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狲散。
吴尚博率领守卫连夜彻查,厨堂内另外几个平日里跟着杨文贵吃油水的伙夫也被当场揪出,一并被押入了静室,等候发落。
除了林乐钧和阿顺,偌大的香厨堂,手脚真正干净的只有二人,陈一刀,还有伙夫魏远。
看着空荡了不少的厨堂,袁济康忧心忡忡道:
“唉,山长这一遭雷霆手段,香厨堂算是彻底肃清了,可明日的膳食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学子明日都饥肠辘辘地上课吧。”
“明日学生便差人招新的伙夫上山,不过……”
李群玉皱了皱眉,“怕是最快也得两日。”
听闻,吴尚博皱起了眉,目光扫过林乐钧几人,心中确实有些犯难。
从前香厨堂内拢共伙夫二十余人,忙着书院二百人的一日三餐都紧巴巴的。
如今人手骤减,招新的伙夫上山还需要时间,明日的供应成了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曾阿福双手抱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人没了,日头可是照常升起。书院里二百多号人可不能吃西北风,山长拆了香厨堂的台子,我可不知道这饭以后该怎么做了。”
说到这儿,他故意斜睨一眼林乐钧,冷哼一声。
“不过不同往日,现在这灶头前可是挤着两个厨司了,林师傅本事大,不如让他来说说?”
不能慌!
林乐钧掐了掐掌心。镇定自若地走到灶台前,盘算着剩下的食材思索了片刻。
如今库房里的米面还充裕着,地窖也囤着些耐寒菜蔬,还有好几筐鸡蛋是前两天市上收来的。
用这些材料应付一下,应该能撑到新的伙夫接任上岗。
而剩下的,就是如何分配人员的问题了。
“……山长!这饭能做!”
心里有了主意,林乐钧转过身朗声开了口。
此言一出,不仅吴尚博面露讶异,李群玉也挑眉看向他。
曾阿福嗤笑:“臭小子!可真不知天高地厚!你当这二百多号人的饭这么好做?”
“大锅饭不在于精细,而在于出餐快,又能让人吃着顶饱。”
林乐钧沉着开口,“明日菜单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精细了,只能挑一些容易做的餐食去做,不管是米粥还是烙饼,只要分工明确,香厨堂就断不了炊!”
吴尚博不懂庖厨之事,但见林乐钧这一番振振有词,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些。
“好!”
他当机立断,“明日香厨堂内的餐食就交由林师傅全权调度!也当是你晋升厨司的考验。老夫即刻让临川坊调拨几名手脚勤快的杂役,过来听你使唤。务必要做好明天的饭!”
“是!”林乐钧郑重一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杂役帮忙,把握更大了。
事情终于有了解决,吴尚博又冷冷瞥了一眼曾阿福,不再多言。带着袁济康、李群玉和临川坊学子们转身离去。
等人走远后。曾阿福狠狠瞪着林乐钧,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
“刚升了厨司,你小子口气倒是不小!老子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你这新官上任的头一把火,是能把饭烧熟了,还是把这香厨堂最后一点底子都给烧糊了!”
说完,他重重“哼”了一声,带着满身戾气,转身摔上自己卧房的门,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曹小明惨白着脸上前来,怯生生地开口道:“……乐钧,如今厨堂里就剩下咱们几个了,明天这饭,当真能做好吗?”
“能做好!”
林乐钧指了指角落里那几筐鸡蛋,果断道:“非常时刻,只能一切从简了。明日早膳吃鸡蛋和白粥,小明哥,你和阿顺哥先把灶火起了,陈师傅,你帮我备至一些茶叶,还有香料,咱们厨堂有什么便拿些什么,越多越好!至于魏师傅……”
看向角落里那个高壮魁梧的人影,林乐钧顿了一下,继续道:“就有劳你同我一起,把鸡蛋清洗了。”
安排好所有人的差事,灶房内顿时忙碌起来。
魏远去后院水缸里打了水,整个人看着沉稳又利落。林乐钧小心翼翼卸下框里的鸡蛋,放进木盆里。
二人坐在板凳上开始清洗。
对于魏远为人,林乐钧了解甚少。
只知道他从前行军,是个在边关前线的血雨里拼杀过的退伍将士。
他们二人不在一间伙房,平日里林乐钧在后厨忙活,而魏远则常在前堂做一些力气活,之前没怎么说得上话。
杨文贵在香厨堂一手遮天,威逼利诱了整个厨堂的伙夫跟他一起吃油水,而这个魏远却从中独善其身了,几乎是个异数,倒是另林乐钧有些好奇。
“魏大哥。”
林乐钧把洗净的鸡蛋放进桶中,带着一丝好奇,“有件事我有些不太明白,你也是咱们厨堂的老伙夫了。杨文贵那伙人……当初怎么没拉你入伙?也没怎么为难你?”
魏远停下手中的活,活动了一下结实如铁的肩膀。
“我光棍一条,早年跟着边军扛大旗,当过什长,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混过。后来腿脚不灵便了,只能回了老家。这灶房里的活计,还是祁州城一个老兄弟给牵的线。”
说到这里,魏远拿起一个鸡蛋在手里掂了掂,眼神带着点不屑。
“算杨文贵那孙子有眼色,许是掂量过我这当兵的浑起来不要命,真逼急了,保不齐能干出啥事儿来!所以他压根儿没敢往我跟前凑!就算他敢来,老子也是个认死理的!在香厨堂,老子就凭力气吃饭!那些个歪的邪的,老子不沾!也看不上!”
