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被这个消息震得恍惚。
永远失去返回现世的机会……？
还有……
“再次崩塌？”元曦敏锐道。
系统沉默。
“书中世界第一次崩塌是拉我穿书之前是吗，崩塌的原因是什么？”元曦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因为男女主有一方死亡吗？还是说，只要男女主不是HE就会崩塌？”
系统默然片刻，元曦怀疑自己甚至听到了它思考的电流声。
她问到关键之处了吗？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电子音平静响起：
“根据现有数据反馈，世界线波动自女主获知“刑家旧案”真相后，开始显著上升，并在后续情节中呈指数级加剧。
“直到大婚日达到临界点，男主死亡后彻底崩坏。
“由此可判定，‘女主得知旧案真相’为崩塌起始节点，需极力避免。但由于样本较少，系统暂无法确认‘男女主关系未达成正向结局（HE）’是否必然导致世界线坍塌，相关结论仍待验证。”
系统最后说：“建议宿主谨慎行事，避免触发旧案真相相关事件。若宿主坚持，则后果自负。”
元曦微微眯起眼。
是这样吗……
阻止邢霜得知真相，她才能回到现世吗？
可惜眼前的情况并不容她深思，她还要忙着应付户部沈望舒和漕运总商林哲庸。
林哲庸：“臣无意挑拨您与庄相的君臣之情。只是如今运河阻塞，漕运停滞，沿线货物滞留不前……林家在陆路运输方面也有些能耐，陛下若担心，尽可将此事交给臣来办理。银两方面更是不用担心……臣为朝廷做些贡献也是应当的……”
沈望舒：“待青州那边疏通河道后，一切自会恢复如常。何必再大动干戈变法呢？陛下，您说是不是？”
元曦的目光落在沈望舒身上，又缓缓挪移，落在林哲庸身上。
听懂了。这是威逼利诱。
现在在百官眼中，天子对于变法的态度十分模棱两可，主要是左相的一厢情愿，因此很有缝隙可钻。
只要停止变法，林家就能解决最要紧的货物运输、资金短缺的问题。
但若是继续变法，那就要掂量掂量太后疑似谋逆的旧案了。
毕竟裴婉玄一介傀儡天子，这边摄政王的权力还没往回收多少呢，肯定怕那边左相又开始窃权啊。
元曦觉得她现在挺像历史上那位，在司马昭手底下当皇帝的曹奂。
最好是恭敬地继承皇位，再和平地将帝位禅让出去。这样大家都会很开心，没有任何人会受伤。
——可谁让她是一位从21世纪穿进来的现代人呢？
谁让她肩负着拯救裴婉玄命运的任务呢？
如果一定要有人不开心。
那绝不会是她。
元曦笑眯眯的，缓慢吐出一句：“孤决定批准庄相的奏折。”
沈望舒：“臣就说陛下肯定能明白臣等苦心……什、什么？！”
林哲庸咬了下牙，道：“陛下，眼下变法对您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您何必——”
元曦：“林家主有些日子没见摄政王了吧？”
林哲庸：“这……”
元曦微笑：“孤倒是收到了摄政王的信——他说支持孤的决定呢。”
她说有这么封信，那就是有。
有本事徐临渊从青州回来打她的脸啊。
·
青州不能停下来干等着资金到位，所以在邢、陈二人带领下，已经开始以工代赈，雇佣灾民去疏浚河道。
十数人正合力抬着木桩往堤上送。堤下，徐临渊脱了宽大外袍，挽着袖子和灾民们一起搬石头。
忽然，一名暗卫从人群后急匆匆赶来，低声道：“公子，不好了……”
徐临渊随手擦了擦泥，接过暗卫递过来的信：“急什么？京中来信了？……林家？”
他脸色一变，沉了下去。
徐临渊沉默半晌，他回头看了眼邢霜的位置，见她没注意这边，于是折身离开河岸。
客栈内，灰衣信使早已恭立等候。
徐临渊见到他，冷淡道：“你们怎么找来的。”
灰衣人一笑道：“找到您，确实花了很多功夫。林家几乎将天下都翻遍了。”
徐临渊冷睨着他。
“主人要我转达，他不知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样的事，但主人希望您立刻回京。”
“本王想做什么，就算你家主人是我长辈，也管不到。”徐临渊脸色很差。
灰衣人垂首，平淡客气道：“主人说，若您坚持任性，他也只好收回原本答应给您的那笔金子。”
徐临渊沉下的目光阴鸷，而灰衣人不为所动。
徐临渊：“着急叫我回去，是想催我赶紧篡位吗？本王暂时没有这个兴趣。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想想，你们突然这么着急——裴婉玄都做什么了？”
灰衣人脸色终于出现点异样：“……陛下趁您称病，决定重启变法。还说……这是您也支持的……您若是再不回去，陛下还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徐临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点兴致盎然，缓缓挑起眉。
