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宋华阳定定地看着裸露在外的白羽箭尾,说不上来是在哪见过。
避世多年,郭氏已经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惊吓了。她竭力压下内心的慌乱,冷声质问一旁的宫人。
青天白日,今年有人敢袭击长宁宫,真是好大的胆子。
宫人缩作一团,各个都装作鹌鹑模样,无一敢言。
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只见松霜冷着一张脸将李成美从门外推了进来,李成美不情不愿地与她对峙着,奈何在松霜看来就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罢了。
他垂头丧气,一步三缓地行至殿内,不敢去看正对面的郭氏。
松霜推搡了他一把:“别以为你养在玉婕妤膝下我就不敢动你,方才在屋外你做了什么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李成美梗着脖子:“我没有做坏事,这是娘娘要我做的。”
他口中的娘娘是枫华,松霜含霜的眸半掀,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唇角勾起,夹着一抹讥讽,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一旁的李嬴终于用完早膳,她慢条斯理地起身,取下那支箭,箭尾处绑着一个几不可察的小纸条。
她解开在箭尾与纸条上缠绕的白线,双手递到郭氏面前。
“华阳观令狐楚午时前回宫请保密”
郭氏匆匆扫过这一行字,险些无语扶额。
李澄淑手底下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找事。
她将字条卷起,竹青会意,上前接过退去一边将其点燃,最终化为灰烬落进了废弃香盒,动作熟练的不难看出,这项工作她曾重复过数遍。
郭氏的目光收回,重又落回李成美身上:“王守澄去哪了?”
她注意到经常跟在李成美身后的那个小太监不见了,似乎换了个人。
“王公公说要去找仇公公。”
似乎是注意到了郭氏的目光,李成美顿了顿,继续答,“小财本就是王公公的人,近来我表现的好,他手下又缺人,就把小财要回去了,这个是陈平。”
未待郭氏回应,松霜率先冷嗤了一声:“圣上到是看重玉婕妤,连陈平都舍得给她的便宜儿,想来不久后再见她,我们都要尊她一声太后殿下。”
宋华阳变了脸色:“松霜!”
松霜止住话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抿唇,转身离了屋子。
宋华阳深深叹了口气,继而向郭氏解释:“松霜她是枫华照顾大的,未免对她依赖强些,枫华成了圣上的妃子,她心里不好受,还望殿下看在澄淑的面子上,宽恕她吧。”
郭氏眉眼弯弯,根本没生气。
“她是吴小将军的女儿吧?”
“您怎会……”
郭氏抬手打断宋华阳的疑问:“当时吴老将军还是我送出去的,没想到一眨眼,他的孙女都那么大了,原名似乎是,明珠?身手不错,和她父亲有的一比,看来基因还是强大的,要是她能到我身边做事就好了。”
看着郭氏眼中的赞美,宋华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背景强大就是好啊,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没事,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华阳观,华阳观。
郭氏看着又去和鹿茸大眼瞪小眼的宋华阳,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我们也去华阳观。”
她的话一落地,屋内几人都怔在原地,唯有宋若荀一人不明所以,连连附和。
只要不再关着她,去哪都行。
“不行。”宋华阳率先拒绝,“澄淑说了,只有见了桂枝,我们才能走。”
“太祖母。”李成美眼巴巴地看着郭氏,“娘娘会怪我的。”
陈平低垂着头,不敢更没资格发表意见。
李嬴察觉到郭氏投来的目光,面无表情但又不失尊敬:“您是主子,您的意思就是属下的意思。”
郭氏满意地点头:“四比二,你俩是想自己留下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澄淑会生气的。”宋华阳有些动摇,她向宋若荀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心虚地扭过头,避开了。
她真的真的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总是被关起来的话,她会疯掉的。
宋华阳松动了,有郭氏和李嬴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
马车驶过闹区,稳稳停在华阳观前,宋华阳撩开帷幔,眼前的立着的道观明显修缮过。
“玉阳观”三个大字架在最上方,来来往往几人行事匆匆,见有马车停下,也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宋华阳好奇地往里走,只见枫华正指挥着几人给一棵平平无奇的柿子树培土,据说那是从西济州挖来的。
宋华阳仅用一秒就认出了那颗柿子树,正是当初玉阳山上的那棵,没想到李昂还挺守信,这么快就把它从玉阳山运了来。
