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有股凉意。
檐下叶影碎成细鳞,落在灶台的白瓷盏上。
锅里水刚起小泡,像在打盹。
叶绾绾把袖口再挽高一寸,伸手去够竹筐。
竹盖一掀,她指尖一顿。
蔬菜蔫着叶,像打了败仗的士兵。
米面里夹着两粒小石子,硌得瓷碗发响。
肉是一小块,颜色发灰,酸味轻而直。
她把筷子按在肉上,肉不弹,边缘塌下去一点。
小荷跟在后头,看一眼就炸了毛:“这也配叫分例?”
叶绾绾没说“配”。
她只把那块肉移到一边的青釉盘里,盘底铺了张油纸,又覆上第二张。
她掂了掂米,指尖来回挑,石子叮叮两下撞在碗沿。
绿绣从后院进来,袖口沾了露,鼻尖也是凉的:“园子里还好,秋葵和牛至都精神。”
她看见盘里的肉,眉心拢成一条细线。
叶绾绾把竹筛放在案上,弓着身,像小时候在超市自助挑米的人,认真到近乎固执。
“先把米过三遍。”
她把筛子抬高一点,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轻轻托住米屑。
石子掉在筛面上,发出不同的声。
小荷去看肉:“娘娘,这块不行,酸得发狠。”
“扔了。”叶绾绾头也不抬,“别喂猫,猫要吃长寿,你去拿小鱼干。”
小荷“哦”了一声,嘴里却嘟囔:“膳房这是欺负到门口来了。”
叶绾绾把米倒进清水里,两指相并,顺着碗壁转。
水白了一层,石子浮上来,像两只偷偷潜进去的眼睛。
她夹出,扔到一旁的小碟,轻声:“我以为她们只是手紧,没想到还懂得挑我们。”
绿绣把蔬菜摊开,捏叶,折茎,挑出能用的:“青菜还能救,外面一层去掉就好。”
“胡椒呢?”小荷四下寻,“昨天补的两罐还在柜子里。”
叶绾绾“嗯”了一声,没有去开。
她把盐罐拎起来,揭盖,舌尖试盐,味纯,不涩,“盐还好。”
窗外有两声轻笑,掠过廊角。
“叶娘娘那边今日分的肉不成。”
“她一向不吃亏,怕是又能变出好味。”
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看热闹的瘙痒。
小荷把窗扯近一些,火气压在胸口:“娘娘,要不我去把钱尚宫请来,问问这叫不叫人活?”
叶绾绾把筛子靠墙,侧身看她:“你去骂她,她笑。你不骂,她也笑。”
小荷怔住。
“笑的深浅不一样。”叶绾绾弯了弯眉梢,“我们忙饭,她忙笑,别让她占着我们的时间。”
绿绣“噗”地笑了一声,又立刻收住。
叶绾绾把蔬菜剥了外叶,剩下的小心脏一样嫩。
她把水烧开,先烫,捞起,沥干,再凉拌。
“葱没有,蒜也没有。”小荷看着空的竹筒,气哼哼,“她们连葱都能扣。”
叶绾绾拿起牛至,指腹在叶面轻揉,清香就出来了。
“牛至当葱。”
她把叶子切成细碎,拌盐,拌白芝麻,再点一滴油。
“这碟先做成小菜,留着压嘴。”
小荷看她手下鲜活起来的颜色,心里的气也散了一半:“娘娘,您真能把石头变成糖。”
“我最多把石头挑掉。”叶绾绾挑眉,“糖还是要自己熬。”
外间有人探进头,声音急:“小荷。”
是旁院的丫头。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眼睛却亮得慌:“听说了吗?贵妃那天被人说汤膻,气坏了。”
“吩咐钱尚宫‘照顾’你们呢。”
“照顾”两个字她咬得很重。
小荷的手当场就抖了一下:“她丢脸跟我们有何干?”
丫头耸肩:“你问我,我问谁?”
