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女士来之前，许尽欢正在琢磨中午和晚上吃什么。现在一天比一天热，吃饭容易让人发愁，油大了腻，太清淡又没胃口。
王睿坐在沙发上，挨着沈听澜看他下五子棋。听说妈妈等下来接他后，精神好了很多，这会儿甚至还能指挥：“不对不对，哥哥，你下这里。”
沈听澜无奈地点他选中的位置，然后认命地输掉。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棋局被抛在一边，王睿顾不上输还是赢，从沙发上跳下来，瞪着眼看看两人，又看向大门。
许尽欢推开门，屋外燥热空气涌进来。
外面站着个抱着头盔的女人，她满头是汗，头发结成绺黏在额头。女人瞧着年纪不大，眉眼却疲惫感明显，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呼吸急促：“你好，我是王睿的妈妈。”
门后等着的王睿一听到母亲的声音，立马冲出来扑进她的怀里。
赵女士看着儿子身上的伤，眼睛瞬间红了：“你怎么不和妈说？”
王睿抽抽鼻子：“我不想你担心。”
赵女士抚着他的脸颊，心疼道：“疼吗？”
他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下来：“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接我回去？”
赵女士哑然，好半天也给不出回答。
到这儿许尽欢差不多明白了，王晟说的老婆跟人跑了没几分真实可言，他能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难保不会打老婆。但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许是工作，或许是家庭，总之她很难带着孩子一起生活。
人生总有各种各样的无奈，许尽欢叹了口气，打断母子二人叙旧：“我刚刚给王睿消了毒，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王晟那人下手不轻。”
赵女士抹了抹眼泪，起身冲她点头示意：“我知道了，今天真是谢谢你。”
许尽欢笑了笑：“别客气，孩子没事就好。”
赵女士站起身，揪着衣袖艰难开口：“还有件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我确实没办法了，不知道能不能求你们帮帮忙。”
许尽欢眯了下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先说。”
赵女士低头看了眼孩子，闭了闭眼，她中间没有卡壳，却仍然让人觉得每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我和他爸离婚了，当时我没工作，孩子的抚养权归他爸了，现在变更抚养权比较麻烦，我工作也还不稳定，所以等从医院回来我还是得把睿睿送回去。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帮他，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给你打完电话，你是否能及时赶过来？”声音从后面传来，许尽欢回头，沈听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
赵女士愣住，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眼里闪过无措。
许尽欢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个打电话打过去没有意义，她一不能在最短时间赶到，二无法劝阻前夫，如果王晟听她的，两人不至于离婚。这通电话起不了作用，打过去不过是多一个人烦恼。
她回头看向沈听澜，二十岁左右的男生语气格外老成，理智地游离于事件之外，判断他人的境遇。尽管她承认，他说的没错。而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的确能少招惹麻烦。
可许尽欢如果怕麻烦，今天就不会管这件事。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女人 ：“抱歉，我并不是一直都在家，给不了你满意的回答。但如果有下次被我听见，我会报警。”
赵女士怔了怔，向她鞠了一躬：“谢谢你。”
门合上，钝响在安静室内格外清晰，外面的脚步声渐远。
老成的男大问：“她要是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许尽欢伸了个懒腰，淡淡睨他一眼：“带去医院检查，没大问题就送回去，还能怎么办。”
