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蒋沉吃东西龟毛又挑剔,太热的不吃、太冷的不吃,一点腥味的也不吃,那张嘴像是买了千万保险一样,生怕吃一口死翘翘了。
我对此嗤之以鼻,愤恨得把小银勺捣进芒果慕斯里。
“生气啦?”
我鼓了鼓腮,心口不一道:“没有。”
“那怎么不看我?”
听他这语气,还有点不高兴。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的!要带他出来的是他,点了甜品不吃的也是他,就我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适时服务员送来一杯冰镇柠檬茶,杯壁冒着冷气,透明的水珠聚集成一条蜿蜒的小流,不规矩的沿着菱格纹路坠落,青檀木咖啡桌上随意搁置的方型纸巾被染湿,面颊渐渐扩散。
直至那冷气蔓延到我手边,我才惊慌得瑟缩回来,放下手腕,藏在桌下,然后低头叼着习惯喝了一口。
沁人心脾的凉意贯穿全身,我心情愉悦值这才上升了几点,懒耷耷的用余光扫他。
一双冰凉的手慢慢揉着我的下巴,我被迫昂起头,垂眸凝着他。
令蒋沉除了那张脸长得顶以外,眼睛底下压的劲儿也藏着攻击性,光是被他看几秒,我就感觉心烧。
心脏被烫了一个洞,血管化作一根根红线从细密的皮肤孔里面穿出来。
他触碰我一次,就是把我们的红线打成一个个结。
以血浇固,以情喂养。
他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自娱自乐玩到脸红。
令蒋沉目不转睛着眼前的人,心中荡起涟漪。
少年乖乖坐在那,身上掩不住的青春朝气蓬勃欲发,说话间会有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动作,耍赖皮调皮会喜欢吐舌头,路过想吃的食物会主动说,有时候他觉得太甜了不让吃,小南会趴在人家透明玻璃窗上,直到把店员吸引过来。
等小南松开手掌的时候,玻璃窗上赫然印了两道分明的手掌印。
跟小猫爪爪似的。
出于愧疚,小蛋糕最后还是买了下来。
偏偏此类事情屡试不爽。
连令蒋沉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哥是什么时候眉眼开始带笑的,也没有发现他哥的脸颊和下巴慢慢长出了幸福的小肉肉。
只是刚好想仔细看看他,回忆到过去对他的印象,才猛然发现。
朝夕陪伴的恋爱是模糊的。
对方的面孔被隔绝在一个朦胧的气泡罩外,因为真正的爱是心连心的。
爱上的不再是精致的面具,也可能是面具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张启合间言辞犀利的嘴唇,又或者是压抑着浓情的眉毛,以及点缀生烟的痣。
蓦然,令蒋沉低低笑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胸腔上下浮动,闷笑随之发出。
挺性感的。
他手腕撑着额头,骨节段明的手指掩着半张脸,让人瞧不出他是哭是笑。
令蒋沉的眼珠子亮了亮,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
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笑起来更好看的人了。
眼型狭长,呈现上挑的半弧状,睫毛随着颤抖的胸腔上下抖动,如一只停歇在枝头的小鸟翅膀,彷佛风轻轻一吹,就扑簌着羽翅飞走了。
他笑起来一直以来就有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动作——会嗅一下鼻子。
不过这点,我不打算告诉他。
令蒋沉这人,笑起来亲和力非常强,嘴角勾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差点意思,透过他的面部表情能感觉到他的身子轻盈很多。
我忽然联想到面包房里,面包胚胎被推进烤箱静置半小时后,再一拉开,那种蓬松柔软的触感。
令蒋沉觉得现在胸口处像是被云朵拖住了。
他轻轻拉过手,放在唇边碰了碰,微湿润的唇瓣捎着芒果的香甜味,印在我手背。
“你干嘛啊?”
他淡笑:“不喜欢我亲你?”
“不是,”我认真解释,“在外面,影响不好。”
他挑眉,语气蔫坏:“你的意思是,以后去包厢就可以随便我亲了?”