她眼睛在案上一转,见到那碟牛至小菜,忍不住咽了口水。
绿绣夹了两筷子给她,她接过时手指烫了一下,又笑得甜:“谢啦。”
她走了,风也跟着带走一缕香。
小荷转回来,脸上的火气又烧起来:“娘娘,她们欺人太甚。”
叶绾绾去看锅。
水开,米落,勺绕三圈。
沸腾时火一收,盖子半掩。
“这下连做汤都难了?”她把勺背轻轻扣在锅沿上,声音像一滴雨,“也不是。”
绿绣去后院搬了两块干柴进来,火定住,光稳下来。
她又把那青釉盘的肉端起来,走往门外。
叶绾绾叫住她:“等等。”
她把盖子揭开一角,鼻子凑近闻,眼角压着一线笑:“我们不吃它,臭味也别留在屋里。”
她把肉用两层油纸包好,放进远处的垃圾坑,再覆一层土。
“下次她们送酸的,我照这样埋。”
小荷戳戳袖口:“娘娘,您这样说得我想笑。”
“笑。”叶绾绾回头,“笑完回来把辣椒切了。”
绿绣笑出了声,刀在案上“笃笃”地跳。
辣椒细碎成雨。
叶绾绾把辣末分成两份,一份入罐,一份撒到刚拌好的牛至小菜上,颜色红绿交错,像秋天的日落压进盘里。
她又去了柜子前,摸到那两罐“补上的胡椒”。
罐身微凉,封泥光滑。
她没开。
她把手往后移,摸到更里头那只暗格里藏的旧罐。
那是她自己的。
她轻轻拎出来,只开了一指宽,像开一个秘密的窗。
白色胡椒粉细得像雾。
她用手背敲了敲罐沿:“舍不得也得用。”
绿绣把细筛递过来,她把胡椒过筛,拣掉里头粗硬的粒。
筛下的粉像初雪。
小荷端着碗,眼睛亮晶晶,“娘娘,这回做什么?”
“黄瓜胡椒炖鸡汤不做。”她看了一眼空肉盘,“做黄瓜胡椒豆腐羹。”
小荷眨眼:“也行么?”
“你看。”
她把黄瓜去籽,切粒,豆腐切小块,先用盐水泡过,再入锅。
胡椒最后才下,一扬手,雪就落到汤面,不声不响。
她把勺从锅底带起来,白汤被拖出一道细长的纹,像有人在水上写字。
小荷探头闻,鼻尖动了一下:“香,真香。”
她又把米饭掀盖,蒸汽涌上来,米香干净,像洗过一遍天。
绿绣把院子里晒的藿香收进来,叶绾绾折两枝,捣碎,兑一点温水,做成小小的藿香饮。
“今晚风凉。”
她把饮递给小荷:“一人一盏,别着凉。”
门口又来人。
是前院的小宫女,怀里抱着一卷旧布。
她“咻”地把布一抖,露出几把用旧的筛子:“娘娘,你们要挑米,我去杂房翻了几只旧筛子。”
叶绾绾接过,笑意软下来:“借你福气。”
小宫女一愣,然后也笑,笑得像偷到一块糖。
小荷把筛子挂到墙上,排得齐齐的,像一面安静的盾。
晚风进来时,筛面唱了一声轻。
日头偏西。
膳房那边的人从门外经过,鼻子跟着香气走了两步,又把眼睛转回去,像什么也没闻到。
叶绾绾把豆腐羹盛进盏,牛至小菜分成小盘,米饭用小碗一扣,成一个规矩的半球。
她把筷子并排放好,短的一头朝内,长的一头朝外。
她的动作慢,像在给一场乱七八糟的白天收尾。
“娘娘。”小荷把帘掀起,“有人说,贵妃连着两顿没动膳。”
叶绾绾“嗯”地一声,没问是谁说的。
她把自己的那盏羹吹了三口,尝一口,喉咙里暖开一条细线。
绿绣偷偷拿筷子碰了一下小荷的胳膊,低低道:“她们越急,我们越不急。”
小荷用力点头,眼睛里有光。
夜下来。
后院的葡萄架下躺了一只白猫,尾巴在地上画弧。
叶绾绾把小鱼干揉碎,放在石阶边,白猫抬眼看她,眼珠是一池半月。
“吃吧。”她笑,“你不欠谁的。”
白猫“喵”了一声,慢吞吞走过来,吃得很细心。
她就坐在台阶上,背靠柱子,手心还带着胡椒的凉。
廊下有人影一晃。
绿绣跑来,压低声音:“娘娘,旁支的春桃说,内务府账本上空出几栏,这两天有人查。”
小荷也凑过来:“谁查?”