林乐钧听完,心中豁然开朗。
杨文贵欺软怕硬,专挑像曹小明、阿顺这样有软肋、好拿捏的下手,对于魏远这种真正的硬茬子,他就没一点办法了。
“魏大哥,好样的!”
林乐钧由衷地赞了一句,把水在围裙上擦了擦,朝魏远伸出手:“以后咱们一起,把这香厨堂的饭做得清清白白的!”
魏远点头咧嘴笑着,大手用力一握:“成!”
洗完鸡蛋,灶头那边的火也生起来了。
林乐钧招呼魏远给锅里添了水。
看着他将鸡蛋一颗一颗下入锅中,曹小明有些发愁地开了口:“乐钧,我方才就想问了,明天……就给学子们吃水煮蛋吗?”
一旁的阿顺往灶膛添着柴火,虽然没有说话,却也露出了不解的目光。
正在这时,陈一刀提着箩筐从后院库房里出来。
“茶叶取来了,香料只有这些。你看够不够?”
“多谢!”
林乐钧接过箩筐一瞧,材料都码放得整整齐齐的。
香厨堂内本就常年备着茶叶,一块普洱茶砖用纸包着,做卤汤再适合不过了。香料价贵,而且稀少,只有些花椒,八角,桂皮还有茴香。虽然卤料不太齐全,也算是勉强够用。
只是古代没有酱油,这茶叶蛋该如何上色增鲜成了问题。
林乐钧有些苦恼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窗边的陶缸。
灵光一闪。他撸起袖子走过去,一揭开盖子,浓郁的咸香气息扑面而来,只见缸内满满当当都是发酵得正好的浓稠豆酱。
林乐钧舀出几勺酱泥,端着碗回到灶前,鸡蛋已经煮得差不多了。
“诸位,有劳帮我把鸡蛋捞出来,蛋壳只敲碎一些,不必剥开。”
吩咐完这句,趁众人忙活的功夫。
林乐钧切了些姜片,洗了一把小葱打上结。又换了锅水,用纱布将香料包好,比对着份量敲了块茶叶下来,和豆酱一起添入锅中。
等众人敲好了鸡蛋,灶上大锅里深色的卤汤正咕嘟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普洱清香,混着香料的气息在厨堂里弥散开来。
曹小明不由得一抽鼻子,感叹道:“这是什么!好香!”
“闻着是香……”魏远有些怀疑地看了眼锅内翻滚的茶叶碎,“我还是头一次见人拿茶叶做饭,这东西煮出来能吃吗?”
“能吃的!”
林乐钧微微一笑,将煮好敲裂的鸡蛋小心放入卤锅中,又往锅里撒入足量的粗盐,把备置好的葱姜也一并下入。
做完这些,他又对阿顺道:“不必再添柴了,等灶火自己熄了便是。今晚辛苦大家跟我忙了半夜,可以去歇息了!”
“这就完了?”
魏远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咱们活做完了,但是这菜还没做完。”
林乐钧盖上锅盖,继续道:“这些鸡蛋且得再泡一晚上,明早才能出锅。大家放心去睡吧,明日早膳,我这道菜定不会砸了咱们厨堂的招牌!”
听闻这句,余下几人皆是一脸怀疑。
但见林乐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没有多问。反正如今厨堂内扛事的主儿说没事了,他们便也打着哈欠四散回了伙房。
林乐钧拉伸了一下紧绷的脊背,去到后院舀了瓢水正要洗漱,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乐钧。”
曹小明低着头,有些不安地绞着衣角。
看到来人是他,林乐钧转头道:“怎么了?”
“我……我就是个怂包!我对不住你!方才就想跟你告歉了,可是见你在忙,只好拖得现在才说……”
曹小明咬着嘴唇,开口时的声音竟带了些哭腔。
“从前杨文贵他们那样逼你,我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敢偷偷记了他们的罪证,想着有朝一日能派得上用场……乐钧!你骂我吧!打我也行!”
他说着,竟真要往下跪。
林乐钧眼疾手快,丢了水瓢迅速上前,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
看着曹小明通红的眼眶,心里那点被背叛的芥蒂,忽然平淡了许多。
无论如何,罪该万死的都是杨文贵那伙人。
而曹小明,顶多是只被豺狼虎豹吓破了胆的兔子。再说,刚才也是他把账本的罪证都拿了出来,给了杨文贵最后一击。
“行了,小明哥。”
林乐钧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曹小明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杨文贵和其他人是什么下场,你今日都看到了。个人各有活法,我不怪你。你以后在厨堂好好做就是。”
听闻,曹小明猛地抬起头,随即又被汹涌的泪水淹没。
“乐钧!我……我保证!从今往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一定好好干!再也不犯糊涂了!”
“好了好了,擦擦脸该睡了。”
林乐钧扯出个笑容,指了指旁边水缸,“明日的活儿还多着呢。”
曹小明抹了抹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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