·
众官员又在相府战斗了一整日，离开时个个口干舌燥，面色忿忿，某些部位呈青紫色。
大概是上班的时候殴打同事，并被同事殴打留下的。
庄峤猛灌了三碗茶水，微喘着瘫坐在椅子上。
自从他递上变漕运之法的奏折，又传出陛下有意准许的风声，百官间反对的声音就一天比一天大。
不仅清流派强烈反对……变法派官员也有些犹疑，甚至朝他投来了担忧的目光。
庄峤知道他们并无恶意，但仍难以避免地感到憋闷。
——六年前，导致变法失败的关键一案，正是试行海运时，变法派在东海沉了一艘船。
私藏兵甲的罪名砸下来，再庞大的世家也要伤及根本。
即便证据并没有多么站得住脚。
自此，庄太后倒台，变法高楼起后又坍塌的第一步，开始了。
无数变法派官员被清算，尤其是刑部尚书刑长河。他所修订的律法众多，深深触及清流派的利益，尤以土地、春闱、漕运海运几项为重。
最终，清流派翻出他曾经办的漕运积弊旧案，与沉船联系起来，称其罗织罪名，最后判以抄家满门。
当时的庄峤被先帝勒令居家静思，听闻消息后几度上疏相救，可他的姑母庄太后却不许他妄动。
她说，陛下没有将你关押，只是勒令你停职居家，已经是在保你了。
最终庄太后被迫退出朝堂，于幽州定禅寺清修，此生不得返回京城。
庄家两位战功赫赫的将军皆被贬塞北。
翰林院半数庄家门生也遭革职查办。
昔日占据朝中半壁江山的庄家，就此高楼倾塌，一夕败尽。
庄峤绝望了整整一年，甚至想要辞去官位，转而投向黄老之学。
可是当他前去定禅寺，与姑母道别时，姑母却说……
“你必须蛰伏起来，韬光养晦，保留下变法最核心的种子。我不会认输。你若也不会，那就耐下心来等。可能要几十年，等一辈子。但是，峤儿，你会等到为你的亲友们洗雪逋负，以慰亡魂的那日。你也会等到，你亲手托起一个承平的大盛天下的那日。”
庄峤伏地痛哭。
庄峤二十岁时的锐气，早已被那场惨烈的变法削磨干净。他只能韬光养晦，等待一个时机。
摄政王不可能摄政一辈子。他想，即使要等到自己五六十岁也没关系，他等得起。
他这辈子，已注定担负着那些为变法殒命之人的血债与信念，撞向南墙。
却没想到，只过去六年，陛下便已生此意。
庄峤简直欣喜若狂。这意味着他有大把的时间去重新建起高楼。
庄峤已经上书，明日，他会进宫探望陛下，顺便正式与陛下商讨重启变法之事。
他会将大盛变成真正的太平盛世！
翌日清晨。
庄府尚且处在安宁平静之中，鸟雀脆鸣，仆役洒扫低声做事。
而庄府清幽优雅的游廊上，步履匆匆而过二人，仿佛火烧了皇宫似的。
“庄相！”
庄峤饭都没吃，手上还拿着包子，一头雾水地出来看。
见是余言海与薄正德面色焦急赶来：
“清流派纠集了朝中官员与国子监学子，去乾清门前头跪着了！”
庄峤脸色霎时一变。
清流派疯了吗！
这是伏阙，是要逼天子做出抉择！
可昨天还没这样，宫里发生了什么，突然变了风向？
薄正德言简意赅道：“三司对刑部梁章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贪墨证据属实，本要按律判了，结果定案之时，陛下突然将判书发回三司，连带着一份梁章在青州勾结张原，暗中侵吞赈灾钱粮的证据！
“陛下令三司重新会审！这下牵连可就多了，绝不止梁章一人！清流派急了，摄政王又称病不出，只能兵行险着——”
“什么！”消息一连串接一连串，庄峤手里的包子险些掉在地上，“陛下哪来的证据？咱们都没抓到梁章尾巴……”
余言海目光意味深长道：“你可还记得，咱们查春闱舞弊案、齐王占地案、并州贪墨案的时候……有一个神秘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秘密送来证据。”
庄峤皱眉道：“你是说，这证据也是那神秘人给的？”
“不然还能是谁！如今还有谁有这种能力！”
庄峤百思不得其解这神秘人到底是谁，但眼下更重要的，显然是朝廷命官集体伏阙之事。
他回神问道，“薄老，国子监学子不是住寝舍么，您没拦着吗？”
薄正德满脸无奈：“那部分学子家里都是清流派家族出身，我一个老头子哪管得住？他们肯定更愿意为家族奔走啊！”
余言海一把上前扯了庄峤袖子就往外走。
“得了，你快把包子塞嘴里吃了，进宫去想办法吧！要是再耽搁，乾清门怕是要闹翻天了！”
伏阙：臣子在皇宫门前跪伏，向皇帝表达意见或请求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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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伏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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