枫华回头,正巧看到往这来的一行人,她瞳孔一缩,心里咯噔一下。
早知道郭氏这么靠不住,就不让李成美给她捎信去了,不是说这郭氏早早避世了么。
她思绪翻飞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郭氏侧后方低垂着头的松霜。
宋华阳围着柿子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正想开口询问枫华什么,一道黑影闪过,挡在她们二人中间。
李澄淑不在,松霜彻底没了顾虑,她出拳极快,快到宋华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了什么,他便冲了出去。
但枫华也不是吃素的,拳飞来的瞬间,她将其挡下,闪到了松霜身后。
“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枫华挑眉。
松霜不语,将宋华阳推到安全地带,抽出佩剑,毫无章法地朝枫华刺去。
枫华毫无压力地躲过了一剑又一剑,身位忽远忽近,颇有一丝逗小孩的意味在里面。
见松霜停了动作,她噙着笑,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夸赞对方日益精湛的剑法。
谁料松霜忽然重心下移,剑刃不偏不倚地朝枫华的大腿处横扫。
枫华毫无防备,紧急翻身腾空,在半空侧卧翻转一圈后落地时,华服的裙摆已被削下一大块布料。
松霜用泛着寒光的剑尖挑起那块布料,随后将剑插入剑鞘。因为有异物进入,收剑的动作远没有拔剑那样顺滑。
枫华气笑了,宁愿毁了这把剑也要羞辱自己吗?
有意思。
“这些日子你的剑术似乎进步了?”
枫华开口,给松霜递了一个台阶。
松霜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扫过她,冷冷开口:“是婕妤您在皇宫享尽荣华,疏于练习,身法退步了。”
枫华一噎,知道松霜固执、认死理,没有同她计较,招呼着一行人往西客堂走。
一进西客堂,便看到数名女子跪在蒲团上,朗朗诵经声传来,宋华阳惊喜地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双眸亮了一瞬,随即暗淡,纤长的睫羽犹如蒲帘落下,隐去她心中所想。
她旋足,提裙跑出了西客堂。
“去啊。”见李商隐还愣在原地,枫华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把。
身侧的令狐楚眸中晦暗不明,他目视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摩挲着下巴。
“你这么做,大长公主和圣上知道吗?”
枫华侧眸睨了他一眼,不耐烦地一挥手:“你管这么多呢?”
她不去看令狐楚难看的脸,下巴一抬,往里走去同那群女子攀谈。
母亲死前的惨状她尤记得,认回令狐楚不过是因为殿下需要她这样做,除此之外,她对令狐楚的感情,就如现在的李昂对王守澄,恨之入骨。
计划一成,她就立刻离开皇宫,回到大长公主身边,再给松霜多说些好话,她们之间的感情早晚会回来的。
…
宋华阳一口气跑回了进门处,柿子树已经栽好了,支着绿叶撑起一片阴凉。她扶着粗壮的树杆,俯身喘着气,不明白自己跑什么。
明明该心虚的是他才对,明明是他言而无信,说好了会娶自己,偏偏还要等谋了一官半职才可。
想到这,宋华阳暗暗啐了一口,身子也挺直了。
做完这一切,李商隐才匆匆找来。一见到宋华阳,他便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
“这些日子,你都没有来找我。”
他垂眸,生出落寞。
“你不也没来找我?”
“我找了,可你每一次都不在,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
宋华阳被戳中了心思,讪讪一笑,扶着树干的手上下滑动。
“哈哈是吗,那我是太忙了。”
宋华阳反应过来不对,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错,明明李商隐才是那个负心汉,现在怎么好像倒过来了?
这很不对。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华阳正了神色,下巴微微扬起,几乎要把“老娘不爽”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她从鼻腔中逼出一个“哼”字:“我就是不想见你又怎样?你考取功名了吗?你是来提亲的吗?哪一个都不是我干嘛要见你?反正见了也是白见,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一连四个反问句,把李商隐的脑袋炸的“嗡嗡”作响。
他不明白宋华阳突然变了语气,下意识地反驳:“怎么能是白见呢?”
“这位兄台,我们是有什么关系吗?你来了我就一定得见?”
宋华阳冷哼抱臂,她很不爽,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不就是成个婚,怎么就像要逼死他一样。
听到这话的李商隐立马急了,慌乱到口不择言:“怎么没关系,我第一次房中事都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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