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T大口腔医院二楼正畸科。
科室里已经走没了人,长条吊灯只保留了梁决工位上方的一盏,他正倚在窗户边发呆。
隔着一条马路,王哥烧烤店生意火爆,梁决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香辛料的味道。
入职正畸科四天了,他的门诊少有人问津。
梁决安慰自己,这很正常,医生比的是经验和资历,他初来乍到凭什么得到患者的青睐?
对于年轻的正畸医生来说,他需要不断学习,在实践中积累经验,如果没人挂他的号,他就去主任的独立诊室“偷师学艺”,为的是时刻保持手感和判断力。
他要熬,一直熬到柳暗花明的那天。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梁决转身拿起来看,是母亲赵曼的消息。
“儿子,刚上班怎么样?累不累?”
“挺好的,不累,妈。”
“你爸担心你,怕你没病人,心里面的压力大。”
“放心,妈,真干不下去了,我就回去继承家业。”
梁决打完这行字,按下发送后,无奈地笑了。
知子莫若父。
梁决的父亲梁国兴也是个牙医,准确地说是在S市拥有两家矫正门诊的院长,在梁父的眼里,梁决就是个倔驴,非要一个人留在T市进入公立医院打工,不肯回去接手自家生意。
正畸医生的梦想在哪里不能实现?更何况在公立医院有漫长的晋升周期,不仅要在临床治疗病人,还有教学科研的重担压在身上。
别说梁国兴理解不了,如果梁决身边的同事知道了,也会觉得他没苦硬吃。
对此,梁决的回答是,他在T大读了十年书,是T大培养了他,他对T大有很深的感情,留下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而且T大口腔医院的新人培养体系是全方面的,尽管严苛,但也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不怕吃苦,怕的是没有拼尽全力。
天色又暗了些,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了8。
梁决收拾了一下桌面,打印了几个经典正畸病例分析,带回去晚上看。
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正碰到许秋下来倒垃圾。
“师姐。”梁决喊了她一声,在旁边等着没走。
“哎?才下班呀,小梁。”许秋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
“嗯,早回来也没什么事,就在医院多待了会。”
“怎么样,刚上班还习惯吧?是不是和实习的时候感受不一样了?”
“对,当时跟着方老师忙得团团转,现在闲得发慌。”
“哈哈,你这话说的。”许秋和他一块上楼梯,安慰道,“有些道理也不用我说,你现在所经历的这些,都是成长为一个成熟医生的必经之路,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走到三楼,许秋停下来,一直沉默的梁决开口:“谢谢师姐,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别心急,快上去吧,今天先睡个好觉。”许秋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你也早休息,师姐。”梁决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上楼。
陈心度过了辗转反侧的一夜。
第二天上完第一节课,刘文文陪着陈心去了T大口腔医院,前一晚陈心在医院的小程序上约了牙周科的普通号。
两个人往医院走的路上,刘文文问她:“今天醒了感觉怎么样?牙还疼吗?”
“好像不大疼了,但还是使不上劲。”
“嗯,等会听医生怎么说。”
“不用担心,我小时候吃饭不小心咬到筷子也是这种感觉,没几天就好了。”
T大口腔医院三楼,牙周科。
陈心在候诊区坐着,刘文文拿着就诊卡去护士台分诊,诊室里人进人出,捂着腮帮子的,咬着棉球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有点面目狰狞。
“好了,等着叫号就行了。”刘文文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嗯。”陈心接过就诊卡在手里摩挲。
她还是有点紧张的。
十分钟后,护士台上方的显示屏出现了陈心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气进去了。
“牙齿怎么不舒服,同学?”女医生声音很温和,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
“医生,我昨天吃鸡爪硌到这颗牙了,现在不敢用这边吃东西。”陈心半张着嘴指了指大概的位置。
“好,你躺下,我看看。”
女医生的助手已经备好了一次性.器械盒,等陈心躺好后,取出里面的浅蓝色围兜给她系上。
“来,张嘴。”女医生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无影灯拉近了些。
“是这颗吧?”
“对——”陈心勉强发出声音。
“这是颗乳牙啊,活动了也很正常,去拍个片子看看吧。”女医生从她脸前撤开,转身回到电脑旁。
“乳牙?”
“对,去拍个片子看看下面恒牙胚的发育情况,我们再商量治疗方案。”
“好,谢谢医生。”
“没事,放射科在负一层。”
陈心从治疗椅上坐起来,拿着就诊卡出了诊室,刘文文一看到她,立马迎过去问:“怎么样?哎,你这围兜怎么还系着?”
“还没看完,医生让我去拍个片子。”
“好,那走吧。”
放射科内,医生把一个四方形的小牙片放在陈心的嘴巴里,刚固定好位置,陈心就猛地干呕起来,尝试了三四次均以失败告终。
“同学,要不你去让医生给你开个全景牙片,那个好受点。”
“好,不好意思啊,医生。”
陈心灰溜溜地走出放射科,返回牙周科和医生解释了一番,请她重新开了单子,又抓紧跑回来拍片子。
如此这般,看起来简单的跑上跑下,等她再次返回三楼诊室,已经深刻感受到看病是一件多么劳心费力的事。
诊室内,女医生只打眼看了一眼片子,就给了相当肯定的判断:“同学,你这确实是颗乳牙,不仅是左侧松动的这颗,右侧相同位置也有一颗,但牙根比这颗看起来长一点,所以暂时比较稳固。”
“暂时?”陈心感到一阵眩晕,“医生,那我怎么办啊?”
