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三十分钟的家长教育,老黄说得口干舌燥,他在那头拧开保温杯,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泡软的茶叶,以“家长还是要多关心下孩子的健康,不仅是生理健康,精神健康也要及时关注”结尾。
“我不反对你们把孩子带出去放松放松,但好歹跟我提前说下不是?这样大半夜的突然少个人,吓都把人吓死。”
“还有啊,你作为哥哥,懂得肯定比你弟弟多,一定要以身作则啊,千万不能把弟弟带偏,听到没!”
令蒋沉趴在走廊栏杆上,长臂搭在上边,树梢松动后刮来的风吹起他额前细碎的发,他低下头,对着手机那头,轻轻“嗯”了声。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老黄尴尬得咳嗽两声,他端起保温杯又抿了一口,吹了吹聚在一块儿的茶叶。
拉家常一样随口问:“听你声音蛮年轻的,令简南哥哥,你多大了?”
令蒋沉:“我十八。”
“哦。”老黄反应慢了一秒, “咳咳咳咳——”
他一口吞下滚烫的水,被惊得呛住喉咙,他咳嗽好一阵才好些,不可置信的说:“你才十八?”
“你都比令简南同学年纪小,怎么做他哥哥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令简南是这一届学生里年龄最大的,25岁。
刚接手学生,拿到学生信息表的时候,他也很诧异,为什么孩子25岁才高三,这放在中国教育里,简直匪夷所思。
后来他也没想太多,慢慢的忽略了这件事。
反而教着教着他越发喜欢这个孩子,做事认真,有韧劲,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考试成绩也漂亮。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他哥哥竟然比他还要小,这还能称之为哥吗?
这两兄弟不是闹着玩吗!
想到这,老黄心中那颗教育的火焰又窜了上来,原先的结尾变成了另一个话题的开始。
令蒋沉转了个身,后腰依在栏杆,他望着远处绿茵操场,手机里传来老黄抑扬顿挫的声音,他此刻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宁静。
好像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让他们产生联系,让他有种莫名的喜悦。
他喜欢这种紧密的联系,像是一枚纽扣,牢牢地缝在了领口。
聆听心跳的声音。
又是十多分钟,老黄终于说得累了,他看了眼手腕上戴了二十多年的腕表,在一阵叮铃铃的上课铃中挂了电话。
【你们班天才又翘课了。】
【别这么说,天才翘课哪能是错,那叫追逐自由。】
班主任站起身,咯吱窝夹着一沓卷起来的空白试卷,手里拿着一杯刚外卖的水果茶,正准去班上来场小测试,她一出门,就收到英语老师发来的信息。
她眉眼一挑,敲了一行字后轻快的哼着掉往班级去。
中途正好碰到下课回办公室的英语老师,很远就看到英语老师忍着笑举了下手机。
班主任心领神会,加快了几步,两人步伐停留在一个教室门前。
“你这个当班主任的,不好好管管?令蒋沉这阵子课都不来上。”
班主任哪能不懂,肯定是教导主任巡课的时候瞧见班里少了人,平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连续一周也太扎眼了。
“天才嘛,都是有个性的,我们教书育人,不能压抑学生对外界探究的**,得因材施教。”
英语老师和班主任共事搭班近十年,一听这话,明里暗里意思都了然于心,“你啊,就是太纵着令蒋沉同学了。”
当老师,遇见个给自己班级争光、拉高班级平均分的学生,那脸上都能笑出褶来。
班主任:“英语老师,你也别装,你敢说你心里不是偷着乐?就你对令蒋沉的器重和欣赏可不比我少。”
“彼此彼此。”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这节课我得来个小测试。”班主任指了指夹着的试卷。
令蒋沉也不属于完全翘课,因为他去我班上听课了。
这节是语文课,枯燥无味的阅读理解专题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答题逻辑,讲台底下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窸窸窣窣的咬耳朵,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捂着嘴讨论,压低声音,脸上藏着兴奋,若不是在上课,说不定能立刻站起来手舞足蹈。
而坐在我前头的徐美好一言不发,闷着头揪着衣服窝在角落里,头压得很低,那胆怯的模样跟她平日里的性格完全迥异。
我撕了张草稿纸的拐角,快速写了句话从后面递给她,她先是背脊一缩,愣了很久,才慢吞吞接过来。
在我的印象里,徐美好热情大方,为人仗义,在学校里帮过我不少,只因为最近我都走读,白天上课排满也搭不上几句话,和她互动聊天的频率变低。
都说人是会变的,这句话在徐美好的身上完全体现出来。
三分钟过后,徐美好揉搓纸团,用力往后砸,正巧砸到我嘴唇上。
昨晚被令蒋沉逮着亲了半小时,亲完唇都是肿的,今早起来还疼呢,令蒋沉说冰镇下,说要去冰箱里取出小冰块含在嘴里,掐着我的下巴就往他那凑。
到现在挺疼。
草稿纸本身就粗糙,被徐美好用了七八层力道砸过来,我的唇二次重伤。
来不及惊呼,我摊开纸条。
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不关你事。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憋回去,把纸条丢进笔袋里。
徐美好不对劲。
作文课对于理科班来说是加了白噪音的催眠曲。
任老师在台上口若悬河,声声似海,台下学生也一个个点头如捣蒜,有的甚至迷迷糊糊睡得差点整个趴在桌上,可手头上记得笔记倒是不少。
凑近点,就是字成了神符。
不知从哪传来的一道哨音,瞬间点燃了这节课。
打瞌睡的学生们一个惊醒,各个坐直,动作都大幅度起来,我换了个动作撑着头继续盯着面前的阅读理解题目。
“李粱,你吵什么吵!再吵给我站后面去!”
