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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苦橘

今天是9月19日,台风天气刚过,窗户上沾着脱不掉的雨水腥气,地板上装水的透明柠檬色脸盆不久前刚换过一次,泛黄的盆缘有几处白块,地面上围漫的水滴渐渐汇聚成一滩小镜子,照着床头的一幅画。

下次换水是在四个小时后,我心里这么算着。

按照令蒋沉严谨到变态的时间观念,他会在晚上十一点准时推门进来,然后倒走盆里的积水,再对我冷嘲热讽一番。

果不其然,当秒针指向五十九的时候,门把手被一道力气按下,我抬起头,在微弱的冷黄灯下盯着令蒋沉看。

只是四个小时没见,他的形象在我眼里似乎高大了些,他光着脚走进来,阔腿牛仔裤裤脚被他挽上去几折,折痕处被水洗的发白,布料粗糙磨红了踝骨。

我抠了下指尖,只用余光偷瞄他。

可惜我演技不好,还是被他逮住了。

“要看就看,我是很拿不出手吗?”

我支支吾吾:“不是的。”

于是大胆的我把视线一点点继续挪向他的脚踝。

虽然说出来很羞耻,但我对他的脚踝情有独钟。

一节漂亮冷白的脚腕,皮肤很好,没有一丝痕迹。脑子里自动浮现一排字——

风潇雨泠泠。

“令蒋沉。”

我喊他一声,他站在一旁整理地上被我掀翻的桌面杂物,充耳不闻。

我习惯了。

人总是喜欢被惯着的。

谁让他是傲娇的公主,就该让我这条狗哄着。

于是我喊了第二声。

“令蒋沉。”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耳朵动了动,我的视线被他微红的耳尖吸引了去,突然很想咬一口。

他双手端着盆倒了水从厕所出来,看到我正笑着对他,拧了拧眉,把盆往地上重重一摔,就要转身摔门而去。

塑料盆擦着地板缝钝钝得转圈又停下,小幅度的画圈,稳在我跟前,溅起的水点经由风吹成为渗进地板的痕迹。

我等了几秒,等他快要合上门了,我张张口。

“令蒋沉,我够不到。”

一秒钟、两秒钟……没有回应。

第三秒的时候,他重新推开门站在我面前,我睁眼时他已经蹲下来,高大宽平的肩背已经不是当年那样被摁住肩屈跪的小伙儿。

他捏住我的下巴,很痛,但我看见他,嘴角还是忍不住泛出笑意:“怎么又回来了。”

令蒋沉黑着脸,指尖用力,“令简南,你是不是犯贱。”

不用看,我都知道我的下巴肯定被捏红了。

那是他赠与我的疼痛。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抬手触摸他的眼角,“你扔太远了,我过不去。”

他的眼睛很漂亮,总能让我沉迷,像走进了一片灰郁的森林。

灰蒙蒙、混沌,凝视时恍若卷进宇宙的漩涡,在此种糜烂和灿烂中不断下沉,最后坠入掩藏在眼底喷涌的岩浆。

当我以为那扇睫门关闭时,他又深深呼吸,把心剖开,用滚烫炽热又别扭的爱意将我轻轻捧起。

令蒋沉看着我,情绪有片刻的松动。

表情有一瞬的复杂,紧接着一把甩开我的下巴,把盛水的盆踢了过来,盆转了又转,在一阵震天响的关门声中停了下来。

木板有些年岁,凹凸不平的面多了几滩积水,我爬过去拿它照镜子。

倒影中的人面容枯槁,双颊严重凹陷,毫无生气,削瘦的肩膀像一片薄薄的纸,彷佛风一吹人就没了。

丑成这样了,怎么会还有人喜欢呢?

