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九州异录-浮屠 > 第99章 第九十六章 长眠(一)

第99章 第九十六章 长眠(一)

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楚毓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晚,那时候他也是这般拼死厮杀,在狼妖手底下一剑又一剑,拼尽了全力,最终也没能救下妹妹。

那晚的风很凉,妹妹的尸体也很凉,那噩梦般的夜晚早就过去了,可如今偏偏又再次想起来。

楚毓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冷冰的地砖,衣袖被剑气割裂,露出他右手手腕上的一串红色朱砂石手串,艳红的珠子因沾了血显得更加亮眼。

明明只要从雪山出去,再回太乙的时候就临近惊蛰日。

就像那一晚,明明就只差一天,只差一天他就可以带着妹妹去王城,一辈子平安顺遂,只差一点,永远都只差一点。

楚毓双手皮肉间裹着碎石砾,他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腿上随手蹭了蹭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还能握得住剑,只要他还未倒下,连认输都是徒劳。

吕曦容昏昏沉沉间恍惚听见一声啼鸣,他微微睁开眼,听见山风呼啸,紧接着神庙的门被用力撞开,两只青鸟引颈长啸,裹着风雪疾扑入内。

三目青鸟性温顺,擅跋涉,从来不是好斗的种族,却在飞进神庙的那一刻,毫不迟疑地扑向两只白泽瑞兽,负隅顽抗般撕咬着白泽的双翅。灵鸟的哀鸣响彻旷野,风雪不息,长夜将尽。

曾无数次飞跃大海的鸟儿没有战斗经验,哪里会是两只白泽的对手,神庙中一阵强光炸开,青鸟被震了出去,漂亮的羽毛混着血漫天飞舞。

吕曦容双手不能动了,却还是尽力尝试着召唤青鸟,他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着召唤的口诀,挣扎间束缚在脖子上的荆棘深深扎进血肉中。

“青鸟,回去……”他低声念完这一句,两只青鸟听到他的呼唤,立刻扑上前来,其中一只不顾被荆棘藤蔓刺伤的痛苦,拼命用爪子撕扯着缠住他手臂的藤蔓。

然而下一刻,藤蔓暴涨,如兽口中的獠牙,缠住青鸟的身体死命翻绞,热血和羽毛一齐飞溅,在半空中纷扬落下。

“青鸟救主的戏码的确感人……”暗夜白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可这里不是人间,不讲真情。”

另一只青鸟尖啸两声,仍不放弃,再次扑上前来撕扯着藤蔓,这一举动无疑是在送死,眼看再度暴涨的藤蔓就要绞上青鸟的双翅,吕曦容凝聚身上仅剩的灵力,左手小臂挣脱了桎梏,他一把将青鸟送出去,推到楚毓身边,缠绕上来的藤蔓顺势绞住他小臂,毫不留情将腕骨折断。

他指尖的血一滴滴滑落,又顺着玉观音屈起的手指淌下,楚毓仰着脸看他,血滴进他睁大的眼中,又顺着脸颊落下,像是连绵不绝的血泪。

永昼白泽的身影在头顶掠过,空灵的声音在楚毓耳边响起:“拿起你的剑,你要成仙,不能在这里认输,你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守护那些与你无关的人?”

楚毓口中发出几声像是嘶吼的呜咽声,他发疯一般从地上爬起来,那一刻他什么也顾不得,眼前一片血红,看不清任何东西,却凭着本能举起双月剑,拖着重伤的身体一跃而起。

一股强劲的力量不可扼制地从身体内部涌出,冲撞着五脏六腑,楚毓抬起手,用力挥剑。胸口处开始剧烈抽痛,五色流光从他指尖溢出,双月剑发出翁鸣,他咬着牙再次狠狠荡出一剑,惊天动地,流光飞溅,划破永昼白泽的虚影——他一剑斩下玉观音的头颅。

观音像头颅掉落的那一刻,暗夜白泽和永昼白泽同时消失在光影中,楚毓出人意料地没有力竭倒地,源源不断的精粹灵力从丹田涌出,流向四肢百骸,他一身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暗夜白泽和永昼白泽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恭喜你,你是太乙境内第一个臻破化境一步登仙的灵族,观音泪是你的了。”

话音落下时,荆棘藤蔓也如虚影般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吕曦容从高处摔下来,他跌落的瞬间青鸟便振翅而起,稳稳将他托住盘旋落地。

楚毓扔了剑过来扶他,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他现在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几乎没有能活动的地方,一双手更是不能看了,断骨都裸露在外,指甲也掉光了。

楚毓将他扶起来的那一刻,眼泪立马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想伸手替楚毓擦一擦眼泪,却无能为之,只能僵硬地笑了笑,“手……手动不了了……”

