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不是我那个弟弟。
虽然他身材也不错,但还没有发育到成熟男人身上特有的冷硬气质。
我紧急往后退两步,后背抵着门,鼻尖蹭过他胸口的西服面料,轻轻一呼吸,就涌入微微的香味,馥郁果香中藏着大吉岭茶的清新小调,后调很像深秋的松针。
我见过这款香,是在令臣的副校长办公室桌前。
和风雨-蒙卡奇,价格不贵,可以说得上亲民,令臣却钟爱这款。
“校长好。”我尽量贴着门,双手背在身后,用一种不认识对方的平静到陌生的语气和他打招呼。
“到家就生疏了?年纪第一。”
令臣在说后面四个字的时候刻意压重了音,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在记我今天早上没喊他小舅舅的仇。
老男人,指不定在小本本上算了我多少笔帐。
我拧紧眉,干脆避开这个话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出去了。”
一分钟,两分钟……他不动。
我没耐心,侧身别过他,厚重的羽绒服打着他西装外搭着的毛呢大衣走,脚还没迈两步,手腕就失了自由。
他没返过身,低着头看着吸了一半的烟头火星子把雪烧出一个洞,连着他的声音彷佛都被灼伤了。
“今年跟我们一块去山庄吗?往年你都是一个人,今年……一起吧。”
每年过年,这天大家在令家聚完之后,就会去济源山庄过,那是令家在山上的一处宅子,群山环绕,四季如春,是避暑和过冬的好去处,是以大家都乐意去那儿呆着。
都是各界精英翘楚,平日里跟人面蛇蝎打交道长久也累,每年有这么个地方能放下心跟家人亲戚玩聚在一起,不失为小憩的乐园。
但每年我都是不去的。
“不了,我要回南风村,我要回南风村。”我重复了两遍。
似乎我的固执刺激到了令臣,他握着我手腕的力道紧了紧,“你就非要回去?”
“令简南,人要向前看,这句话你不懂是吧?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
不懂?我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我坠落的底太深了,爬出来需要好长好长的时间。
“我不是一根筋,我只是每年回去看看我妈妈。”
她自己一个人葬在南风村太孤独了,我得陪陪她,这样我也不孤独了。
风静了,残落的树枝从雪地里露出头来,瞧着我慢吞吞散步走远的背影。
镜头一转。
焦点拉近,短暂模糊后清晰,令臣前方,门内三米,正有一人将刚刚的一幕吞入眼底。
令臣抬头撞上令蒋沉漆黑沉郁的眸,正巧看到一瞬的眼神变化,从寡着脸眼底占有欲的邪肆到无波无澜,仅仅数秒,他掩盖得很好。
如若他不是他舅舅的话,还真的信了他这侄子对自己哥哥是纯真的兄弟之情。
隔天一大早,约莫五六点的光景。
比白瓷还要亮堂的白光一刹铺满房间,照得房间内每个角落都清楚无比,我在生物钟作用下爬起床。
太静了。
除了我自己一呼一吸的生命脉动,整座别墅像被安置在一个漂亮的玻璃罩内,我去拉开窗帘,世界银装素裹,地上刚冒出头的残枯枝叶又被新一轮的雪花覆盖,显得他上一次的挣扎挣脱多么苍白无力。
“滴滴——”
电子闹钟响了,我这才被惊醒,一把扣反闹钟,像以往那几年一样,这一天是我难得一个人宅在家的时光。
上午从八点做卷子到十一点半,中午拿出冰箱里冻好的饺子化冻煮,下午躺在阳光房里看着雪淋在身上的感觉入眠,到了晚上看春晚回播。
走去洗漱的这几步,我脑子里已经把今天的安排理了一遍。
冬天的冷水格外刺骨,但足够让人瞬间清醒,我晃晃悠悠下楼,拉开冰箱冷冻,找出饺子放在碗里解冻,期间我拿着昨日小孩子带来的小鸭子模型,去外边夹了好几个,排在花坛边,围成一个圈。
我站在圈子中心,享受着空无的满足。
直到我视线模糊,嗅觉朦胧,眼睫被无理的雪花打湿,我才往回走回屋,刚码好的小鸭子变得没形了胖墩墩的。
低温的身体在告诉我要立刻汲取温暖,我依依不舍得迈开脚步走回去,冻僵到通红的手又冷又烫,连握住门把手旋转的力气的少了,我用另一种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拧开旋转。
但奈何双手都不听话,我人还没准备好进去呢,重心就被带着往前倾,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推着我一样。
门只开了个小缝,随后所有的力道都被掌控于一侧,朝我脑海中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打开。
我失重般跌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头顶传来如雪落肩般轻懒懒的声音,“哥,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张张嘴,声音卡在喉咙,被什么堵住了,我只静静盯着他看,只盯着我弟弟看。
我在确认是不是他,是不是真的他。
直到我被摁着肩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饺子,白胖胖的饺子旁边卧着个双黄蛋。
不可能的可能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定。
他坐在我对面,胡乱扒拉了下额前挡住视线的头发,五官全部露出来,眼睛很漂亮,鼻子高挺,唇形很漂亮,适合接吻。
“吃啊,怎么不吃?”看我没动,他问。
手指恢复温度,我捏着筷子咬了一口饺子,眼睛掉出水来,已经分不清是雪化了的还是被饺子热气蒸的,又或者是烟火气来着。
我吃了半碗,他就半趴在桌子上 垫着手臂静静看我,耷拉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但我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
为什么要留下来不去济源山庄?
是为了陪我吗?还是听到我昨天和令臣说的话了?
后面几天他有什么打算?我明天就要去南风村了,他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家吗?
今天,还走吗?
脑子里思绪很乱了缠线团一样,到头来问出口的也只有无味的一句:“你怎么不吃?”
“不饿,你先吃,我待会。”
我吃饭慢,这一碗又是满满当当的一碗,吃完后我要去洗碗还没站起来就被他单手夺了过去,变术法似的从厨房又端来一盘洗好的车厘子。
“哥,吃吧。”
心脏抽动一下又一下,丝丝的甜漫上来,卷起我往日里平静如湖水的唇角。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这一秒,我好像,被爱着了。
八点十六分了,我没有按照规划好的那样去写卷子,比起面对冰冷冷的函数,我更想看看我的弟弟。
他看我开始看电视,才去厨房盛了一碗饺子吃,我假装要接水路过时偷偷瞥了眼他碗里。
一坨坨煮烂掉了的饺子,馅儿和皮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在吃馅儿还是在吃面皮了。
他还是不管不顾,吃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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