凌晨两点。

我服下止疼药和安眠药爬到床上睡觉,窗外狂风暴雨,闪电亮如海市蜃楼的白昼,我拥着被子,没睡一会儿,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我的身体告诉我,应该是发烧了,要去找药。

我摇了摇头,捶打了几下,可惜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去找药了,算了吧兴许睡一觉就好了,我这么告诉自己,反正以前生病了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继续闭眼,我蜷起身体浑浑噩噩难受得睡了过去。

安眠药对我的睡眠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有令蒋沉的怀抱才有用。

可惜他距离上次抱我已经是好多年前了。

晚上开着窗户,初秋的风总是吹得人瑟瑟的凉,我紧闭着眼双手抱住自己,窝成一个干瘪的球,身上的薄毯泛着淡淡的桂花香,是刚洗过的,我心里有了一丝甜蜜。

可恶的令蒋沉,记得给我洗被单也不知道给我换个厚点的,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体差。

前半夜一直在噩梦中反复交叉,到后半夜,我翻身撞入了一片温热,噩梦的魔鬼才被驱走,面前的乌云变成整个天空的晴天。

额头上的冷汗似乎被擦拭过,我感到身体清爽,这让我不得不一不小心陷入夏天的时空隧道。

我做了一场很悠长斑斓的梦。

十二年前的夏天,我刚被领养到令家,养父母是一对感情不错的富人夫妻,男士叫令靖,长相儒雅,女士叫秦亦,庄丽肃柔。

令妈妈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令爸爸对我温和关照,吃的喝的玩的只要我在商场多看一眼,我就会在第二天我放学回房间时看到。

那些精致的玩具摆放在玻璃柜里,好像现实与梦境的隔离,我特意花了十块钱买了一串星星灯,照得模型飞机很酷,我每天晚上都会看着他们睡觉。

让这些昂贵的物件短暂的属于我。

我被令家领养了的第一年,我忘乎所以得占有了他们所有的爱,幸福到我忘了自己本是爱的遗产。

说来我也是个可怜虫。

我妈生我后死了,我爸欠债被讨债的打死了,邻居大妈看我可怜,把我送到孤儿院,走之前递给我三个橘子。

她对我说:孩子,熬不下去的时候就吃一个。

橘子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就像是度过三个沉甸甸的冬天,只是当有一天醒来我爸没有拿皮带抽我去做饭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三个橘子将会是我人生中的一整个春天。

第一个橘子,是我被送进孤儿院那天吃掉的,又甜又酸。其他孤儿院小孩看到我手里的橘子想来吃,我不给他们就抢,嘴里骂骂咧咧推倒我,还会上脚来踢,痛。我像是世界上的最后一滴水被夺走了一样,拼尽全力护住那廉价又鲜艳的橘子。

我还太瘦小,不给就打我,奈何我就是犟种,挨得住打,反正之前我爸婺旺,也就是那个老鬼生前也天天抽打我,不是他最趁手的皮带就是家里被掰扯成长条的衣架。

他们看我跟神经病一样把橘子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挨打了也不还手,觉得没意思,只是后面几天有事没事就爱踢我两脚。

踢就踢吧,我抱紧自己就是了。

没几天,我身上被打得青黄交错,但没关系,橘子也是这个色,算起来我也是鲜艳的一个。

我原先以为我成年前只能呆在孤儿院了,但老天见怜,终是命运垂青。

有一天,我路过院长陈妈妈的办公室,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归陈妈妈管,听到陈妈妈正和电话里的人沟通,陈妈妈耳朵聋了一只,另一只听觉下降,每次打电话都是开满格的外放,我靠在办公室外面听得格外清楚。

大概意思就是,有对夫妻要领养小孩。

我冷着脸回到我自己的小床,下午两点到四点是孤儿院的活动时间,摆满了上下床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去洗了把脸出来,从窗户底下看着其他人还在傻乎乎玩耍,我的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

那是一种恶鬼看到爱的极度疯狂和贪婪,还有一种拿捏所有总揽全局的快感,就像是玩伴说的那样爽——上学时在考试的前一天就在老师的办公桌上不小心看到了考试题目。

这种带着答案做题的快感,这种看着其他人满眼紧张到手足无措的爽感,在那对夫妻来学校挑选孩子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

呼吸的空气格外清新。

汗毛立起来。

我站在队伍的最后一个,穿着蓝色条纹衬衫和黑色裤子,当别的孩子都在浑身解数穿着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一套衣服时,我昨晚把我的裤子用生锈的剪刀划出了三个洞,每个洞口都精准露出我淤青的伤痕,再配上我在我爸的棍棒下练出的无表情,看着就让人觉得听话好拿捏。

要知道,领养孩子的家庭从不一定缺孩子,他们可能只是暂时让我来充当他们儿子的角色,或者为他们未来的孩子或者尚未存在的精子培养一个类似于家长的玩伴。

在三排孩子,整整四十五个孤儿的众多选项里,那对夫妻一眼就选了我。

为什么呢?