“从片子上看,乳牙下面并没有恒牙,这也是你一直没有换牙的原因,所以——”
“所以什么?”陈心声音越来越低。
“需要种牙,你年纪那么小,嘴里留着个牙窟窿也不美观,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你再躺下我看看。”
陈心非常听话地躺在诊疗椅上,大脑一片空白。
“我看你上牙列拥挤,或许可以考虑正畸,你要不再去挂个正畸科问问?”
“正畸?”陈心脸上写满了疑惑,“医生,我这个年龄了还能箍牙吗?”
“嗯,这个需要正畸医生的综合判断,年龄本身不是问题,牙周的健康状态才是决定因素之一。”
“好的,谢谢医生,我回去考虑考虑。”
“没事,这几天先吃点软乎东西,注意口腔卫生。”
“嗯嗯,医生再见。”
陈心走出诊室,把医生的话大致向刘文文转达了一遍:“总而言之呢,是因为我这颗牙本身就是一颗乳牙,即便没吃这顿烧烤,说不定啃个凉烧饼也会松动,所以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了。”
“好,我明白了。”刘文文点点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想再说。”
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二楼的拐角,正冲着的就是正畸科的方向,陈心犹豫着看了两眼,还是拉着刘文文的胳膊走了。
看来是逃不过了,陈心本来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没想到还到了要箍牙的地步。
既然如此,她想着先问问小姨的意见,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
这天下午,梁医生的挂号栏里终于出现了一位患者。
“你好,请问哪位是梁医生?”
“我就是。”梁决闻声抬头,眼前是一对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您二位是谁需要——”
没等梁决问完,烫着羊毛卷的女人开口:“你是医生啊?看着这么年轻……怪不得分诊台的小护士说这个号不用等,其他医生都排着好几个病人,我们才挂的……”
“对,我确实刚上班。”梁决面色如常,自然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区别对待,“介意的话,我可以从系统里给你们退号。”
“算了算了,就让这个医生看吧。”一直没吱声的男人推搡了一下女人的胳膊,劝说道,“他看不了的话,咱再挂别的号,别耽误时间了。”
梁决没有插话,等眼前的两个人商量一致,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好,那请出示就诊卡。”
“给。”女人从价格不菲的链条包里拿出就诊卡,然后扭头和男人说,“巧巧呢,是不是躲到外面去了,把她叫进来。”
“梁医生,我们是给女儿看牙的,她前面两颗门牙太歪了。”女人的话音刚落,一个**岁的小女孩被男人领了过来。
“巧巧,张嘴,让医生看看。”女人用手拖着小女孩的脑袋,“医生,你看看,这多难看啊,能给整整吗?”
梁决看了女人一眼,拿起工作台上的口镜,语气温柔地对小女孩说:“没事,不用怕。”
“可是……”小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脑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又被女人按了回来。
“小朋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梁决用探针轻轻敲了下小女孩的两颗门牙,“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蝴蝶牙。”
“蝴蝶牙?”
“对,两颗门牙的形态就像蝴蝶的一对翅膀。”梁决拿过桌上的镜子,“你看,是不是很像?”
“嘿嘿,是有点像呢!”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笑容,但很快又把嘴抿了起来。
“蝴蝶牙多可爱呀,你觉得呢?”梁决试探着问,“如果你觉得不好看,那我们就等长大一点再来整牙,好不好?”
“长大一点?”
“对,现在先不想这个,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像飞舞的蝴蝶一样。”梁决摘了手套,从桌上拿了本爱牙手册递给她。
“哎哎——不是,梁医生,这个样子不需要整吗?”女人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记住一个什么蝴蝶牙、蝴蝶翅膀的。
“女士,孩子年龄还不到,等换完牙之后,十二三岁的时候再来看就行,您和爱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平时还是要注意别给孩子太大压力。”
“啊?还要等啊,那她这牙不会歪得更厉害吗?”
“梁医生,我们刚才真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看您年轻,您别故意不给我们看啊?”
天地良心,梁决做梦都想赶紧开张,怎么可能会婉拒呢……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拿笔在病历本上留了一串电话,然后递了过去:“上面是我的诊位座机,不放心的话,可以随时带孩子来面诊,但现在确实不符合正畸条件。”
“那……行吧,谢谢你啊,梁医生。”
好不容易送走这一家人,梁决站起来活动了下颈椎,然后走到窗边透气。
一筹莫展之际,白大褂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一看是许秋师姐发来的两条消息。
“小梁,明天你坐诊吗?”
“我外甥女有两颗乳牙滞留,一颗已经松动了,牙周科建议你们正畸科看看,我让她挂你的号呗。”
*梁决内心os:来活了!来活了!
陈心内心os:打响牙牙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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