绿绣摇头:“她不知道。”
叶绾绾把手背在身后,指尖在柱子上轻轻敲,像敲一面看不见的鼓。
“查就查。”
她往上看了一眼。
天黑得很。
星子一点点亮。
她回屋,点灯,翻开那本“食材入出简册”。
她把今日减半的分例记下,把“调换品质差”记下,把“酸肉埋坑”记下。
笔尖在“酸”字上一顿。
她又添了一个“重”字。
她想了想,提笔在角落画了一颗小小的胡椒粒。
像一颗藏在牙缝里的坏心思。
门外的风把灯芯吹短了一节。
小荷送来一壶新茶,侧头瞄了一眼那颗胡椒粒,笑出声:“娘娘,您画得像。”
叶绾绾合上册子,指尖在封面上按了一下:“明天去找李叔谈盐水缸。”
绿绣不解:“盐水缸?”
“做咸菜。”她眼睛亮了一瞬,“忽冷忽热的季节,咸菜救命。”
“辣的,酸的,甜的,都要备一坛。”
小荷拍手,声音轻:“我最会洗坛子。”
“你只会把坛子洗破。”叶绾绾笑,“这回用我那把老刷子。”
绿绣忽然压低了声音:“娘娘,钱尚宫的人又过去贵妃那边了,抬着两只罐。”
“还是昨天那种绳结。”
叶绾绾“哦”了一声,没问罐里是什么。
她把灯拨亮了一点。
她从柜顶取下一只小小的铜铃。
铃不响。
她只把它挂在门内的钩上。
“明早谁来送东西,不用进来,先敲铃。”
小荷眨眼:“这是新规矩?”
“嗯。”她点头,“我们也学学她们的样子。”
“看上去客气,实则不让她们踏进门槛半步。”
门外有脚步停在廊下,然后又走远。
她不追。
她把台面收干净,把刀背上的水擦尽,把火的灰捻平。
夜深到可以听见露水落在叶上的声。
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她在超市挑过最糟糕的一袋米。
那时她也不怒。
她只是把米挑干净,记下牌子,再也不买。
她拿起笔,在册子最后一页写了四个字。
“再不赊欠。”
笔锋收住,她把笔放回架子。
白猫跳上窗台,尾巴扫过灯影。
它看她一眼,像在问什么。
她把窗推开一线。
风进来,吹散了屋里最后一点胡椒味。
她手指贴在窗棂上,凉意从指尖往上爬。
她笑了一下。
很淡。
像刚熄灭的火星在黑暗里闪过一下。
朝露还在叶尖颤。
土里有股新翻出的湿气。
叶绾绾把裙摆挽高,脚尖点着畦沟走过去。
小荷提着竹篮,跟得紧。
“辣椒长得精神。”她弯腰数,“一,二,三……这棵要掐尖。”
叶绾绾捏住一颗嫩梢,指尖一拧,清香就炸开了。
“南瓜也胖。”她敲了敲瓜皮,声音沉,“再养两日更粉。”
绿绣抱着竹篓从另一头过来,篓里是豌豆苗,嫩得能掐出汁。
“娘娘,都照您吩咐搭了架。”她抬下巴指一指,“竹竿绑牢,风来了不倒。”
叶绾绾满意地点头。
她拍了拍篓沿:“幸好我早备了小金库。”
“要不就真得啃白饭。”
小荷笑:“娘娘这小金库,一半在土里,一半在坛里。”
“都在嘴里。”叶绾绾接话,眼睛一弯。
她把辣椒扯下一把,拢起裙摆塞进竹篮边。
“回去做一坛辣子油。”她想了一下,“再做两坛泡菜。”
小荷两眼放光:“酸辣、清口各一坛?”