吕曦容小时候一直听母亲和姐姐说,他们灵殊一族操纵霜雪,靠着全是这一双手。这双手废了,他从此也就是个废人了。

楚毓的眼泪一滴滴掉在他脸上,他轻轻眨了眨眼,将手伸到楚毓面前,道:“还记得上雪山的时候,我教你的治愈术吗,我就知道总有机会能派上用场……内伤治不好了,外伤你帮我治一治吧,好不容易要回去了,我想走得体面一点。”

侥幸逃过一劫的另一只三目青鸟也凑过来,在他脸颊边蹭了蹭,发出悲泣般的哀鸣,吕曦容看着它,却很欣慰,“别难过,我还死不了……你帮我送个信回珠玑,告诉我姐姐,就说我要回家了,月底就回,让她等我……”

青鸟依依不舍离去,神庙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吕曦容此刻倒很平静,楚毓将他十根断指一根根掰回去的时候,他还很配合地痛叫了两声:“嘶……轻点……”

其实他浑身的骨头差不多全断了,身上无一处不痛,断指的痛处早已不算什么了,可他觉得他应该叫两声,显得他精神好一点。

如此便能让楚毓放心些,放心他还有力气能撑着回到太乙。

楚毓哭过一阵,此时倒显得平静许多,跪坐在他身边道:“曦容,没事了……我们回宿阳吧,外面还在下雪,你累了,我带你下山。”

“好……”吕曦容动了动勉强能活动的右手,搭上楚毓的肩,“那就走吧,趁天还没黑,赶紧回去……现在还不晚,我们抓紧时间,还能赶上山茶花期。”

楚毓背着他出了神庙,外面的风雪比来时更大,连脚下的路也几乎看不清。

寒风依旧呼啸不止,吕曦容有点困,半闭着眼养神,他伏在楚毓背上,能清晰地听见楚毓的喘息声,鲜活的有生机的,好像他的耳边就只剩下这一种声音了。

雪落在他侧脸,也落在楚毓头发上,他抬手轻轻掸去。天黑了,月光洒下来,像是又回到了九年前那一夜,那晚的月色真好啊,楚毓背着他,他靠在楚毓肩上,数他的呼吸。问:“师兄怕不怕?”

楚毓说:“不怕,天塌下来,还有我护着你呢。”

今晚的夜色也很美,楚毓的呼吸声也很熟悉。他有些分不清了。

楚毓或者是怕他悄无声息就死了,一路上都在同他说话,他偶尔也应两声,大多数都在昏昏欲睡。

下山的路真是不好走,楚毓走得很慢,唯恐摔了他,他闭眼养了一会神,清醒过来,低声说:“果然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去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难走,这回是我占便宜了。”

楚毓语气十分冷静,他说:“没事……等回了宿阳就好了,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风雪那么大,楚毓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一夜,一口气都没歇过。吕曦容昏睡过去数次,又很快醒转,天地在他眼前挤压成方寸大小,他睁眼时见天亮,闭眼时见天黑,往复循环,没有止境。

他分不清过去多少时日,只知道他每次从昏睡中醒来时,都听见楚毓在哭。

即便得不得他的回应,楚毓也不敢停下脚步,更不敢回头看他。他从未听楚毓说过那样多的话,每一句都与他有关,他句句都想回应,不舍得闭上眼。

风雪迷了眼,他强撑着精神说:“我们走了很远了,停下来歇息一阵吧,等雪停了再走。”

楚毓说:“雪不会停的,我想尽快带你下山。”

他于是装模作样咳嗽两声,“楚毓,咳……你放我下来吧……我真的很疼……”

楚毓这才妥协,寻到一处山洞钻进去,小心翼翼将他放下来,见他胸腹前全是血,伸手要用治愈术为他治伤。

吕曦容知道自己治不好了,他肋骨几乎全断了,断骨插进血肉内脏里,那滋味实在美妙。在神庙里暗夜白泽说的话没错,其实在第一日黄昏时他就该咽气了,能撑在现在还没闭眼,全靠一股不服输的劲硬吊着。

他至少要走出这座雪山,至少要亲眼看见楚毓平安回到宿阳。

“算了……”他摆摆手道,“治不好的,不治了……白受罪。”

楚毓作势要去揭他被血糊成一团的外衫,他按住楚毓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他除了一张脸,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胸口被荆棘藤蔓穿了个大洞,白骨都裸露出来,他不想让楚毓看见。

他抹去口鼻中溢出的血,说:“楚毓,对不起,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是我不好……”

楚毓快要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了,他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一遍遍忏悔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吕曦容背靠着凸起的石壁,微微仰着脸,轻笑道:“不是你的错,楚毓,你做得很好……”

“对不起……”楚毓抬起头看着他,“我总是让你失望。”

“不是这样的……你从未让我失望,我以你为荣。”

他的手抚摸着楚毓的脸颊,继续说:“人活一世有得有失,哪能事事圆满,我不觉得后悔,只是遗憾,遗憾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什么错都没有,每个人都要做出选择,这就是我的选择。”

