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在雪人堆里个头拔尖的高大雪人从风雪中走来,雪人肩头坐着一个蓝衣女子,幽蓝眼瞳,肤色雪白近乎透明,如同瓷器一般,仿佛被风一吹就要破碎。
十余只雪人环绕在她身边,数头白狼也匍匐在她脚下,即使不表明身份,吕曦容也猜出来这女子的身份了,能轻松号令雪人和白狼,又生得这样的容颜,非雪域之王雪女莫属。
雪女的眼珠转了转,打量着月荼白和他身边的人,微笑道:“一个凤凰血一个灵殊,月荼白族长,你是要把这两个外族人带到族中圣地去么?”
月荼白神色不变,淡淡道:“这是我族私事,就不劳雪女挂怀了。”
雪女却不欲同他多费口舌,两指一动,漫天飘舞的雪花居然就此停滞,雪女笑意盈盈,“早就听闻灵殊的纵水术冠绝中洲,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个活的,我倒想讨教讨教。”
说罢,停在半空的雪花忽然分裂生长,瞬息间膨胀成巨大的冰刺,雪女素手一握,冰刺如绣花针一般上下翻飞,带着刺骨的寒意,这感觉像极了——当初在芙罗城遇到的灰狼满月所使的那一招化骨寒。
不等雪女抖下冰刺,月荼白信手一挥,狂风卷地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挡住雪女前进的步伐。
雪女不慌不忙地动了动手指,驾驭着雪人穿过风雪缓缓走过来,“月荼白族长,在雪地中,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然而月荼白放出的那道屏障并非是为了阻拦她,乃是迷惑她的障眼法,雪女在屏障中穿行许久,竟走不出来,只见满眼飞舞的雪花夹杂着砂砾,视野内一片浑浊,辨不清方向。
雪女幽蓝的眼珠一眨,一股极强烈的寒气炸开,冲散了那道屏障,可茫茫雪原中哪里还有月荼白等人的身影。
“给我追!”雪女怒喝一声,操纵着雪人和雪鬼追了上去。
而另一边,月荼白早已带着人跑远了,吕曦容和楚毓爬山爬了四五天,已经快到登顶,如今有月荼白带路,他们没费多大功夫,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穹顶雪山上的冰雪神庙前。
眼前神庙近在眼前,月荼白停下脚步,从袖中摸出一颗透明的珠子,塞到吕曦容手里,叮嘱道:“你父亲已经昏迷多年了,如今你万不可再出意外。保重自己,要平安。”
吕曦容没理解他的意思,月荼白不多解释,转头又向楚毓道:“神庙有白泽二兽守护,千万小心。”
两句话交代完,那厢雪女已经驾驭雪人追了上来,月荼白将他二人往前推了一把,自己折回去对付雪女。
临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若有机会,来日我也想去领略一番太乙之国的风光。”
劲风卷过,月荼白消失在雪地中。
吕曦容转过头去,巍峨神庙屹立在风雪之中,只见那神庙靡丽华美,白玉为墙,琉璃做瓦,美轮美奂,挂了厚厚一层霜雪,使整座神庙如冰雪砌筑一般。
两人立在神庙门口,略微迟疑了一会,楚毓偏过头来,说了句:“小心一点。”
然后伸手将神庙大门缓缓推开。
这座神庙像是许多年没有人踏足过,门缝中结了很厚的冰,伸手推门时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碎裂的冰渣哗啦啦掉下,刺骨的寒意从门缝中扑出来。
楚毓双手用力,一把将门用力推开,一团碎冰从头顶砸下。神庙很大,也很空旷,头顶四角藻井绘满诸天古神画像,并镶嵌了一圈如夜明珠般的月亮彩石,彩石散发莹莹柔光,映照着藻井下一座庄严巨大的观音像。
冰雪神庙,无相境玉观音,在他们眼前显出全貌。
两人对视一眼,往前踏出一步,忽然脚下一阵颤动,神庙中响起叮叮咚咚的声音,一只背生双翼,浑身雪白的灵兽从藻井之上跃下,落在玉观音的肩上。
灵兽抖了抖翅膀,望着闯进神庙的两人。
“吾乃春荒神坐下灵兽,永昼白泽,奉命在此守护玉观音,尔等凡人,请速速离去。”
永昼白泽放出神力,驱赶擅闯者,吕曦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惊喜地发现在这神庙居然不再限制灵力了,他转头跟楚毓小声嘀咕道:“瑞兽白泽我知道,为什么要取永昼二字?”