“各一坛。”
她转身往回走,步子快。
袖口拂过薄荷丛,清凉的味道像一阵小风。
院门的铜铃不响。
灶上的水先响了。
“呼啦”一声,盖子被蒸汽顶开一线。
绿绣去添柴。
火舌往上一卷,光在她脸上跳。
小荷把篮里的辣椒倒在案上。
叶绾绾洗手,指尖在水里一顿,像把浮躁都搓掉。
她转身,揭开一旁的包裹。
酸肉躺着,色泽灰。
她拿起一块,放在鼻尖边,眼尾轻轻压住。
“先洗盐。”她把肉投入冷水,压上一块干净的石头,“两刻钟。”
小荷皱鼻子:“这味道真叫人受罪。”
“受一会儿,吃的时候就不受了。”她把时间在心里掐好,又去翻柜。
簸箕上铺了白布,肉捞起,擦干。
她取米醋一小碗,把肉片薄薄切开,投进去,醋香压住膻味。
“这一步不能久。”她叮嘱,“一过气儿就起。”
小荷拿簸箕接肉。
叶绾绾把肉片一片片摊开,像铺一地银片。
屋后树荫底下,她昨晚已经钉好两排细绳,绳上扣了竹夹。
“给它风。”她抬手夹上去,“秋风最会做菜。”
绿绣搬来一只小炭炉,里面放了樟木屑。
她把屑点着,让烟慢慢爬上去。
“别熏过。”叶绾绾离远一步,睫毛上落了点白烟,“只要它记住香。”
小荷在院中跑一圈,把猫撵到另一侧:“别偷嘴。”
白猫抬眼看她,尾巴一甩,像在笑。
屋里案上,菜一字排开。
萎了的白菜,外叶去尽,心儿还嫩。
黄瓜折成段,籽刮干净,泡在盐水里,表面有小小的泡。
胡萝卜削皮,切成细条。
“坛子呢?”叶绾绾问。
“洗好了,晒干了。”小荷把两只小口坛搬上来,“里头热的。”
叶绾绾把盐抖进清水里,筷子一搅,盐旋成一朵小花。
她放了一撮辣椒、一撮藿香、一撮牛至。
“这坛做辣,压冬气。”
另一坛,她只放了盐和花椒叶,味道清。
蔫菜被切成适口的段,投进去,水面一沉一浮。
她用石头压住菜面,盖上木盖,封泥。
“写签。”她伸手。
小荷把毛笔递上来。
她一笔一划写下:“秋一 辣。”
又写:“秋一 清。”
字干得很快。
她把两坛移到廊下阴处,风从坛口掠过,像在舔一口盐。
厨房另一头,米饭香起来。
她挑一小碗,扣到盘中央,周围放上切好的牛至拌黄瓜、藿香拌豌豆苗。
汤锅里,豆腐羹细细地冒泡,白如新雪。
“风干肉再烤一烤。”她去看架子。
肉边缘已经起了薄薄一层干。
她把最先挂的几片取下,放在炙子上。
炭火不大,火星一点一点往里吸。
肉面有油珠冒出来,亮晶晶。
她撒盐,撒一指肚辣末。
夹起一片给小荷:“尝。”
小荷一口咬下去,眼睛立刻亮:“膻没了。”
“有香。”她不舍得吞,嘴里含着说话,“有一股木头的香。”
绿绣也咬了一片,啧啧两声:“嚼头正好。”
叶绾绾自己也咬了一口。
齿间有轻轻的脆。
她点头,指尖一弹,辣末散开。
门外有人小跑,脚步在门槛前停住。
铜铃“当啷”轻轻一声。
绿绣把帘掀开一指,院门外站着两位低位妃子,袖边藏着笑。
“绾绾姐姐。”她们压低声音,“借味。”
小荷把两盏汤端过去,把小碟小菜塞在食盒旁:“慢些走,别洒。”
一位妃子眨眼:“膳房给的全是废料,你这里却香得人做梦。”
另一位接话:“我们也带来两根藕,改日给你换菜。”
叶绾绾笑:“藕我爱,脆。”
“拿来我做蜜藕。”
她的声音柔,不抢,也不推。
人来人去,院子热闹起来。
有宫女端着空盏来,有小太监替主子来闻香。
铜铃一会儿响,一会儿不响。
小荷忙得脚不沾地,嘴角却一直笑着。
“娘娘,这叫真香挡不住。”
叶绾绾把炙子移了一寸,火更均。
她不看门口,只看火。
炭火像一颗安静的心。
饭点将至。
她把风干肉分成两叠,一叠留屋里,一叠装进食盒,交给绿绣:“送给婉容。”
“说是新法子,若不合口,就回头换别的。”
绿绣应声去了。
院门尽头,有一双眼睛在树影里停了停,又移开。
风动。
香飘得更远。
膳房那边有人也打了个喷嚏。
钱尚宫坐在案后,手指头把钥匙转了一圈。
叮。
她把今日的入出帐翻了翻,嘴角一抬:“废料也能做好味?”