嘭——
我的脸像蘑菇云突然炸开一般。
“你不要扯别的。”我严肃道。
令蒋沉心里甜的不是滋味,他现在看喜欢的人哪哪都觉得漂亮,就算那小眉头皱起来都带着风情。
他指尖勾着我的,忽然张开五指,十指交合。
他低头欣赏了会儿,又顺着眼前细瘦、线条紧致却不失美感的手腕朝上看。
缱绻的眼底温柔,丝丝缕缕,缠绕着我。
我感受到来自他的,每一寸的目光——从下巴、嘴唇、鼻尖,再到眼睛。
“哥,你更好看了。”
这是他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赞美。
被他一夸,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这么些年,我身体里那座名为自信的小塔从岌岌可危到重新树立,完全归功于他的帮助。
他不吝于称赞和奖赏,在他的人生字典里,自信和自立同样重要。
每当我的小塔要坍塌时,是他一步步给予我赞美,即使那些溢美之词有些太过夸张,或者已经不能是夸张了,已经到了听一耳朵就觉得自己未来会站在飞机模型大赛的领奖台上。
而他的夸夸之招确实对我很管用,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喜欢被认可嘛。
于是,在他坚持不懈的点头称赞和我没脸没皮的接受下,那座小塔被点亮了。
我是灰暗的塔,他是长明的灯。
处在商圈的甜品实体店生意一直火爆,一楼又都是全透明玻璃打造。在市中心,无论几点,来往的人群只多不少。
我收回手,刚捧过芒果慕斯的指尖覆在略湿又发烫的手背上,绕着那处打转儿。
令蒋沉送了劲,任由他躲回去,他找来服务员重新点了杯双份浓缩冰美式,喝了一大杯。
“快要到晚上了,喝咖啡晚上会睡不着的。”
他说:“没事,你在学校好好的,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
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智能手表,牵过我的手圈在手腕。
表盘和腕带都是全黑的,看上去很高级,我从小到大没带过手表,考试看时间也是看教室正前方的挂钟,第一次戴手表还挺新奇,左摸摸右摸摸。
“这就是小天才电话手表?”
他忍住笑:“唔,可以说是升级版。”
他点了点表盘,一边触碰上去一边跟我介绍:“我知道你们学校不允许带手机,但我不放心你,你以后有什么需求,就用手表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懂了吗?”
怕我不懂,他亲自上手演练了一遍。
“有微信功能,”他凑近了些,点进绿色的小软件。
想起什么,他又返回界面,指了指那个红色的按钮,“这是第一联系人按钮,在你遇到危险时,手表会根据你的心跳识别到,第一时间就会朝外界求救。”
“那我的紧急求救人是谁啊?”我脱口而出。
讲完我才发现,我这个问题有点愚蠢,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还能有谁会在我性命垂危时不在乎我呢?
我低垂着眼,遮下失落。
等再眨巴着眼睛睁开时,令蒋沉早已点进了那个红色软件界面。
黑色屏幕里,“令蒋沉”三个字端端正正挂在上面。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令蒋沉揉了把我的头,“除了我,你还想让哪个男人占据你的心跳和脉搏?”
“哦。”
我的脸红成石榴。
讲话就讲话,说什么情话嘛。
黄昏已晚,橙黄的天像个融化的溏心蛋,压着天际线缓缓没入远方的山头。
甜品店的门开开合合,风铃声发出清脆的响,拨动着纷繁杂款的思绪,让人想静静徜徉在这片静谧里。
春和景明,万物复苏。
他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低头念:“春天到了。”
我笑吟吟回:“春天就在我眼前。”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看来你也挺会说情话的,没少看玛丽苏吧。”
“才不是,课间前面两个女生最近总是聊新出来的偶像剧,每天跟连续剧似的,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你跟我说句听听?顺便考验下你的记忆能力。”
我扭过头,“冠冕堂皇。”
他静静看着我,我望了会儿天,回忆着慢慢说。
令蒋沉专注着听着,过了会儿,视线逐渐下移。
距离拉近,他的目光里全部被一张一合的唇瓣占据了。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想亲。
我正说到故事发展转折处呢,感觉不太对,首当其冲的是他的手不知不觉伸到我这来了,细长干净的手指,指尖轻点桌面,爬到我眼前,然后静悄悄掸了掸我胸前的衣领。
“别骚。”
他神情一顿,眉棱笑开,“你尝过?”
我:?
什么玩意?
我蹭一下站起来,故事也不讲了,同手同脚的扯谎要去洗手间。
他捻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了下掌心,轻笑了下。
咖啡的醇香浓郁,被风一吹,呼啸而过的一抹柠檬清香也夹杂其中。
令蒋沉双腿交叠,他望着窗外的灯火阑珊,心中涟漪阵阵。
他喜欢看小南生动的样子,生气的、懊悔的、尴尬的、考到理想的分数后自豪的。
从暗沉发黄的橘子到红润饱满的石榴。
他的小南,闪闪发光。
牙牙学语时,他稚气未脱,对“哥哥”的概念仅仅存在看图写字里,他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哥哥都像是图画里那样高大温暖。
但是,他的哥哥不同,他的哥哥贫瘠,安静,是一个不喜欢搭理人的冰冷冷木头人。
初始,他觉得这哥哥长得真丑,不是五官上的丑,而是没有生机,死气沉沉,跟垃圾桶里烂掉的橘子没什么两样。
时间似流沙,一两年下来,他哥还是不好看,尽管眉眼已经有了吸引人的轮廓,但颓丧气像是一件潮湿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后来他慢慢长大,对这个世界有点浅显的了解,他也对他哥产生了好奇。
他想让他哥笑,想让他哥跟他讲些心里头的悄悄话。
于是他逐步试探着,一点点敲开他哥的心门。
却没想到,等他哥打开心门的那一刻,他一头栽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小南,我该怎么述说你这痛苦的一生,开心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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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苦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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