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华阳如遭雷击,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行动,她上前一大步,伸出手想去捂住他的嘴,奈何身高不够,她只好踮起脚来。
微凉的唇瓣虚虚地覆在她掌心,她抬眸,对上李商隐那双含着水色,委屈至极的眸,没心脏没由来漏了一拍。
时间流逝,二人却似未察觉,定格在了这一秒。
宋华阳迟迟没有移开手,李商隐灵机一动,想了一个坏点子。
他微微后撤了半步,靠着双手维持平衡的宋华阳失去重心,身体前倾,扑进了李商隐怀中。
“这么快就投怀送抱?”
离开西客堂出来散心的松霜被气笑了,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同,如此唯美的画面,她只觉得刺目。
冷语讽了他们二人一句,她又转身走入一边的回廊,好似从未来过。
宋华阳羞恼,一把推开李商隐,气得用食指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跺脚去追松霜去了,唯留李商隐一人站在原地,傻傻地笑。
…
从神策军出来的王守澄阴沉着脸,三里外的人都能感受他的低气压。
默默守在外面的小财远远迎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一直到上了马车,王守澄也未发一言。小财凑上前,怯生生道:“中尉,咱们去哪?”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彻底惹怒了王守澄,他挥掌扇在小财脸上,快准狠,不过几秒,小财脸上便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中尉?现在的中尉是仇士良那狗东西,你去找他问!”
他粗喘着,转瞬间勾出一个阴森的笑。
“仇士良,呵,自以为掌管了神策军就能与我叫板了吗?狗奴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小财缩在一旁,不敢再出声,生怕王守澄一个不快,又赏自己几巴掌,那他可无福消受。
骂完解气了的王守澄终于恢复理智,他轻柔地抚上小财脸上的巴掌印,怜惜地问:“疼吗?”
小财迟缓着摇头。
“听说李成美今早去了长宁宫后,长宁宫那位就出门了?”王守澄凑近,附在他耳边用气音问,“去了哪?”
小财身子微颤:“去了…华阳观。”
两刻钟后,又一辆马车停在华阳观前,来人凶神恶煞,推开前来阻拦的女冠,硬生生闯入。
枫华几人在南客堂品茶,商议着用过午膳再离开。
西客堂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枫华和郭氏都是偷偷出宫,根本没有带多少随从。
至于令狐楚,现在的他应该还在家里养病,今日出门的是他的“长子”和学生李商隐。
这下糟了。
枫华率先稳下心神,她下意识地看向松霜,后者早已窜出往西客堂去了。
她没多逗留,也往那赶。
西客堂内,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抓着一位女冠逼问:“太后到底在哪?”
女冠连连摇头,眼睛因惊恐瞪得老大,声音带着哭腔:“求求你放了我,我从未见过太后,更不知道她在哪。”
男子才不管这些,眼见问不出话来,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下一瞬,巨大的震动传来,匕首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女冠慌忙从他的掌控中逃脱,跑到松霜身后。
“女侠,救我。”
松霜无心安抚女冠,她无声地扫视了一圈西客堂,除了方才被她打掉匕首的,屋里少说还有五六个人。
他们一个个面色不善,向她逼近。
松霜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就在她决定背水一战时,面前的人忽地变了脸色,有一种想逃却又无处可逃的无力感。
为首者扯高了面上的黑布,沉声唤了一句:“玉婕妤。”
枫华从门外缓缓走进,她挑眉:“都认得我?”
无人敢应。
“还不快滚。”
几人得了号令,这才连滚带爬从松霜身侧快步溜走。
眼见他们彻底没了踪影,松霜才收回手中的剑。
枫华走近,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松霜冷冷打断。
“玉婕妤还真是得宠,就连圣上身边的近卫也都知晓您的名号。”
“松霜。”枫华敛去笑意,“你一定要这样吗?”
“那你呢?”
松霜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你一定要留在那吗?”
“这是我的任务,等……”
“等任务结束你就回离开?”
枫华还没说完,便被松霜打断。
“得了吧,我进宫那么多次,每一次都去爬你的墙,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是我多管了,你过的很好,可以和宫人一起插花,和王昭仪闲谈八卦,这样的日子一定比在刀尖上舔血来得快活的多吧。”
松霜自嘲地笑了,她想故作洒脱,可翻红的眼眶还是将她出卖。
枫华抬手想向先前无数次那样揽她入怀,最终却还是无力地放下。
松霜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外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顿足。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去见你,我只当从前的枫华死了,死在了那天的清阳县。”
…
偷偷溜出宫的事终于还是被李澄淑发现了,当晚,她就提着剑闯进长宁宫。
“都不要命了是不是?一个不听话,两个不听话,三个还是不听话!还有你松霜,你居然跟着她们一起胡闹!”
