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手中的线条再次抻直且僵硬，花梦期在急坠中放声大笑。
裂隙之中的魔力让她无法自控，不断变幻的错觉扑面而来，宛如似曾相识的记忆从天而降。
她身上不知何时穿戴上了一层薄薄的纯黑色的盔甲，使她几乎和夜空融为一体。
不知道是谁朝她掷来一样东西，她不假思索伸手接住，连她自己都没看清自己的动作，仿佛那是一种身体记忆。
这具身体的机能极其强悍，手眼协调能力和神经反应速度更是顶尖。
她只来得及匆匆瞥了手里的东西一眼——这是一把晶莹的转轮手枪，并不剔透，气质充满着一种圣洁的暴力。
它富有光泽的外壳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一定不久之前才在哪里见过这种材质，但眼下她无暇思考，唯有一件事亟待完成。
扣动扳机！
一颗子弹离枪而驰，花梦期看见它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以后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对着空气开枪。
或者说眼下操控这具身体的灵魂，真的是她自己吗？
子弹消失的方向骤然出现了模糊的拖影，刚才那颗子弹精准地破坏了敌人的隐身装置。
虽然时间极短，但那无疑是一艘小型宇宙飞船。即使被称作小型，放在太空的近星轨道中也算是一个庞然大物。
飞船的外表被特意改装过，坚硬的尖刺上布满了风干的血迹，它看起来就像一颗巨大的深色海胆。
枪手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枪口方向，就快速清空弹匣。
她其实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完全是凭靠感觉和经验在进行射击。
连续五发子弹命中同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物体的概率是多少？
花梦期已经知道这绝对不是她的记忆。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定是一个神枪手。
因为她亲眼目睹了那艘飞船被击中以后的下场：爆炸的火光最先亮起，响声紧随其后震动天际，炎热的冲击波裹挟着破碎的舰船裂片四散开来。
连那些尖刺都断成几节，眼下正朝她直直地飞来。尖刺的自动追踪功能在发射之前已经被敌人打开，不达到歼灭目标的目的誓不罢休。
大事不妙。
花梦期想找掩体躲避，却意识到她的脚下没有任何固体平台。她之前一直在进行空中作战，动力来源不言而喻。
她把枪支别在腰间枪套上，但是盔甲在脱弃的时候卡住。一根尖刺从中穿过，在她的胸膛中央留下一个足够大的空洞。
剧痛之下，暗影从尸体的空洞中析出。
在这个过程中，花梦期的第一视角也随之被剥离，重新落入第三视角之中，沉浸感大幅减少，但获得的信息增加了。
她怔怔地看见手枪在绑带断裂后落入虚空，看见盔甲和尸体在曾经的记忆之中被爆炸产生的高温余烬磨灭。
而那个陌生而强大的暗影向两侧的空间展开了它折叠起来的部分，如同涅槃之中的神话鸟类生物展开遮天蔽日的双翼，不断有粘滑的物质从上面滴落。
肉身的死亡从来不会成为暗影生命的终点。然而每一次离开躯壳的场景都会被灵魂铭记至深，然后在它们的休眠期重播，像某种祖传的复盘手法，提醒着新生的暗影们不要再犯下这种致命错误。
死亡记忆突兀地终止播放，原因在于暗影滴落出去的波动触碰到了这片空间里存在的其他意识。
换句话说，花梦期被发现了。花梦期带着开普勒跳入裂隙之后，闯入了一个正在休眠期的暗影生命的记忆空间。
花梦期和开普勒尴尬地在原地罚站。她俩简直像两个闯进别人家庭影厅的小贼，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观摩完了主人家的秘密录像带。
裂隙深处的空间记忆开始扭曲，直到坍缩成一个迷你的闪光物件，花梦期认出它正是那把威力能够击落飞船的转盘手枪，之前在虚空中神秘消失，不知为何又在此处出现。
枪口缓慢地对准了她。
花梦期毛骨悚然，她的双手擎起冥火，在释放自己对此地并无亵渎之意的信号的同时，也向对方发出一种防守性的警告。
开普勒胆怯地躲到她的身后，不忘提醒她：“你说过的，对面要是打过来了，我可以先跑。”
花梦期压根分不出注意力回复，因为被武器锁定导致她高度紧张。一旦它有任何触发的迹象，她必须得做出应对，这个过程不容许有一分一毫的差池。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把手枪，注意到有一抹非常淡的紫色几乎凝固在上面，那是一种细小的粒子，花梦期认出那是一种暗影粒子。
这也意味着这个神秘的持枪者正是她的同族，不是她在记忆空间里附身的那个，而是另一个。