楚毓道:“它只有一只眼睛。”
吕曦容抬头看去,果见永昼白泽左眼空空,右眼明亮如宝石,眼瞳中出炽烈日影,与永昼二字倒十分合衬。
楚毓刚要开口回话,就见永昼白泽从玉观音肩上振翅腾空,在半空中环绕一圈,继续驱赶:“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在它醒来之前,请速速离去!”
‘请速速离去。’
‘请速速离去。’
回声在神庙之中荡开,不等二人反应过来永昼白泽口中的‘它’是谁,忽听一声巨响,神庙洞开的大门在他们背后重重合上,头顶的月亮彩石在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昏暗光线下,吕曦容隐约看见另一道黑影从藻井上跃下。
那是一道和永昼白泽体型一模一样的另一只瑞兽,只是他还未看清,下一刻便感知到强烈的杀气在神庙之中漫开,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吕曦容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快靠了过来,紧贴在他后背,他手里那颗珠子忽然释放出强光,贴在他背后的东西动作一顿,紧接着从他身边滑开。
可这神庙之中只有他和楚毓两个人,吕曦容心里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抖开冰障,又甩出冰线想将楚毓拉到自己身边,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快,可那道不知名黑影比他还要快上许多。
数条漆黑藤蔓钻出来,如影子一般快到人眼无法捕捉,楚毓回身一剑荡开数条刺来的藤蔓,离火在身周划出一个包围圈。可那黑色藤蔓根本不惧离火,在黑暗出疯狂抽枝生长,缠绕上燃着熊熊火焰的双月剑,如毒蛇吐信,藤蔓往上攀缘,死死扼住楚毓手腕。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那黑色藤蔓根本不是凡物,凡兵利器伤不得它,藤蔓生出荆棘,刺破血肉,楚毓右手动弹不得,他左手飞速划下一道剑诀,弹开下一波即将刺来的藤蔓。可他抬手的瞬间,左手照出的阴影之中,数条荆棘藤蔓凭空生长,拧成尖利一股,照他胸口狠狠刺下!
“楚毓!”吕曦容喉中挤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他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珠子,飞扑上前。在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那道黑影,通体乌黑的白泽,左眼闪着弯月光影。
他觉胸口一凉,荆棘藤蔓刺破血肉的声音在空旷神庙中响起,剧痛从胸口处传遍全身时,吕曦容看见那只黑色的白泽歪着头打量他,用十分冷漠地语气说道:“哎呀,是个灵殊,可惜了。”
下一刻,数条沾了血的藤蔓穿胸而过,将他猛地往后拽去,‘砰’一声巨响,他后背重重撞上挂着冰霜的玉观音像。
血花飞溅。
十几条藤蔓从吕曦容心口穿过,抽枝疯长,缠住他的手足,将他整个人死死固定在观音像胸腹前。他费力地睁开眼,强烈的撞击使他五脏六腑都抽痛不止,湿漉漉的东西从耳孔溢出来,温热的,像血。
楚毓跪坐在地上,微微仰着头,惊恐地睁大了眼,滴落的血珠顺着玉观音的手指滑下,一滴两滴,砸在他眼睑上。
“不要……”他喃喃开口,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发抖去抓双月剑。
楚毓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脸色惨白,像丢了魂一样,“放过他,换我来……”
他说完这一句话,就见那只漆黑的白泽从暗处钻出来,轻巧跃上玉观音另一侧肩膀,它没有右眼,左眼中一道月影,与永昼白泽像是相互辉映的日月双生子。
“吾乃春荒神坐下灵兽,暗夜白泽,奉命在此守护玉观音。吾与永昼相生相伴,一主杀伐,一主守护,年轻的灵族,你二人擅闯此地,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打败我们,取走观音泪;第二:跪地认输,吾留你们一个全尸。”
吕曦容喉头动了动,将涌上来的一口血咽了下去,“咳……那有没有,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有。”暗夜白泽长尾一甩,跃至玉观音托举玉净瓶的手中,“第三条路,用你的命为他换一次机会,我会一寸一寸碾碎你身上每一块骨头,在你咽气之前,他必须亲手斩下玉观音的头颅,取到观音泪。不然,你二人今日便都要葬身此地。”
吕曦容轻轻眨了眨眼,察觉眼眶中有血淌下,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多狼狈,胸口处的疼痛已经麻木了,他晕晕乎乎,应了一声:“好……我愿意。”
楚毓抖得不成样子,他杵着剑,站也站不稳,口中不断重复道:“不,不要……换我来……”
