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千斤闸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主墓室那令人窒息的死气。玉瑶瘫软在新墓道的冰冷地面上,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喉咙的剧痛,散乱长发黏在冷汗涔涔的背上带来的不适,此刻都成了活着的证明。
这条墓道比主墓室更加阴森逼仄,潮湿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土腥气,浓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脚下的金砖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渗着冰冷地下水的粗糙石板,赤脚踩上去,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脚心直窜头顶。手中那点微弱的火苗摇曳得更加厉害,随时可能熄灭。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吞噬着那点可怜的光明。她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她扶着冰冷滑腻的石壁艰难前行,指尖忽然触到一些凹凸不平的刻痕。借着微光凑近,只见石壁上凿刻着几个潦草却清晰的符号——一个箭头指向右侧岔路,旁边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丙申年三月,留生路一条”。
玉瑶心头一喜,刚要转向右侧通道,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箭头下方,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原始刻痕的刮擦痕迹!像是有人用利器,仓促间修改了箭头的方向!
“陷阱!”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她猛地收住脚步,屏息凝神。火光摇曳下,她仔细观察右侧通道入口的地面——那里的石板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而且…微微下陷?是压力机关!
她立刻将目光投向左侧。乍看之下,那似乎是一堵封死的石壁,爬满了湿滑的苔藓。但仔细看去,有几块石砖边缘的苔藓颜色明显较浅,且有被反复摩擦、触碰过的痕迹!
玉瑶拔下头上仅剩的一支断簪(幸而簪首尖锐),小心翼翼地用簪尖轻叩那几块可疑的石砖。
“叩…叩…叩…嗒!”
其中一块砖后传来空洞的回响!
她心中一凛,收起簪子,用肩膀抵住那块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推去!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眼前的石壁竟缓缓旋转开来,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狭窄而幽深的阶梯!一股更为陈腐、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流扑面而来。
阶梯的木质扶手早已腐朽不堪,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然而,就在那灰尘之上,几个清晰无比的、沾着泥土的手印赫然在目!新鲜的痕迹!
玉瑶的心猛地一沉——有人!而且就在不久前!
她强压下翻腾的思绪,举着即将熄灭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沿着阶梯向下。阶梯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圆形墓室,中央的景象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一口巨大的、近乎透明的水晶棺椁静静安放!棺中躺着一个盛装华服的女子,面容栩栩如生,肌肤甚至透着诡异的红润,仿佛只是沉睡!那张脸…玉瑶绝不会认错!竟是二十年前因“秽乱宫闱、与太监对食”而被秘密处死的丽妃!那个传说中早已挫骨扬灰的女人,竟然被如此诡异地、完整地安葬在皇陵深处?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水晶棺四周,散乱地倒卧着几具早已风干的尸体!他们穿着前朝的服饰,死状凄惨,无一例外都是胸口插着箭矢,保持着向前扑倒的姿势,似乎是想靠近那口水晶棺。
阴森诡异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玉瑶强忍着恐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可怖的干尸,目光急切地搜寻出口。墓室后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更为狭窄的甬道隐在黑暗中。
就在她抬脚,即将踏入甬道的瞬间——
“咔哒!”
脚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触发声!她踩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雕刻着莲花纹路的石砖!
“不好!”
念头刚起,两侧原本光滑的石壁突然如同蜂窝般弹出无数细小的孔洞!
“嗤嗤嗤嗤——!!!”
密集如暴雨般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针,如同死亡的蝗群,铺天盖地地激射而来!范围覆盖了整个甬道入口!
生死关头,玉瑶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她几乎是本能地,闪电般抓起脚边一具干尸挡在身前!
“噗噗噗噗噗…!”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声响瞬间响起!无数毒针狠狠扎入腐朽的尸身!那干尸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布满蓝色幽光的刺猬!针尖上淬着的剧毒,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蓝芒,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味。毒针的力道极大,有些甚至穿透了干尸,擦着玉瑶的身体钉入身后的石壁!
针雨终于停歇。玉瑶扔掉那具几乎被扎烂的“盾牌”,冷汗已浸透衣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闪身冲入甬道。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宽阔幽深的地下暗河!河水漆黑如墨,在微弱的火折子光芒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深不见底。河边,孤零零地系着一艘破旧腐朽的小木船,船身布满青苔和蛀孔,仿佛随时会散架。
出路就在眼前!玉瑶心中燃起希望,毫不犹豫地踏上船板。
“嘎吱——哗啦!”
腐朽的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船身猛地向下一沉,冰冷的河水瞬间从裂缝涌入,漫过她的脚踝!这船,怕是撑不了多久!
她咬牙,迅速解开系在岸边石柱上那同样腐烂不堪的缆绳。小船立刻被湍急的暗流裹挟,晃晃悠悠地漂离岸边,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荡去。
就在小船刚漂出几丈远——
“快!那贱人往水门跑了!就在前面!”
“别让她跑了!”
“抓住她!死活不论!”