陈妈妈说我运气好,真是走了狗屎运,才刚来孤儿院没一阵子就被富人家领养走了。

哈哈。

我心想就算是狗屎运,也要有人愿意去踩,后来想想我才是那条狗,命运总是牵着我走。

走的那天我和陈妈妈拥抱 ,带走了我的行囊和两个橘子。

我坐在奔驰车上,秦亦,也就是我的继母,陪我坐在后面,一边问我要不要吃什么,家里床单喜欢用什么颜色的,有没有对什么食物过敏,第一次见面就过分关心。

我对着前面的镜子,机械得弯起嘴角的弧度,露出八颗牙齿,保持最严谨完美的笑容,跟她说什么都好。

她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奔驰汽车在道路上行驶,两边的树木在急速倒退,我深呼吸,第一次感受到风的温柔力量不是我那死去的爸在挥舞着棍棒。

我看到那对夫妻时不时对我投来友善的目光,那目光像打火机般在烧灼着我被装进冰块盒子的心,他们越是温声细语,裤子底下的肌肤就越发痛痒。

裤子破了三个洞,我无聊的用手扣,终于引来了她的视线,在用余光看到她望向我大腿的那刻,我像是被惊到般微颤了一下。

忽地,她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会儿问我是怎么弄的,我说是打小生来就有的。

这下子,她更说不出话了。

我盯着窗外抢到食物的鸟儿在笑,和他们一起庆祝我的成功和喜悦。

她对我大腿上的伤疤格外关注,一路上的视线在那停留过49次。

不是因为我那淤青旁的伤疤狰狞奇特,而是因为这个疤痕曾经在她去世的孩子身上也有过,花朵形状的。

老天真是眷顾我,在第二天我去给陈妈妈送信件的时候,正巧陈妈妈和那对夫妻在通话,让我听到了令家有个出生三个月就夭折的孩子,又让我知道了那个孩子右大腿上有个花朵一样的胎记。

总听大人们说机会都是争来抢来的,晚上洗澡的时候我低头盯着我右腿上的花朵疤痕,笑了。

恐怕到死我都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我会感激那个赌鬼父亲,感谢他那天恰巧喝得烂醉,随手抄了楼下卖早餐店的大妈做糕点用的小梅花形铁质模具。

我更感谢那是在一个冬天,热水刚烧开,他就拿着模具在火上烤,然后摁住我大腿在我皮肤上烙出了梅花。

奔驰车坐起来舒不舒服我不记得,我只感到这一路上,我那枚梅花伤疤在缓缓发热。

就如之前所说,我吃掉了第一个橘子。

第一个橘子的皮我丢进了长满青藓草的水缸里,橘子籽埋进了一颗石榴树底下。

于是我把剩下的两个橘子带到了令家,和我的那满柜子的珍藏飞机模型放在一起,就这样放了三年。

养父母很尊重我的**,三年来没有私下里翻过我的房间,进来会提前敲门询问,在十一点后如果有事找我会发信息而不是来我房间。

我用亲生父亲留下的伤痕标记作为我获得养父母爱的筹码。

可淡掉的梅花疤我可以重新咬牙再加重,但即将流失的爱我却没有资格挽回。

第三年的春天,我久违地打开柜子最底下一格,里面装着我好好珍藏的两个烂掉的橘子,我拿起一个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橘子已经没了橘子味,完全腐烂发霉。

腐烂酸臭的涩感彷佛堵住了我的喉咙,否则我怎么会咽不下泪水反而从眼睛里掉出来呢。

吃完第二个橘子的后一秒,我边呕边趴在马桶上吐,同时我接到养父的电话,他笑着跟我说,令蒋沉出生了,母子平安。

“……那就好。”

我对着镜子举着手机机械应道,莫名其妙的,镜子裂成了两半碎片,我疑惑得看看是不是风刮地雨吹地,前后检查了一番,发现都不是。

镜前流泪的是我,碎掉的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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