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全科竞赛比完之后，学校会专门为那些获奖的同学们开一个表彰大会，把他们全部请到操场的主席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为他们颁发奖状和奖品，隆重的仪式感拉满。
董茂学也会亲自为担任带队老师的谷万莲颁发优秀指导教师奖，何洪德也能跟着沾个光，代表学校从校长的手里接过优秀组织奖的奖杯，简直不要太风光。
但这次，没有表彰，没有仪式，悄无声息，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来奇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上台露脸的机会，没想到被无情地剥夺了。
生物竞赛三等奖，有成就但没什么成就感，以后吹牛的时候少了很多添油加醋的资本。
不过想想倒也无所谓，相比较而言，石老师和夏凡才是最应该觉得遗憾的人，尽管他们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夏凡不在乎，但有人在乎，有的人真的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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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迅速转凉，意气风发的少年们不愿穿上家里早已准备好的秋裤，依然倔强地裹着单衣出门。外面秋风正劲，他们咬着牙赶到学校，坐进教室里缓了好半天还在瑟瑟发抖。
“啊嚏……啊嚏……”
“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正忙着补作业的许多多，停下笔关心地问夏凡。
“嗯，有可能。”夏凡吸了下鼻子，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空水杯，“我去打热水，你要吗？帮你一起打上。”
许多多满眼感激地看着夏凡，“你简直太善解人意了，那就谢谢啦，今天你的水我全包了。”
“少跟我客气了，快赶你的作业吧。”夏凡笑着轻推了许多多一下，然后拎着两个水杯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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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人很多，大多是结伴同行的女生，她们和夏凡一样拿着水杯走向水房的方向。
远远望去，水房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家见状都往前快走几步，有的甚至一路小跑冲到了前面，大概是担心热水不够多，也就顾不上相互礼让了，索性就来它一个先到先得。
只有夏凡还保持着匀速，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边走边吸着鼻子，心想晚上这样回家肯定免不了挨顿骂，要是一会儿气温能升上几度，别总是一直刮风就好了。
走到距离水房十几米的地方停下，夏凡排在队尾紧紧地跟着前面的人缓缓向前移动，偶尔回头发现自己身后又排了不少的人。
打水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大家等得无聊就开始八卦起来，其中有三个女生相谈甚欢。
高女生：“诶，你们知道这次全科竞赛，学校为什么没开表彰大会吗？”
矮女生：“不知道，为什么？”
高女生：“因为夏凡呗！别说在咱们学校，她在市里都是出了名的尖子生，市一中的重点拉拢对象。学校把她捧那么高，走的时候校长还亲自为她送行，本来指望她破纪律拿一等奖的，结果连三等奖都没拿上，空着手就回来了。这让学校很没面子，所以校长一气之下就决定不搞表彰大会了，觉得丢不起那人。”
胖女生：“啊！？不会吧？她的英语不是很厉害么，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呀！”
高女生：“呵呵，如果真有那么厉害就不至于考那么差了。”
矮女生：“什么意思？难道……她的成绩有问题？”
高女生：“我听说夏凡的姥爷在县里当官，好像还是主管教育方面的领导，所以她从小到大在学校都受到特殊关照，什么好处都有她，各种奖项一样都落不下，每次考试还都能拿第一。既然这么优秀，英语竞赛却考得一塌糊涂，不觉得很奇怪吗？”
胖女生：“嗯……好像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矮女生：“那她是怎么考那么高分的？”
高女生：“说白了吧，就是老师偏心眼儿给她打的分比别人高，想让她拿第一还不容易吗？所谓的优秀都是靠她姥爷的情面换来的。这次全科竞赛，没人知道她的背景，没有了靠山就只能凭实力说话了。结果怎么样？露馅了吧！”
“噢，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矮女生深信不疑，胖女生也跟着不停地点头。
三个女生旁若无人地嚼舌头，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可她们口中那个名不符实的夏凡仅与她们相隔一个人，她们所言的字字句句也全都灌进了夏凡的耳朵。
矮女生：“真没想到，她原来是这样的人。”
胖女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高女生：“当然是有人知道她的底细了，亲口跟我说的。”
矮女生：“谁呀？”
高女生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人家要保守秘密，于是捂着嘴巴笑而不答，任凭胖女生和矮女生怎么央求都无动于衷，凛然一副坚决会守口如瓶的架势。
夏凡此时转身向后走了两步，直接站到高女生的面前，目光似针地看着她，问道：“你到底听谁说的？”
高女生脸上嬉笑的表情瞬间凝固，石人一般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另外两个女生也噤若寒蝉，眼神躲闪，不敢与夏凡对视。周围的嘈杂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四人身上。
“我问你听谁说的？”夏凡又问了一遍，语气冰冷刺骨。
双方僵持的每一秒比东滦镇漫长的寒冬都要难熬，尴尬的气氛简直令人窒息。矮女生和胖女生实在受不了了，什么话也没说，一人拉着呆若木鸡的高女生的一只胳膊，跌跌撞撞地仓皇而逃。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夏凡的神色无比凝重，一个深深的“川”字重重地压在她的眉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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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上课铃声响起，夏凡拎着两个空杯子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教室，果然在还没有轮到她的时候，热水已经没有了。