“吾心善,生平最怕听见痛哭哀嚎之声。”暗夜白泽长尾扫尾在吕曦容喉间一扫,封了他的声音,“那么现在,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罢,两根藤蔓穿透吕曦容锁骨,逼他直起上身,仰着头。随后,暗夜白泽伸出前爪,搭在他胸腹处,数道:“这是第十二根肋骨——”
一声闷响,暗夜白泽爪尖一动,折断他一根肋骨。它继续数:“这是第十一根,第十根……”
暗夜白泽的爪子每动一下,吕曦容都会止不住地浑身一颤,他全身都在抖,却又发不出声音,骨头断裂时发出的脆响代替了他的惨呼。他耳中翁鸣,什么也听不清,紧咬着牙关,渐渐的,他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楚毓没有任何迟疑的机会,在暗夜白泽数第一声的时候,他就拖着双月剑站起来,调动全身的灵力,不顾一切砍向眼前的观音像。
永昼白泽主守护,一次又一次挡在他面前,双月剑的剑光削铁如泥,却伤不了神兽分毫,剑光如狂风暴雨落下,整座神庙都为之颤抖,楚毓不敢松懈一时一刻,他双目血红,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负隅顽抗,不死不休。
他使出了毕生所学,每一招每一式都以消耗他的生命为代价,双手青筋鼓绽,虎口崩裂,鲜血淌了一手,他几乎要握不住双月剑。
楚毓试了一次又一次,他数次力竭,跌倒在地,眼前昏黑快要失去意识,却又强撑着爬起来,他试了一次,很多次,无数次。哪怕他已经是整个太乙最顶尖的凤凰血,可一介灵族终究抵不过神兽之力。
最后一次,楚毓卸了力,永昼白泽长尾一荡将他从半空中扫了下来,他重重跌倒,呕出一大口血,几乎再没有力气挣扎。
第一日黄昏很快到来,绚丽晚霞照进神庙中,映着玉观音悲悯面容。
“已经一整天了,你认输吧,何苦折磨你自己,也折磨他。”暗夜白泽蹲坐在玉观音掌中,冷漠地望着瘫在地上的楚毓。
楚毓艰难地爬起来,抹去脸上的血,神情麻木地抬头看着观音像。
他不说话,暗夜白泽先开口了:“不愧是个灵殊,脸不错,留给你了。”
说话的同时,荆棘藤蔓抽出,缠上吕曦容手腕,迫使他张开五指,那双手养尊处优纤长白皙,常年握着轻盈的冰凌花,此刻却动弹不得。荆棘刺破皮肤,暗夜白泽端详着那双血淋淋的手,怪笑起来,“好漂亮的一双手,可惜了——”
下一刻,缠在小指上的藤蔓猛然收紧,‘喀嚓’一声脆响,他的尾指如拧绳一般被生生绞断,指甲崩裂,断骨翻出。
荆棘割开皮肉,皮开肉绽,藤蔓撤去,他的手指怪异地扭曲着,耷拉下来。
吕曦容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有十分强烈的痛苦之色,楚毓却蓦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他拿不稳双月,颤抖着跪倒在地,“不要,不要……我认输……”
暗夜白泽未有任何怜悯,桀桀怪笑着,“这就认输了,我以为你还能多撑一会?”
吕曦容岁出不了声,却仍有知觉,他胸腔颤动着,发出轻微的咳嗽声,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他半睁着眼,张了张口,无声叫了楚毓的名字。
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楚毓浑浑噩噩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挥动双月剑,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直到第三日夕阳落下时,吕曦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十根手指被拧成了麻花,血都快流干了。
玉观音被染成血红色,生来无情无欲的暗夜白泽也动了恻隐之心,它看着跪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楚毓,叹了口气道:“何苦呢,你做不到的,放弃吧。他两天前就该断气了,硬是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为你拖延时间,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只要你认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楚毓神志昏昏,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拿剑了,玉观音的手指仍在往下淌血,楚毓痛苦地嘶吼一声,深深低下头去,哽咽道:“我认……我认输……”
“好,你认输。”暗夜白泽扯动藤蔓,勒紧了吕曦容的脖子,“他认输了,你认不认?”
“咳,他说了不算……”吕曦容咳了两声,从喉间挤出带着气音的一句,“我……我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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