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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三十六章:一包糖的距離與歸期

和諧的日常並非沒有漣漪。一次因溝通不良及應對方法差異引發的小小誤會,像一顆微甜又帶點酸澀的糖,投入了平靜的湖面。

那天早上,邵苗準備早餐時隨口對林振宇說:「哎,你白天如果出門去便利店的話,能不能順便幫我買包糖?晚上想做可樂雞翅。」

林振宇正在更換垃圾袋,聞言點點頭,簡潔地應了一聲:「好。」

傍晚,邵苗從學校回來,一進門就看見餐桌上擺著一個頗為壯觀的景象——不是一包糖,而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糖,幾乎鋪滿了半張桌子。從細膩的白砂糖、黃褐色的冰糖塊、到紅糖、黑糖、代糖,甚至還有幾包色彩鮮豔的水果硬糖和巧克力豆,琳琅滿目,活像個小型糖果展覽。

邵苗愣在門口,手裡的背包差點滑落。她走近,拿起一包冰糖,又看了看旁邊的白砂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充滿困惑的:「咦?」

就是這聲無心的、帶著點哭笑不得的「咦」,讓剛從房中出來的林振宇聽了個正著。他的腳步瞬間頓住,目光掃過桌上那堆糖,再對上邵苗轉過頭來那帶著詢問和些許好笑的眼神,臉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住了。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件蠢事。她只是要「一包糖」,他卻因為不確定她具體要哪一種(是做菜用的白糖?還是烘焙用的糖粉?或者是她個人喜歡的某種特定口味?),又不想問得太仔細顯得自己連這種小事都搞不定,於是乾脆把便利店裡看起來像是「糖」的品種都買了一樣回來。

這種典型的、試圖通過窮舉法解決問題卻弄巧成拙的「林振宇式」行為,在這一刻,卻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懊惱和挫敗。他連她平時做菜用什麼糖都不知道,這種認知上的微小差距,此刻卻像一道鴻溝,提醒著他對她日常生活細節的陌生。一種「我還是不夠了解她」的負面情緒迅速籠罩了他。

他沒有說話,臉上的線條緊繃起來,眼神閃過一絲狼狽和自責。然後,在邵苗還沒來得及開口說「沒關係」或者解釋她其實只需要普通白糖時,他已經猛地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回了房中,並且輕輕地、但確鑿無疑地關上了門。

「……」邵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心裡一陣無力。如果他因為覺得她沒說清楚而抱怨幾句,她反而好解釋。但他這種一言不發直接躲起來的反應,才是最讓她頭疼的。她想起肖瑜的話,這是他面對相處中不如意時的本能反應——他覺得不爭吵、自己躲起來消化是最好的方式,避免衝突,也避免暴露自己的笨拙。

她嘆了口氣,最初有些困擾,但很快冷靜下來。她開始理解,這不是冷戰或懲罰,而是他自我保護和調整的機制。她尊重他需要空間,但也不能任由他沉溺在負面情緒裡。

她沒有去敲門,也沒有發信息。她先是把桌上那堆糖分門別類地收好,只留下那包最普通的白砂糖。然後,她開始準備晚餐,廚房裡漸漸飄出飯菜的香氣。她特意做了他喜歡吃的清蒸魚。

飯菜做好後,她盛了兩碗飯,將他的那一份,連同筷子,輕輕放在房門口的小凳子上,然後敲了敲門,語氣平靜如常地說:「飯好了,放在門口。是可樂雞翅,用了你買的白糖,謝謝。」

她沒有等他回應,便回到餐桌自己先吃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極輕微的開門聲,碗筷被拿進去,門又關上了。她嘴角微微彎了一下。

晚些時候,房門開了。林振宇走出來,神情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眼底還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赧然。他默默地走到流理台邊洗碗。

邵苗正在擦桌子,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其實我平時做菜,大部分時候用那種最普通的白砂糖就行了。下次你如果不確定,直接問我就好,沒關係的。」

他洗碗的動作頓了頓,低低地「嗯」了一聲。

「不過,」邵苗笑著補充,「你買的那包黑糖看起來很不錯,下次可以試試做黑糖薑茶。」

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下來,又輕輕「嗯」了一聲。一場小小的風波,在無聲的包容和簡單的溝通中悄然化解。邵苗發現,與他相處,與其強求他立刻改變,不如找到一種適應他節奏的方式,給予空間,也適時引導。

三週的假期,轉眼到了盡頭。去機場的路上,氣氛有些沉悶。邵苗心裡滿是不捨,卻強裝著笑臉。林振宇更是沉默得異常,一直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

到了安檢口,他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機場廣播嘈雜,人來人往,他們卻彷彿置身於一個靜止的泡泡中。

「邵苗,」他開口,聲音低沉卻清晰,「我原本……不需要那半年緩衝。」他頓了頓,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泛紅,「但我既然已經等了你十七年,不怕再等妳半年。」

他說完,像是完成了某項重大任務,快速地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要走向安檢通道。

一股衝動湧上心頭,邵苗幾乎是下意識地,從身後輕輕抱住了他。她的臉貼在他挺直的脊背上,能感覺到他瞬間的僵硬和震動。

「那下次見面,」她的聲音悶悶的,卻帶著無比堅定的笑意,「我們就正式開始吧。」

周圍的人流彷彿都成了背景。林振宇僵在原地好幾秒,然後,邵苗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掌輕輕覆上了她環在他腰間的手上。他的動作有些遲疑,卻無比溫柔。

就在她以為這溫馨的離別將以此結束時,他卻忽然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混合著羞赧和一絲小小狡黠的神情。

「其實,」他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忽了一下,「我只是回去開一個非常重要的季度會議。以我的職級和工作性質,本來大部分時間也可以遠程辦公。」他頓了頓,看著她驚訝睜大的眼睛,嘴角終於忍不住勾起一個淺淺的、卻明顯帶著「得逞」意味的弧度,「所以,我的『home office』地點,設定在波士頓,問題也不是很大。」

邵苗完全愣住了,半晌才「啊」地驚呼出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你這幾天都沒說!」

他輕輕地、用指尖劃了一下她的鼻尖,這個親昵的動作自然得彷彿做過無數次,眼神溫柔得能將人溺斃:「等我,很快就回來——」

他湊近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清晰地吐出三個字:

「女朋友。」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走向安檢,步伐輕快,只有通紅的耳根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邵苗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人潮中,臉上燒得厲害,心裡卻像炸開了一朵煙花,甜蜜又混亂。

這條深水鰂魚,不僅學會了靠近,竟然……還學會了耍小心機!而她這隻岸邊貓,似乎對這樣的他,更加無可救藥地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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