几声粗暴的呼喝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如同鬼魅般从她刚刚逃离的甬道方向传来!火光迅速逼近,映照出三个矫健的身影,身着宫中侍卫的服饰,手持明晃晃的钢刀,杀气腾腾地冲到岸边!
玉瑶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追兵!而且是训练有素、手持利刃的追兵!火光跳跃下,她甚至看清了为首那人脸上狰狞的刀疤。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夺”地一声狠狠钉在她身后的船帮上!箭杆剧烈震颤!
玉瑶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拔下那支箭。借着船身摇晃时映照的微弱水光,她清晰地看到箭杆上刻着的细小铭文——“内务府造”!根本不是普通侍卫的装备!
“粘杆处!”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如同冰锥刺入脑海!这些人是伪装成侍卫的皇家秘密杀手!明焱…竟连让她“死”在皇陵都不放心,还要派这些人来确认她的“尸体”,甚至可能…补刀!
小船在暗河中剧烈颠簸,冰冷的河水不断从船底的破洞涌入。玉瑶俯低身体,几乎贴在了湿冷的船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河水的腥气和绝望的味道。岸边的杀手叫嚣着,火把的光亮在水面上拉长扭曲的影子。又一支弩箭呼啸而至,这次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暗河在前方分岔,一股水流湍急汹涌,咆哮着冲向更深的黑暗;另一股则相对平缓,蜿蜒没入一个更小的溶洞。
没有时间权衡!玉瑶用尽力气扳动腐朽的船舵(或者说一根勉强能用的木棍),将小船驶向那条看似稍缓的支流。她需要时间,需要摆脱追兵的视线!
然而,就在小船驶入支流不久——
“咔嚓!哗啦——!”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船底猛地撞上水底一块尖锐的暗礁!本就脆弱不堪的船底瞬间破开一个大洞!冰冷的河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倒灌而入!
小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该死!”玉瑶心中暗骂。冰冷的河水瞬间淹到了小腿,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岸边的呼喝声似乎被水流声盖过了一些,但火光仍在远处晃动!
弃船!
她看准头顶上方一根垂下的、湿漉漉的巨大钟乳石柱,在船身彻底倾覆前,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跃!双手死死抱住了那滑腻冰冷的石柱!
“咕噜噜…”
小船在她身下打着旋,被一股强劲的暗流漩涡猛地拽入水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个翻滚的水泡。玉瑶紧抱着钟乳石,身体悬在冰冷的暗河之上,看着那吞噬了小船的黑暗漩涡,心有余悸。
追兵的声音似乎被石壁阻隔,暂时听不到了。但此地绝不可久留!她顺着钟乳石滑入水中,刺骨的寒冷让她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她咬紧牙关,强忍着几乎冻僵的痛楚,沿着湿滑冰冷的石壁,在齐胸深的水中艰难跋涉。
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石壁上的苔藓滑腻异常。忽然,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环状的东西!
是铁链!一根粗壮、锈迹斑斑的铁链,一端深深地嵌入石壁之中!
生的希望再次点燃!她顺着铁链摸索,发现它斜斜地向上延伸,没入石壁上缘一个被水流半淹着的、毫不起眼的洞穴入口!
她奋力拨开垂挂的水草和藤蔓,手脚并用地爬进那狭窄的洞穴。洞穴内部起初低矮潮湿,但很快就开始向上倾斜。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和碎石,她只能匍匐前进,锋利的石块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和冰冷的泥水。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向上!向上!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不再是令人绝望的黑暗,一丝极其微弱、带着草木清气的天光,从上方一个垂直的竖井口渗透下来!
井壁陡峭,但万幸的是,上面凿有简陋的、可供攀爬的凹槽!
玉瑶仰头看着那一线天光,如同看到了神谕。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疼痛和疲惫都压下去,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抓住第一个凹槽,开始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向上攀爬!指甲劈裂了,鲜血混着泥水染红了石壁,她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越来越近的光明…
“哗啦!”
当她伤痕累累、精疲力竭地终于爬出竖井口时,迎接她的不是温暖的阳光,而是瓢泼般冰冷的暴雨!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将她浇得透湿,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颤抖。
她虚弱地跪倒在泥泞不堪的山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咙撕裂般的剧痛和雨后山林特有的土腥气。她茫然地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幕望去——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远处,在连绵的雨丝和灰暗的天幕下,那一片熟悉得令人心悸的、层层叠叠的金色琉璃瓦顶,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与无尽囚笼的紫禁城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在天地间若隐若现!
原来,她竟从皇陵深处,一路逃到了其后山的悬崖边缘!
雨水混合着汗水、血水和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玉瑶颤抖着,缓缓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摸索向发髻——那里,还歪斜地插着一支残破的金凤钗,曾经象征着她母仪天下的无上荣光。
她猛地将它拔下!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看着那即使在暴雨中也难掩华贵的金凤,她眼中最后一丝对过往的留恋彻底熄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冰冷与决绝!
用尽全身力气,她将那支凤钗狠狠地、决绝地掷向脚下云雾翻腾的万丈深渊!
金凤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凄凉的弧线,瞬间被狂暴的雨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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