楚毓紧咬着牙关,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淌了下来。吕曦容握着他的手,见他手腕上戴着一条鲜红的用红线穿的朱砂石珠子,便扯了下来,摊在手心。

“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他睫毛轻颤,像是在笑,尽管双手已经有些不受控制,颤抖得厉害,却还是慢腾腾将那串珠子拆开,红线截成两节。他将那手串一分为二,仔细穿好,一条扔系在楚毓手上,另一条绑在自己手腕上。

“等不到你主动送我了,只好亲自向你讨要。”

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已经很吃力,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但他端详这着那串珠子,脸上却显出高兴神色,极珍爱地抚摸着。

“真好看,谢谢你。”

雪山上的风太冷了,楚毓蜷缩着身体,头靠在他肩上,双眼望着远方,“宿阳如今已到春日了。”

他说:“是啊,春天到了,不知道村子里几时开始春耕,小春的荷塘许久没有人去,怕也荒废了。”

他说完,觉得累,闭着眼睛睡着了。

*

又走了两日,他们遇到了雪女的白狼。

楚毓的耐心早就耗尽了,没时间跟一群畜生将道理,双月剑出鞘,一剑斩一个,杀得遍地血红。

白狼见他十分厉害,不敢靠近,于是换了个目标。

吕曦容昏昏沉沉的,连睁眼都很吃力,他手心里还攥着两枚冰凌,白狼扑上来时他用尽全力弹出去一枚。一头白狼倒下后,狼群俱都发现他动作迟缓,于是尽数朝他扑来,他没力气动弹了,楚毓伸手帮他挡了一下,结果被白狼一口咬住手腕,下场就是两人都十分不体面地摔进了雪地里。

吕曦容像一具尸体一样,骨碌碌滚出去老远,在冰天雪地中带出一抹刺目红痕,他又爬不起来,只能仰面躺在雪地中,等楚毓过来找他。

那十几头碍事的白狼终于杀完了,楚毓带着一身血腥气赶来,将他从雪堆里扒拉出来。吕曦容的身体已经脆弱得不能再脆弱了,经这么一摔,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断断续续往外渗血,染得雪地里猩红一片。

楚毓的治愈术用得还不是很熟练,连为他止血都花了好一会功夫。

“你得从这里出去……”吕曦容面无血色,唇色青白,却还是用轻松的语气道,“怎么哭了?”

楚毓半抱着他,眼眶发红,不住掉泪。吕曦容抬手为他擦去眼泪,却不慎将血抹在了他脸上,像是他眼中落下了血泪。

吕曦容看着他,轻声说:“不要哭,我还不会死的……”

楚毓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凑过来吻他,吕曦容顺从地偏着头,任由他固执地吻上来。楚毓发狠地啃咬他的嘴唇,癫狂狠厉,泪流不止。

捧着他的脸,“曦容,我爱你……”

吕曦容自那绝望一吻中尝到了血腥味,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还是楚毓的血,或是都有,但他太累了,已经抬不起手指,只能低声回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楚毓抱紧了他,贴着他的额头,口中胡乱道:“对不起,是我言而无信……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薛先生原来给我算过一卦,说我这一生……命浅福薄,寿短早夭,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上天厚爱。”他断断续续地说,“怎么办呢,我已经传信回珠玑了……我跟哥哥说,月底就带你回去……这可怎么是好。”

吕曦容一边说着,一边咳嗽起来,他极力想抑制住咳嗽声,每一次胸腔颤动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可怎么也止不住。

他虚弱地咳嗽,喘息,口中呛出一大股鲜血,终于力竭难支,眼前一黑栽倒进楚毓怀里。

后来的事吕曦容记不清了,只隐约知晓楚毓又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

那段路比上山时还有难走,好像走不到尽头。

一日正午,太阳照在厚重的雪层之上,人间一片素白,吕曦容忽然问:“天怎么还没亮?”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渐渐的,吕曦容几乎再没有清醒的时候,他开始颠三倒四说起胡话来,他问什么时候到珠玑,问茶花开了没有,问起姐姐,问起薛必青,问起显素——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跟楚毓解释:“我哥哥他……他没有不喜欢你,他只是生我的气……我会跟他解释清楚,他人很好的。”

最后他说:“等茶花开了,我摘来送你……”

楚毓泪流满面。

最后一日,他们终于走出了雪山。阳光刺目,楚毓有些恍惚,仰着头说:“曦容,我们出来了……”

吕曦容‘嗯’了一声,额头靠在他颈窝,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楚毓回头去看,见他并未睁眼,也并不是再叫自己,于是侧耳去听,又听他说:“哥哥,我不等了,我要去青川找他……”

话说完,他的手臂滑落下来,自他掌中落下一枚冰凌,失去灵力加持,冰凌很快在脚下融化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难渡

小船三年又三年

穿书假千金作威作福

至死靡他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