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要不要接,英语老师便卡着时间雷厉风行走进班里。陈枳南迅速抽走纸条攥在手心,却并没有打开。
于她而言,这张纸条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不管里面写的是什么,好或坏,都会牵动她一整天的心绪。
更何况,他已经是别人喜欢的人了。
她理应保持距离,即便这个名字已经深刻地烙进心里。
这是陈枳南第二次为自己的不勇敢买单。
胸口像被浸透了的海绵坠着,呼吸都变得沉重。
下课铃连着一阵赴死般的哀嚎。班级开始躁动,喝水的喝水,脱外套的脱外套。
熬夜又早起的难受这会儿缓和了许多,现下只觉得冷。
离上课还有些时间,陈枳南打算去水房接水,刚站定,旁边便出现一个身影。
“待会儿跑步悠着点,量力而行,后面冲刺也别太猛,不然胃里容易难受。”梁筝拧开出水阀。
陈枳南点点头:“嗯。”有意无意嗅到他身上淡淡薰衣草香。
梁筝继续说:“别紧张,体测只占小部分,还有平时成绩……”
“嗯,我先去找她们了。”陈枳南打断他,匆匆往楼下跑。
*
下过雨的操场很是安静。
一眼望去,碧空如洗,如同蒙尘许久的镜子忽而被淘洗干净那样清亮。
男生们首先跑一千米,四班女生扎堆在观众席角落热聊,激烈讨论着他们五花八门的跑步姿势。
梁筝和周铭扬并肩跑在最后,一边跑,居然还一边闲聊。
“他俩干啥呢?双双预定倒数第一吗?”
“瞧瞧人家的心态,根本没把体测当回事儿。”
“人家也可能是保存实力,等最后冲刺一波直接夺魁呢。”
“梁筝说不定会,周铭扬……就算了吧——”
叽叽喳喳的吵闹打趣儿声此起彼伏。
注意力被无形的引力抽走,耳边似乎隔绝了所有声音。陈枳南绷着身体,掌心微微渗出温热。
越来越冷了。
“南南。”穆岚见她正出神,上前蹭了蹭她胳膊,“陈枳南!”
陈枳南缓缓过扭头。
穆岚在她旁边坐下:“咋了你,整个人木了一样。”
“可能是太紧张了吧,毕竟第一次体测。”陈枳南敷衍道。
阮佳佳抱了抱陈枳南,软声安慰:“别紧张,我们都陪着你呢。”
“我是看开了,就把它当成一千五的练习随便跑跑算了。”穆岚捕捉到阮佳佳手中折成方块的纸,“阮佳佳,你要不要这么丧心病狂?这种时候了还背书。”
“不是,我昨天正好来例假,已经申请补考了。”
她一左一右搂上两人肩膀:“我在旁边给你们加油打气,送水随叫随到,怎么样,贴心吧?”
“贴心——”两人异口同声拖着黏腻的语气。
少年狂奔冲过终点,取得第二名的成绩。
又马不停蹄地向操场边放水杯的地方跑去。
体育老师赶鸭子上架似的把女生们赶上了跑道。准备就绪,哨声清脆一响,所有人齐刷刷冲了出去。
迈腿,摆臂,调整呼吸……陈枳南找好节奏,跟着前面穆岚的脚步缓缓行进。
汗水源源不断流下来。
一圈不到,身体已然有些吃力。
压在胸口的东西越来越重,重到挤压心脏,运作远超负荷。空气开始变得稀薄,大脑努力汲取着氧气,越急迫,越难以捕捉,直至彻底打乱了呼吸。
陈枳南能感觉到,她的感官正在慢慢封闭。
双腿止不住发软,好累……她下意识想要求救,喉咙却被什么东西遏住,又干又燥,想出声,可怎么都无法张口。
眼前的天地间只剩黑白,漫天雪花纷纷落下,落下……最后消失不见。
一道鸣笛声霎时穿过大脑。
紧接着,一片空白。
“陈枳南!”
……
“枳南。”
“枳南?”口吻关切,心疼满得快要溢出。
是谁在唤她?
五感正逐渐恢复,她好像躺在一张很大很舒服的床上。
好软的枕头,好暖和的被子。她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这么安心了。
一个人守着空房子的日子难熬的很。
真想再多睡一会儿。
大口喘息间空气流动,扑面而来一缕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
这是医院吗?
陈枳南努力挣开眼皮,看见了纯白色的天花板,视线两端紧紧随着两颗脑袋。
是爸爸妈妈吗?