小内侍低头:“她家院里整日有人去。”
“说她把酸肉做成风干,又烤又香。”
“还做泡菜,顶饭吃。”
钱尚宫冷笑:“胆子不小。”
她把账簿合上,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
“明日送她两罐盐。”
“湿重。”
小内侍眼皮一跳:“是。”
“再给她两捆葱。”
她顿了顿,笑意更淡,“葱心空,外叶美。”
钥匙又转了三下。
叮。
叮。
叮。
她站起身,袖摆轻飘,像一尾鱼在水里转。
“谁家的猫闯进院子了,先打出去。”
“我不爱猫。”
隔了两院的廊下,有人把这句悄悄传开。
夜风凉。
叶绾绾靠在门槛边,手里托着半块烤南瓜。
南瓜粉,甜在舌根里化。
小荷坐在她旁边,双手捧着碗,吃得认真。
“娘娘,明日我去帮李叔翻泥。”
“豆苗要再添一畦。”
“再借杂房的旧砖,码个小风棚。”
叶绾绾“嗯”了一声。
她看天。
云薄。
月亮像一盏浅灯。
“我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
她轻轻说。
小荷停下,抬头看她。
“怎就这么难呢。”
院里有虫鸣。
白猫跳到她脚边,蜷成一团。
它用头碰了碰她的脚背,又去碰小荷的脚背。
小荷笑:“它也想吃。”
叶绾绾把南瓜掰一小角,放在石阶上。
白猫舔了舔,慢慢吃完,尾巴绕了绕她的脚腕。
铜铃没响。
风吹过铃坠,铃面轻轻碰了一下墙。
绿绣从后门进来,手里托着一只空盘。
“婉容娘娘说好。”
她压低声音,“说让您明日别急着做汤,她想来学风干。”
叶绾绾眨眼:“她要晒肉?”
“她说要学‘记住香’。”
绿绣学得像,笑弯了眼。
叶绾绾也笑,笑里有暖。
她伸手去摸墙上的筛子,筛面凉。
“行。”
“教她。”
小荷忽然从袖里掏出一张小纸片,“娘娘,春桃让人递来的。”
纸片薄,墨迹新。
只有一句话。
“杂房盐仓,斗底湿。”
小荷险些跳起来:“又来这一手。”
叶绾绾把纸放进袖里。
“别急。”
她把那本“食材入出简册”拿出来,翻到今天。
她在角落添了两字。
“防潮。”
小荷发怔:“怎么防?”
“盐先过筛,再烘。”
“烘过的盐入小罐,封蜡。”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去找小炭炉。
绿绣搬了个小铜盘来。
她把盐薄薄摊开,火慢慢烘。
水汽一点点退。
盐粒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星星,越烤越亮。
她晾凉,倒进细口的小瓷罐,蜡封,写签。
“干盐。”
小荷看她写字,忍不住笑:“娘娘像在玩一个不能输的游戏。”
“我不玩。”她收笔,抬眼,“我吃。”
风从她的发梢擦过去。
有微微的凉。
铜铃忽然“当”的一声。
不是风。
是敲。
三下。
间隔均匀。
小荷与绿绣对望一眼。
小荷先去拉门。
门外没人。
地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食盒。
青布包得紧。
她把食盒抱进来,放在案上。
叶绾绾取下布。
里面有两只罐。
封泥厚。
绳结新。
罐身沾了点白灰。
小荷倒吸一口冷气:“又是她们。”
绿绣伸手去摸,被叶绾绾按住。
“等。”
她把罐子朝灯下推,身子微俯,眼睛在封泥上找。
封泥边缘,有一道极浅的裂。
像一根头发丝。
她拿针尖轻轻挑。
裂从边上裂开一点点。
空气里有一股很淡的油哈味,从缝里逸出来。
小荷皱眉:“这味道……”
叶绾绾把针放下,眼角的笑收了。
她抬头,看了看铜铃。
铃坠静。
她把罐从灯下挪开。
她指尖在封泥上按了一下。
她把食盒盖回去。
她把两只罐堆在一起,移到门侧的矮柜上。
她拿出那本简册,在今天的最后一行写下四个字。
“夜投食盒。”
她顿了一下。
又添了两个字。
“有味。”
她把笔搁下,手心还有盐的细凉。
她转身去关窗。
白猫跳下窗台,尾巴竖起。
她把窗关到一半。
风还在。
香樟的影子压下来,在地上铺开一层深。
铜铃没有再响。
火也暗了半寸。
她把灯拨亮。
她的眼神也亮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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