沈听澜靠着旁边的柜子，依旧冷静地阐述事实：“这次你管了，以后呢，总有你看不到的时候。 ”
被小几岁的弟弟教训，许尽欢有点不爽，走到他面前，扬起脸：“谁能说得准以后，至少今天他不会再挨打，至少能少挨顿打，总比袖手旁观的好。”
她一直是这么个性格，想了就去做，不管结果不管明天，今天的事今天了，人生后头还有那么多日子要过，总是瞻前顾后，活得不痛快。
沈听澜听了这话，沉思了好半天，直到清脆的响指在面前打响。许尽欢捏着右手横在眼皮底下，维持着姿势没变：“我要出去买食材，你和我一起。”
沈听澜回过神，问道：“为什么？”
许尽欢打算顺道去趟超市：“东西有点多，需要有人帮我拎。”
合着这是找苦力来了。
苦力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倏然一笑，以美食诱惑：“我晚上打算做椰子鸡哦。”
沈听澜屈服了：“走吧。”
刺眼的阳光越过窗户落在茶几洒下一圈圈光晕，蝉鸣声声，叫嚣夏日的热浪。
屋内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冷风一阵阵吹，卧室的人还没出来。
沈听澜不明白逛超市而已，为什么要换衣服。
门开了。
许尽欢换了条浅蓝色的及膝裙，头发盘了个丸子头，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还化了淡妆。长睫之下眼眸明亮，眼尾坠着点不显眼的红，挟着笑意扬起，勾人心弦。
沈听澜挪开视线。
两人站在楼下等网约车，烈日灼灼，热气黏在身上，没一阵额头便往下流汗。
许尽欢脸被晒得发红，手遮在眼前，另一只拿着手机，一下下扇着。摇摇晃晃，看着总叫人担心她把手机甩出去。
沈听澜还是戴着那顶蓝色棒球帽，默不作声往前挪了一小步，恰好在右侧落下小片阴影，正好挡在她头顶。
眼前忽然被阴影笼罩，许尽欢错愕地转头，男生比她高出不少，挡在身旁大概出于修养，她勾了勾嘴角：“谢了，等会儿姐姐请你吃饭。”
车停在路边，两人依次上车，坐在后排。
沈听澜习惯性最后上去，关上车门，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这么热的天还出去约会，看电影吗？”
两人同时僵了下，许尽欢笑起来：“这我弟，我们哪看起来像情侣了？”
沈听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司机诧异道：“你俩差几岁，瞧着差不多，跟同龄人似的。”
许尽欢按照许清宣的年龄算了下：“差五岁，他还上学呢。”
司机“哎哟”一声，吹捧道：“那还真看不出来，你要说你是大学生我也信。”
许尽欢笑了半天。
沈听澜眉梢扬了扬，转头看向身旁的“大学生”，她今天颜色穿得淡，将她跟记忆里的同学相比，最后也没比较出到底像不像大学生，只觉得她比班上的女生好看。
下车前，司机师傅回头：“麻烦给个好评。”
许尽欢答应得很痛快：“没问题，您辛苦。”
高大的梧桐掩映红色瓦顶，忽隐忽现，空气中弥漫着咸湿气息。
街道蜿蜒起伏，沈听澜往四周看了一圈。
“先去吃饭，带你去一家特别好吃的店。”许尽欢往前带路，步伐雀跃，似乎对这片很熟。
沈听澜手插兜，跟在后面：“不是吃椰子鸡吗？”
她转过头，往后退着走，拿出手机示意，快十二点了：“现在吃中午饭。”
茂盛的树叶挡住太阳，落下稀稀落落的光。走在树影下比等车时凉快，但走了两条街，两人还是出了些汗。
沈听澜按了按帽檐：“还有多远？”
路过一家小卖铺，许尽欢买了两瓶水，扔给他一瓶：“快了。”
沈听澜接住，问：“为什么不直接定位店的位置？”
许尽欢说得很坦然：“店改名了，我不知道它现在叫什么。”
沈听澜震惊地盯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尽欢眨眨眼：“我很多年没回来了，忘记也正常。我记得就在这附近，很快就到了。”
沈听澜：“……”
他深吸一口气，颇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下次提前找好再过来好吗，姐姐。”
许尽欢笑笑：“好的弟弟。”
沈听澜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好在没走太久，拐了个弯，许尽欢低低“啊”了声，笑着转身：“到了。”
店铺的位置的确难找，藏在狭窄的巷子中，巷口还有几个大妈拎着小板凳坐着聊闲天。整面墙壁挂满爬山虎，层层叠叠覆盖褪色的砖石。
走进巷子，旺盛的绿意和淳厚羊肉味一同袭来。
这边的店都是车库改的门头，尽头最后一间门前摆着几张桌椅，右侧立着个牌子，字磨得掉了好几个笔画，勉强能看出写着老王羊肉汤。
许尽欢掀开门帘：“两份手把羊肉和三个烙饼。”
里面人应声：“好嘞。”
沈听澜跟进去才发现，这店藏得这么深，里面顾客却不少，十张桌子几乎全占满，就剩两个空位，这家店在本地应该挺有名。