花梦期已经无法判断对方是在何时何地盯上了他们，极有可能是当她和开普勒踏过门落地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开始，对方就已经注意到了她们，然后在必经之路的天然裂隙处守候多时。
从一开始，对方就没有隐身的打算，只是它的天性如此，让人轻易就忽略了它的存在。隐蔽、设陷和刺杀是暗影的专长。它不是那个在山谷之间巡逻的哨探，它是在裂隙中游走的另一个深层哨探。
对方的杀意没有溢出，这意味着那把手枪的开火意图并不强烈。
花梦期心神略微安定，开始介绍：“我是花梦期，我身后的这位是开普勒233ABO星球意志，我们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开普勒233abo星球所属的开普勒星系位于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的偏远星域，起初被高等文明委员会征用建立星际监狱，后来监狱被‘圣邑-约塔星域’集团收购。‘进化科学’组织曾秘密入驻过这颗星球，实验基地现已废弃。监狱发生暴动流血事件后，一部分监狱管理人员丧生，其余人都成功逃离这颗行星，其中不乏危险程度很高的死刑犯和重刑犯。”
“一旦高等文明委员会知晓此事并启动追责程序，开普勒233abo星球意志不仅难逃处罚，还会成为圣邑-约塔集团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为求自保，我们计划组建一个团体，主要希望招募来自暗影世界的成员。‘门’回应了我们的请求，它引导我们来到这里。”
“你们的确来对了地方，这里是暗影序列军团的集体陵墓。”淡紫色的轻烟似有若无地缠绕着枪械，比刚才要放松一些，“我对你没有印象，你是新生的暗影？”
花梦期微微笑着：“以前住在镜中。后来出了意外，于是我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幅模样。”
“镜子。你是一个‘翡厄芮斯’……你为什么没有离开监狱星呢？”
翡厄芮斯，这就是那个连暗影囚徒自己都早已忘却的真实姓名吗？她对这个名称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甚至生不起一丝到记忆宫殿中搜索的兴趣。不管怎么说，它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花梦期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思维：“说来话长，恐怕翡厄芮斯已经无法独立出现了，我很遗憾。”
花梦期认为自己没有撒谎，翡厄芮斯和她的融合应当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但她说不清道不明，在她心中萦绕的那种不安究竟来自何处。
不停运动的粒子在局部凝结出一对紫水晶般的球状眼睛。当它不想用意识观察对方的时候，便习惯用知觉。这完全是一种个体自由的选择。
两颗水晶球在空中按一种双星系统运行的轨道运动一周，围绕着一个共同质心划出椭圆轨道，但由于它们体积很小，所以轨道周期时间极短。
在它面前的这个人形灵魂同样拥有一双掠食者的眼睛。她目光坦然，仿佛笃定自己说的是事实。但她同样有不愿意触及的真相，它必须对此表示尊重。
重获新生的暗影往往都具有一种无知者的无畏。
花梦期无法从那两颗水晶球中读到任何情绪，却察觉到了对方闪烁的思维，它对她的反馈并非无动于衷，但没有再泄露有关镜子的其它信息，仿佛刚才蹦出的名称只是惊愕之余的随口一提。
紫水晶球：“你刚才提到，你们想成立一个新军团，是吗？”
“是的。阁下有推荐的人选吗？”被对方直白的用词戳穿意图后，花梦期并不尴尬，“阁下手中的那把枪能展开一个记忆空间，我对于在那里遇到的某个暗影印象深刻。”
紫水晶球爽快承认这是它设下的陷阱：“我想试探你的实力如何。我看到了，你的表现很精彩。这是一个巧合，你附身的暗影人是一名‘菲尼克斯’。我想如果她没有进入休眠期，应该会欣然接受你的邀请。”
“不，不是菲尼克斯。”花梦期紧盯着那两颗流转的珠子，“我想询问的是那个向我掷来那把枪的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团队呢？”
嵌在紫烟当中的眼珠定住了，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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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翡厄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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