴婴又在外头惹是生非,仇家找上门来了,正打算以理服人,就见那几只大妖怪齐刷刷抱拳跪地,问大哥此时在何处。
天井里一时间雅雀无声。吕曦容想了好一会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和气地说:“你们找错了地方。”
大妖怪们都表示没有找错,大哥就住这里,双方僵持不下,各自据理力争,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楚毓刚睡醒听到这动静,提剑出来,脸色不善,不由分说将它们都轰了出去。吕曦容顺嘴问了一句才知,他的药若是再制不好,楚毓已经快要统治望汀洲了。
制药到最后一步,只差清晨的云露,吕曦容一大早便出门收集露水。他一走,琴婴也外出晃悠,摘了一包野果回来。
琴婴回去的时候,见楚毓坐在垂花门下的青石台阶上,手里拨弄着一枚骨骰子,刚升起来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在花树下映出半边斑驳的影子。
他于是走过去,在楚毓身边坐下,说:“我摘了个果子给你吃。”
说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又青又小的果子递来,楚毓看了一眼,说:“这是青的。”
“它虽然看起来青,但其实很甜,不信你尝尝。”
琴婴睁着眼说瞎话从来不脸红,楚毓虽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相信他,接过来毫无防备咬了一大口,顿时脸色发绿五官皱成一团,琴婴看他表情有趣,往后仰倒哈哈大笑起来。
哪知没笑两声,楚毓突然扑过来将他按住,右手用力卡着他的下巴,将咬了一半的青果子强行塞进他嘴里,死死捂住他的嘴,“不是说甜得很,你也尝尝。”
琴婴有苦说不出,那果子又苦又涩,他眼泪花都泛出来了,可楚毓丝毫不心软,硬逼他咽下去,琴婴梗着脖子吞了,龇牙咧嘴表情狰狞。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琴婴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撺掇楚毓,让他拿剩下几个青果子去骗吕曦容。
楚毓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他不可能相信我。”
临近中午吕曦容才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发现两个伤患居然很老实地待着,厨房里甚至还煮着一锅汤,心里惊讶又欣慰。楚毓见他回来,唤他到身旁坐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青色的果子递给他,诚恳道:“这是琴婴白日里出去摘的,我特地留了一个给你。”
吕曦容说:“可这是青的。”
“它只是看着青而已。”
楚毓长了一张看起来不会骗人的脸,吕曦容轻易被他蒙骗,想着楚毓专门留了个果子给他吃,还有些感动,于是很珍惜地接过来,虔诚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便知道事情不对。
角落里一直忍着没吭声的琴婴此时放声大笑起来,楚毓干了坏事也跟着笑,眼看这两人一副开怀模样,便知他俩是串通好的。吕曦容一言不发,将剩下的半个果子都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然后一把将笑得正开心的楚毓拽过来,捧着他的脸,贴上他的嘴唇,将嚼碎的果肉尽数渡进他嘴里。
楚毓不笑了,琴婴也不笑了。
吕曦容松开楚毓,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酸涩汁水,道:“好玩吗,好玩我继续陪你们玩。”
*
夜里吕曦容将所有收集来的药材混在一起熬煮,最后揉成指节大小的药丸子,到这一步应该是没问题了,但又不敢贸然将这药给楚毓吃。忖了忖,将药丸子收起来,又去楚毓房里看一看。
天气有些凉了,夜里寒意更甚,吕曦容的断指又隐隐作痛起来,他不动声色揉了揉,楚毓却看见了,将他拉到床上,裹进被子里。
“你累了,休息一下吧。”楚毓说。
吕曦容累了一整天,这会听了两句软话,便觉浑身舒畅,什么苦什么累都不记得了。想起白天楚毓和琴婴合伙诓他,生出一股无奈之感,掐着楚毓的脸颊道:“我白日里累死累活给你采药疗伤,你还和琴婴串通起来整我。”
楚毓说:“那果子我也吃了。”
“你知道不好吃还给我吃?”
楚毓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我逗逗你。”
这样的动作亲昵至极,两人都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多年前他们也如这般亲近,在深夜里同榻依偎,耳鬓厮磨,肌肤相贴,夜夜都有说不完的小话。
被子里暖烘烘的,房间里燃的安神香也起了作用,吕曦容有些昏昏欲睡,楚毓见他不说话,又道:“你生我的气了?”
吕曦容撑开打架的眼皮,笑了一声,这样的情景总让他觉得是七八年前的时候,于是伸手将楚毓揽住,含糊道:“我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跟你生气。”
他本来是来照顾楚毓的,结果楚毓精神得很,他先困得不行了。楚毓在他怀里动了动,他睁开眼,看见凑得很近的一张脸,琥珀色的眼半眯着与他对视,嘴唇带着潮湿的水色,他脑子未反应过来,身体先动了,贴过去亲了一下。
与之前几次匆忙急促的亲吻不同,这一次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想亲便亲了,楚毓微微仰着脸,五指穿过他发丝,含着他的嘴唇,很主动地加深这一吻。
吕曦容本来都困得眼都睁不开,亲了两下人也清醒了,他挣扎着起身,按住楚毓的肩。楚毓在他唇边啄了一下又一下,伸手去解他的衣带,动作娴熟无比,吕曦容突然一惊,一把按住他的手,“等等……”
楚毓拽了拽他的腰带,抬眼道:“我做得不对吗?”
“……这也是你在书上看的?”
“不用看我也知道。”
楚毓这会如果脑子清醒的话,多半是要把他踹下床去的,眼下不仅没踹他,还心平气和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吕曦容骤然生出一股愧疚感来,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于是埋下头捧着楚毓的脸用力亲了两口,然后往旁边一闪,被子一裹闭眼睡觉了。
他闭着眼躺了一会,楚毓又靠过来,伸出手指轻轻蹭着他的鼻梁,“这些天,你是不是很辛苦?”
吕曦容过了一会才道:“不辛苦,有机会照顾你,我很开心。”
刚说完,楚毓便伸手捧着他的脸,继续咬着他的唇瓣同他亲吻,温热的身躯紧贴着,拥抱时呼吸交缠,楚毓微微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你给我准备的药……怎么样了……”
吕曦容忽然生出一点私心,他捂住楚毓的眼睛,贴上他湿润的唇,“再等等,再等一天,再……等一等。”
“好。”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出自吴融《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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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白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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