别人都悻悻散去，她却有些不甘心，逆着人流挤进水房，给自己的杯子打满水，双手握了一会儿，然后就全部倒掉了。
那点儿温度，连自己冰凉的双手都暖和不了。
许多多看出夏凡的低落，立马安慰她：“没事，下了课我第一个冲出去打水，交给我放心吧！”
夏凡礼貌地笑笑，便再也没有了舒畅的情绪，许多多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是用感冒和几个恰合时宜的喷嚏搪塞了过去，许多多也并未怀疑什么。
这一天她给夏凡打了三杯滚烫的热水，可也没见她怎么喝，而是从早到晚一直紧紧地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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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精打采地过了一整天，终于熬到了放学。
夏凡和许多多像往常一样结伴而行，只是今天的回家之路格外冷清，因为她俩从学校出来后就没说过几句话。
许多多知道夏凡身体不太舒服，在十字路口即将分别时还是放心不下她，于是嘱咐道：“回去后记得吃药，多喝热水，明天一定要把秋衣秋裤都穿上啊！”
“嗯！”夏凡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她不想让许多多担心，便硬挤出一个看起来轻松自然的微笑，“放心吧，我没事……今天谢谢你了。”
挥手告别之后，她目送许多多渐渐走远，直到她消失在匆匆的车流里才收回视线，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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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夏妈妈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出来放在餐桌上，弟弟夏杰已经摆好碗筷乖乖地坐好等待开饭了。
“回来得正好，快洗手吃饭了。”夏妈妈对夏凡说。
夏凡好像没听见妈妈说的话，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随手“砰”地关住了门，随之是一声清脆的上锁声。
听到动静的夏爸爸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小凡这是怎么了？”
夏妈妈摇摇头，看着夏凡紧闭的房门疑惑不解。
“姐姐好像……不太高兴。”夏杰小心翼翼地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夏凡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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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是夏凡第一次试着与这个世界隔绝，静静地与自己独处，哪怕随时可能会被敲门声打破这片刻的隐匿。
时间不用太长，一会儿就好。
窗外天色已渐暗，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窗户正好照在贴满奖状的那面墙上。奖状上的烫金大字和油亮墨迹反射出的丝丝微光映进夏凡深邃的眸子里，星星点点，目光荧荧。
那是她从小到大获得的所有荣誉，记录了她成长中全部的光芒时刻。
“三好”、“优干”以及各类比赛的一等奖和第一名，林林总总算起来每年都有丰富的收获，尤其是“三好学生”的称号自小学一年级起一直排到初三，俨然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最大赢家。
可看着这满墙的奖状，夏凡却高兴不起来，回想起白天那个高个子女生说的话，她也不禁怀疑这些别人触不可及的骄人战绩，到底哪个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拿到的呢？
莫非真如别人说的那样，每一个荣誉都是靠自己姥爷的面子半卖半送而来？
若当真如此，这一切的一切就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夏凡不敢再多想，趁着眼睛刚刚有些模糊，她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墙面，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桌上方的架子，看到表姐周琳娜的相框时，泪水竟毫无征兆地瞬间冲出了眼眶。
那是表姐一年前从美国给她寄来的照片，她头戴方形的学位帽，身披黑色硕士学位袍，手里拿着一个纸卷，笑容坚定而自信。
夏凡慢慢地走过去，轻轻拿起相框，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她把相框放到书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蓝色的信纸，看着表姐的照片在信纸上提笔写道：
姐姐，我好想你，你现在还好吗？┭┮﹏┭┮
我好累，真的好累！我想象不到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坚持到现在得到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比起那些所谓的光辉荣誉，我失去的东西似乎更多。
我对初中时的境遇依然心有余悸，本以为自己已经走下了那个“神坛”，摆脱了“班主席”给我带来的梦魇，可是我错了，时隔多年最终还是被推了下来。
其实我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堪，即便一直都有心里准备，但当它真的来了却还是难以接受。我假装出来的坚强，一点儿也不像。
姐姐，你知道吗？之所以我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你一直鼓励我、激励我，我也一直把姐姐当做我奋斗的目标和榜样，再苦再累只要想想姐姐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记得你曾跟我说过，学习要心无杂念，我时刻铭记在心。但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一旦有了杂念应该怎么办？你一定知道答案，可是……
也许，这就是我和姐姐之间最本质的差距吧，而且无论我再怎么努力终究成为不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姐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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