属于老师这一行业的的专属话术在每节课都要呈现一遍,学生们见怪不怪,甚至如果某天没听到这句话亮出来,那一定是当天见鬼了。
“老师,门口有帅哥!”
李粱笑嘻嘻站起来,大声喊,他的目光从黑板开始移动。
语文老师停止板书,视线转到窗外,在众多学生视线的聚焦中走到门外。
令蒋沉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他的本意是来看看他的“弟弟”,没想过打扰这堂课。
无意惹出动静也出乎他的预料,直到语文老师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有一秒钟的无所适从。
语文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生,头发微黄发尾烫染过卷成了大波浪,鼻梁上夹着的半透明框眼镜和她一身素雅的裙子并不搭,让人猜测是不是早起困难后随机在衣柜里抽出来的一件。
“这位同学,你很眼熟啊。”
语文老师冲到嗓子眼的质问在看到人脸的那一刻硬生生咽了下去。
李粱跟个猴子一样趴在后门门框,玩笑着说:“老师,能不眼熟吗,红旗下讲话都多少次了。”
每周一的红旗下讲话都会让成绩第一的同学上台发表,令蒋沉去过三回,至于为什么没去第四回第五回呢,校长嫌弃他稿子都一样,而且每次同学在底下问他怎样提高成绩的时候,他都指指脑袋,但笑不语。
后来有一次学校让各个班级的学生来推选红旗下讲话的学生代表,令蒋沉以0票成功脱离一千多人的死亡凝视。
“老师,打扰您上课了,抱歉。”
语文老师面色僵在那,职业病第一反应是训斥,被这一句话弄得她无地自容。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令蒋沉笑笑:“听说您的语文课很生动,我特意想来学习下。”
语文老师嘴角微翘,她抬起夹着粉笔的手扶了下眼眶,自豪得招了下手:“进来吧。”
令蒋沉一脸淡定从容,气定神闲的坐到了第一组的最后排。
我在他投来的目光里眨眨眼。
低下头,发消息。
[你怎么来我们班了?是来找我的吗?]
令蒋沉在最后一站桌子上,撑着下巴,看似神色认真,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板,实则早已分出余光落到手机上。
在那句话后面,又来了一个猪猪侠愣住的表情。
令蒋沉尽力忍住笑,但眼角弯起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
语文老师回头的时候,正好观察到这一幕,看来她的教学水平还是很好的嘛,连年级第一听了都觉得有趣。
见他不回消息,我有些小焦躁,用书当着又发了几个问号表情包。
其实我觉得小天才电话手表有一点不好,就是看不到对方的状态,看不到“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
我正苦恼呢,突然手表一亮。
Chen:[好好听课。]
我把手表屏幕乖乖摁灭。
被罚站在后面的李粱吊儿郎当插着兜,转着圆珠笔,笑了下。
事实证明,语文老师的教学水平真的很高,专业到我后半节课昏昏欲睡。
值得高兴的是布置的课堂练习全对,不太幸运的是打瞌睡被发现了罚了五篇阅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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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了好大一场雨,我洗漱完窝在床头看模型书,折叠小书桌架在床上,我盘着腿坐在前面,正兴致勃勃啃着书呢,眼前出现一道阴影。
“写吧。”
令蒋沉捏着阅读理解的题本放到我面前,我打了个哈欠,试图逃避过去,但效果甚微。
“呼呼呼,我困了,晚安。”
我把模型书一合,躺下,立刻就要关灯睡觉。
“你也来睡吧。”我拍拍旁边的位置。
“别耍赖。”
他一把将我薅起来,然后利落下床,“在我回来之前,我要看到你动笔。”
否则,动的就不止是笔了。
我拾起笔,抖了几下手腕,装作手痛,瘪着嘴:“哎呀,我抓不住笔了,真的太遗憾了,写不了。”
令蒋沉端着温好的牛奶进来,看到的场面让他挑挑眉——
清瘦的少年躺在柔软的双人大床上,小桌被他一脚踹倒在侧,正抱着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看着倒像是在备忘录里打字,他翻身的时候,睡衣往上滑,露出细白的一截腰。
令蒋沉喉结滚落了几下。
他目不斜视的走过去,揽着人坐起身,牛奶递到唇边:“喝完做题。”
我把手腕伸到他面前,帕金森似的颤了颤:“痛。”
“我是不是说过,我进来要看到你动笔。”
我不敢动,乖乖坐起身,双手捧着玻璃杯,热牛奶慢慢进入到我的口腔和喉管,不敢看他的眼睛。
很可怕,他现在的样子。
他伸手摸了下我的喉结,指骨压着滚了几圈,看着我喝奶的样子,满意勾唇:“怎么哪哪都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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