李澄淑出离愤怒,就连宋华阳也不敢多说一句。
“既然太皇太后都管不住自己的脚,那就一起被关着好了。”
于是长宁宫比平日多出一倍看守,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澄淑的监视下。
就这么过了二十余天,一直到四月的最后一天,宋华阳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澄淑不会是要把咱们关到五月吧?”
宋若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应该是吧,今日的看守明显少了许多,明天咱们应该就能出宫了。”
宋华阳双肘支在桌上,撑着脸:“好无聊啊,之前被关在宫里好歹还能给杨昭仪找点麻烦,这次连长宁宫都出不去。李成美那小子也不能进来,好无聊啊好无聊。”
宋若荀睨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昨日你和太皇太后通宵聊前朝秘辛时可没说无聊。”
“别拆穿我嘛姑母。”宋华阳看向宋若荀,见她在收拾东西,不由生疑,“澄淑还没说带我们出去呢。”
“今晚是周娘子能撑到的最后期限,我得出去看看她。”
宋华阳闻言,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周娘子是谁。
“怪不得这些日子你都不着急,我还以为你把她给忘了呢。”
宋若荀状若未闻,望着包袱中的银针出了神。
曹婆说她活不过四月,如今是最后一日了。
她忽地笑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入夜,宋若荀背着包袱鬼鬼祟祟地出了屋,她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察觉,蹑手蹑脚地往长宁宫宫门走去。
身后传来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她回头,除了几棵巨大的树,什么也没有。
宋若荀后怕地拍着胸脯,正以为是自己吓自己,一双手悄然攀上了她的胳膊。
“姑母。”
宋华阳小声唤了她一句,差点将她的魂都吓出来。
她将食指抵在宋华阳唇中,示意她不要说话。宋华阳乖巧点头,紧紧抿唇,示意自己绝对不会暴露。
就在两人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时,松霜和十一已经在长宁宫门前等候多时了。
松霜抱臂,居高临下俯视着二人。
“说吧,大晚上的想去哪?”
宋华阳仰头望天,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月亮真圆啊,是吧姑母。是松霜啊,我们赏会月就回去哈哈。”
松霜无语地看着演技拙劣的宋华阳:“今天是三十,请问宋娘子是那只眼睛看到了月亮?”
宋华阳面部抽搐了一下,旋即改口:“我看错了哈哈,原来是长宁宫外面挂着的宫灯,跟月亮似的。”
“我看你是忘了我的老本行了。”松霜半眯着眼,“想去周府?明日殿下就来接你们走,就连一晚也等不得吗?”
宋华阳想起来了,松霜这家话有顺风耳,原先是干探子的。
她索性不装了,眨巴着眼睛:“好松霜求你了,周娘子就要挺不过今夜了,若是姑母能救下她,周硕肯定会帮我们的。周硕帮了我们,我们就可以很大程度上掌控神策军,届时除去王守澄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不行!”
松霜别过脸去,不去看宋华阳的眼。
“你们二人若是出事了,殿下不会饶过我们的。”
“那我现在就撞死在你面前。”
说罢,宋华阳作势就要往身后的树干上撞去。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松霜还是不敢赌。她一把拦下宋华阳,深吸一口气:“真是怕了你了,走吧走吧,今夜殿下把看守都撤了。”
计谋得逞,宋华阳得意的给宋若荀抛了个眼神。
宋若荀笑,偷偷给她立了个大拇指。
周府,灯火通明。
今夜周若水的状态好了不少,可是周硕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段时间他找遍了医师,大多都是摇头叹息,说着大限将至,该准备后事了。
周硕无声地流泪,他知道女儿现在的状态是回光返照,活不久了。
若是当时除夕宴,他没有带女儿去该有多好;若是当时王守澄指婚,他没有反驳该有多好;若是当时宋若荀要走,他能将她拼死留下该有多好。
一万句早知道也无法倒流时间,如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床上的女儿一日日消瘦下去,直到今日,周若水已经状若尸骨,浑身没有一点有肉的地方。
生命真的很渺小,当时出生只能哭出猫一样的声音的周若水,如今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晚上她多喝了一碗粥,好像知道过了今夜,自己将再无机会醒来。
她抚摸着趴在床沿的,父亲鬓边的白发,拼劲力气扯出一丝笑。
“阿耶。”她气若游丝,“别哭。”
“砰”地一声,大门被踹开的声音盖住了她的气音,有人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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