唯一一张空桌子在里面，许尽欢从中间狭窄的通道往前，到最后两排时，面前忽然横了条腿过来，耳边响起声口哨，坐在旁边裸着个肚子的男人说：“美女过来一起啊。”
许尽欢冷冷看他一眼：“大哥，天都热成这样了，还做梦呢。”
男人脸色难看：“叫你过来是给你脸——”
“把你的脸收好，回家照照镜子好吗？”许尽欢打断他，垂眸看着面前横着的粗腿，脚抵着地面晃晃，这双鞋跟不高，也就五厘米，踩下去没多疼，但也够他受的。
她还没来得及抬腿，身后高大的身影覆了过来。
沈听澜：“把腿拿开。”
男人这下脸彻底挂不住，起身指着两人，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被沈听澜拽着胳膊一拉，然后按着肩膀撞向桌子。
桌上羊肉汤还剩小半，被这么一撞，兜头浇了男人一脸。
“操！”
沈听澜挡在许尽欢前面，沉默着与人对视。
男人身上的老头衫掀到胸膛，袒露着肥圆的肚皮，汤水顺着头往下啪嗒啪嗒滴：“你俩有病吧，我靠弄我一身，今天咱们没完！”
老板听见动静出来，两边安抚着：“老陈，今天当给我个面子，下次来送你碗牛肉汤。”
老陈瞪着他们：“行，今天我给老板这个面子，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许尽欢跨过地上淌的汤水，轻嗤了声：“脸挺大。”
“你说什么？！”老陈从桌上抓了几张纸往头上一糊，听了这话又炸了。
许尽欢定定望着他，从旁边桌上拿了双筷子。
老板看得心慌，一把夺了下来，接着把老陈往门外推：“行了老陈，别跟她一般见识。”
老陈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板盯着许尽欢看了会儿，叹口气：“这么多年脾气一点没变，你要的什么来着，两份羊肉还有烙饼是吧，五分钟。”
两人终于得以坐下来，店员很快端着两盘羊肉上来了。
羊肉肥而不腻，浓郁的味道飘来，沈听澜正要夹肉被一筷子打下来了。
许尽欢拿了个小碟，倒了点蘸料给他。这蘸料没油没辣椒，透明得相当寡淡：“盐水，试试。”
牧区传统吃法，羊肉白煮或少量放点葱姜，蘸点盐水就可以吃了，这种做法对羊肉品质要求极高。店老板在草原附近长大，羊肉都是从老家牧场运来的，周围一片羊肉店没有能比过他的。
店员没一会儿又端来两碟烙饼，酥香松软，还有点淡淡的奶味。
沈听澜吃过不少顶级餐厅，但这么淳朴又好吃的羊肉还是头一回，没两分钟羊肉吃了半盘去。
许尽欢刚开始吃第三块，低着头默默沉思：“你经常练吗？”
他嚼着烙饼：“练什么？”
许尽欢问：“就，健身之类的。”
沈听澜明白过来：“健身少，我打拳。”
许尽欢一愣：“啊。”
问完又陷入沉默，两人吃饭时少言，是家里习惯所致。
周家规矩多，许尽欢记得刚回去那会儿，挨了许多骂，周家林嫌弃的眼神到现在她都记得。
羊肉吃完，许尽欢正大光明看向面前的沈听澜，男生胳膊上的肌肉轮廓清晰，线条流畅，很漂亮的身材。
“看完了吗？”沈听澜把最后一块羊肉放入口中，筷子搁下，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尾端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盈满笑意，没有凝视和怀有恶意的打量，只是欣赏。
许尽欢胳膊支在桌上，笑意盈盈地往前凑了凑：“还没，我对拳击挺感兴趣。”
沈听澜问：“哪种兴趣？”
许尽欢说：“力量。”
这话让他心里有些颤动：“你想学拳击？”
“现在哪来的时间学。”许尽欢想起店里一堆等着忙活的事，有点头疼，“不过我以前学过几年散打，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搁置了，很长时间没再练过。”
她挑了挑眉：“看不出来吧。”
沈听澜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女人，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许尽欢手指轻轻叩响桌子，不紧不慢地说：“弟弟还是把精力放在未来女朋友身上吧，姐姐不太需要保护。”
沈听澜：“？”
许尽欢一脸了然地说：“我知道像我这种美貌和才华兼具的人不多了，但是实在不好意思，我对弟弟没兴趣，对少爷更没兴趣。”
沈听澜：“……”
修了点情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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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手把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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