她习惯性去寻找自己更熟悉的身影,轻轻向左侧头:“爸爸。”
陈枳南爸爸陈敬山握住女儿的手,声音浓厚,极力克制住颤抖:“爸爸在。”
好久不见爸爸了,许是频繁奔波在各地的缘故,他苍老了很多,皱纹横生,白发若隐若现。
“你……回来的这么突然。”陈枳南小心翼翼问,“是工作忙完了吗……”
陈敬山笑:“当然忙完了。爸爸这次专门回来陪你,还有妈妈。”眼睛望着对面的人,“妈妈也回来了。”
陈枳南一瞬怔然,目光跟随着缓缓移动,定格在余光所及。
一直模糊的脸庞终于清晰,隔着泪水,忽远忽近,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反复确认。
爸爸老了,妈妈却没老。和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分别,一身笔挺的西装,年轻漂亮,知性干练,眉眼间,坚毅与柔情并存。
傅行兰温柔地笑:“是妈妈,我回来了。”想要抚摸她的额头,却被无意识躲了回去。
手悬空在原地,进退两难。傅行兰再也无法克制,伏在床前,忍不住落了泪。
挣扎,犹豫,泪水汹涌。陈枳南伸出手,明知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却仍然不可控地,想要跌进这蜜一样的漩涡。
嘴角嗫嚅着许多年都未说出口的那两个字。
母女相视而泣。
思念是有魔力的,它可以穿透血肉,腐蚀意志,反复灼烧伤口。悄无声息流进时间里的血液,也可以在未来某一天,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见到任何想见的人。
所有愁绪都在这一刻飞走,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仿佛被一只大手托举着,慢慢升空。
……
可思念,依旧只是思念。
身体逐渐有了知觉,睁开眼睛,连着手背的输液器正缓缓往下滴水。
陈枳南躺在校医务室冰冷的行军床上。
眼角的泪早已干涸,瞳仁一骨碌转着打量四周,不知为何,她忽然松了一口气。
坐在身旁的穆岚见她醒着,惊呼:“枳南?”火急火燎跑去喊大夫,“她醒了,是不是没事儿了?”
女校医闻声过来瞧,上手摸了摸陈枳南额头,问:“早上吃饭了吗?之前有没有晕倒史?”
陈枳南脑袋轻轻动了下,摇摇头。
“就是高烧加上剧烈运动后低血糖,用了退烧针和葡萄糖,暂时没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要继续观察观察,把这袋药输完再走吧。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多危险啊。”女校医悉心叮嘱。
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哎哟你可吓死我了,正跑着步呢就看见你‘扑通’一下倒在地上,还好没什么大事,刚才校医还说,要是十分钟之内再不醒,就送你去医院呢。”
陈枳南没力气说话,却执拗地要坐起来。
好奇牵引着她四处打量,空荡的房间却只有她们两个人。
在梦里醒来之前,陈枳南分明听见有人在唤她。嘈杂中,隐约是一道清冽的男声,是那缕最动人心弦的声音。
是他吗?可他不在这里……
穆岚在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把水端去。
“唉,我怎么不记得了?”陈枳南抿了几口水润润嗓子,强压着喉咙涌上的血腥味,看着穆岚眉头皱巴巴的难看,打趣儿道,“我只记得我在Jay的新专辑签售会上,刚要给我签名就被一阵声音吵醒了,是不是你?”
穆岚惊喜:“不会吧!这么快要有新专辑了?那你跟他说话了没?”
“当然喽。”陈枳南挑眉,“我跟他说,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你,他可高兴了,说下次让我介绍一下,让你坐演唱会内场。”
“哦~是吗?”穆岚期待的眼神瞬间阴鸷,猛地敲打被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你真行啊陈枳南,不吃早饭,发着烧还跑八百,要不是我发现得快,你就等着被后面的人踩死吧!”
“哎哟岚岚——”陈枳南扑进穆岚怀里撒娇,来回晃着手臂,“你从操场扛着我到这儿来的?”
走廊传出动静,抬眼间,两人并肩出现在门口。
汗水打湿了他胸口衣襟,颜色相比之下明显深了一片。陈枳南垂下眼睑,不再向那边看。
“南南你好了!”阮佳佳兴奋跑进来抱住陈枳南。
梁筝默默跟在她身后,脸色凝重:“没事就好。”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等等我啊。”周铭扬姗姗来迟,把手里提着的一大袋零食搁在桌上。
“你感觉怎么样?大夫说你可能是低血糖,我们想着你醒了肯定会饿,所以就去超市给你买了点吃的,快吃点。”说着,阮佳佳拆了一盒巧克力,一包薯片,一瓶汽水摆在她面前。
梦醒了,身边还有朋友不是吗?暖意抵达心口,她还从未感觉过这种不论发生什么,都有人兜底的安心。
也许失去本身就是另一种获得。
眼眶泛红,感动无以言表。
可喉咙仍上泛着恶心,嘴里发苦,实在是咽不下东西。
陈枳南不自觉皱眉把东西往前推,举了举被针头封印的胳膊:“没事儿,我这挂着葡萄糖呢。你们忙前忙后的肯定也累,先吃点垫垫吧。”
“含块糖吧。”梁筝摊开掌心,递上一块硬糖,“跑完步嘴里会发苦。”
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脑海里模模糊糊,似是非是。
可能刚才,真的是幻听吧。
陈枳南讷讷接过,塞进嘴里。
四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在床前站着,将陈枳南围得密不透风。
梁筝忽然出声:“对了穆岚,刚才回来路上碰见老李,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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