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期说：“也许它对暗影来说意义重大。”
开普勒好奇地绕着它转了一圈，并没发现这面石壁有什么特别。祂的知觉在这里被限制，远不及之前灵敏。
“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一定是打开门的方式不对。”螺旋轮廓纠结成一团，试图返回门外再次进来。
门纹丝不动，没有闭合的意图。花梦期站在原地，开普勒竟然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怜悯的神情。
她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呢？没有规定毫无价值的东西必须被消灭，也许我们就是乐意这样干，心甘情愿守着一堆垃圾过日子，就像你守着已经和垃圾场没什么区别的神降区一样。”
乱麻般的线条颓然落下，仿佛人类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不能接受……”
花梦期捂住了脸，有微弱的笑声从她指缝间溢出：“哈哈哈！”
而开普勒也像是从她的笑声中得到了什么提示，祂疑惑：“你为何无故发笑？”
“抱歉，一时技痒，没有忍住。”花梦期放下手，故作轻松地笑道，“别着急嘛，星球意志大人。”
她伸出手掌按在石壁上，本源力量注入其中，如同叶片上的脉络蔓延至各处。
原本灰扑扑的石壁仿佛活过来般开始生长，很快变得顶天立地，最高峰没入空间深处的黑暗。
石壁粗砺的表皮在这一过程中逐渐风化剥落，之后便露出内里的结晶集合体，闪耀着蝇翅一般的细碎光芒。
微透明的晶壁内部不均匀地分布着很多仿佛浑然天成的孔隙，这些封存着不明物体的独立空间彼此之间相安无事。晶胞维系着微小的几何平衡。
此时此刻，他们正处在低谷地形中央。假若从横截面的视角观察，他们的头顶正上方恰好存在着一个容积可观的空洞。
这个空洞有外力塑造过的痕迹，它被特意开凿成一个偏方三八面体的几何空间。
不熄冥火的光线很难再穿透至更深处，它在浅处没有照出任何东西，洞内似乎空空如也。
“里面的东西呢？”开普勒问。
花梦期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只是说：“跟紧我。”
暗影世界似乎存在着某种屏障，使得想要找到一个参照物来建立坐标系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那些能看得见的山峰似乎永远也无法靠近。它们矗立在那里，冰冷地注视着闯入暗影世界的陌生人。
只有记忆宫殿的伴生冥火带领着他们走过暗影曾经走过的路，一条记忆铺就的裂隙之路。
这个过程并不吃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松，不过开普勒依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着一路上有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
任谁突然失去一直倚仗的能力，也会如此这般——预知本能对星球意志来说犹如人类的双眼，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祂太依赖它，以至于它在未知环境里一失效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假如藏在晶壁里的那些不明事物突然打破那一面薄如蝉翼的封锁，然后对祂发起攻击，怎么办？
又假如其实真正的危险不来源于晶壁之内，而是来源于在祂前方带路的那个暗影人呢？
即使逃跑，没有暗影的指引，祂也无法离开这里，原路返回显然是行不通的。送他们来到这里的那扇门已经不见了。
开普勒不知道门是消失了还是隐匿起来了，花梦期没说，祂也不敢问。
开普勒233abo星球意志拥有近似全知的“预知”本能，在特定条件下，只要祂想观测，祂就能看见那种玄之又玄的轨迹在坍缩之际的可能性。
但也正是祂对这一能力的频繁使用带给了祂最大的负面影响，祂每一次观测自己的星球，就越向祂不想靠近的那个事实靠近一步。
这个能力有一个伴生缺陷，祂永远无法做到像祂的其他同族那样……
连高等文明的科技都无法矫正，祂接受了“进化科学”的治疗方案，也吞下了失败的苦果。
祂能够读懂高等文明委员会在这颗星球上镌刻着的任何规则。这是他们将祂的星球征用为监狱的补偿，虽然后来局部地区变得面目全非。
开普勒233abo星球意志也受限于这一规则体系的烙印，本身无法拥有与预知本能相匹配的战斗力。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委员会不乐意看到一个统治荒星的星球意志过于强大。这对他们没有好处。高等文明不喜欢树敌，更不喜欢资敌。
从这一点上来说，暗影的投诚恰好能填补星球意志的蓝图上的一角空缺。祂忍不住开始将暗影和那个规则种族计划生产的试验体混血种作比较……
不知不觉之间，前方的人影似乎和祂拉开了距离。仅仅是数步之遥而已，却怎么也无法缩短。
毫无生机的恐惧侵蚀无孔不入，在开普勒的感知中扎根，绽放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微型旋涡，阻碍祂体验暗影世界。
开普勒剧烈的思想波动终于让对方有所察觉。
“停下，我说停下！”螺旋轮廓抖如筛糠，“我不想再往更深处走了，我们已经走得够久够远了，为何还没到达？”
花梦期终于转过身来，温吞地说：“你的胆量比我预计的要小。”
“你不许再耍花招来考验我的耐心。”开普勒不吃这套激将法，“不论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这个程度还不足够吗？我已经受够了，我就停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
花梦期看出开普勒状态不对，她似有所感，目光远眺：“这里是进入暗影族的陵墓的必经之路，最好不要半途而废。”
“陵墓？”开普勒发出一声尖锐暴鸣，老实说，祂面对活着的暗影都有点发怵，更别提死掉的暗影，“为什么门会让我们来这？”
花梦期不赞同这种说法。与其说是门的选择，不如说是开普勒的选择。不论门通往何处，做出选择和决定的那个意志从来都不是她。
“这得问你自己了。”花梦期说，“还记得入门时你交给门的那一小团虫群吗？是它们选择了这个世界。也就是说，其实是你自己在冥冥之中决定来到这里，只是你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她的身后，是晶壁山谷又一次令人目眩神迷的变化。冰蓝色的山谷开始发生细微的震颤，成千上万条极细的金色线条在晶壁的隆起和裂缝之间穿梭起伏。
层峦叠嶂之间，有某种无声无息的存在一掠而过。
“那是什么？”开普勒的好奇心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恐惧旋涡对感知的阻挠不再强盛。星球意志正在逐渐适应暗影世界令人提心吊胆的氛围。
花梦期凝神感受了一会儿，随后回答道：“这座陵墓被你的思想波动惊动了。刚刚掠走的那道暗影是它的哨探。”哨探处在活跃期，负责陵墓的警戒和守卫任务。
开普勒为之一振，祂不知道在此处或休眠或活跃的暗影族群会对祂的到来做出什么应对：“你们会攻击我吗？”
“有可能。”
“哈哈，我知道了，你又在开玩笑，对吧？”
“……”
“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我能感应到这里有很多休眠者，活跃的毕竟是少数，例如哨探。”花梦期停顿了一会，然后说道，“总之，墓主的具体身份要等见面我才能确认——暗影种族众多，我也并不全都认识。如果打不过的话，大不了通过门逃跑。”
“门不在这。”
“当你真正想要它的时候，它会自动出现。”
“就没有体面一点的退场方式吗？”
花梦期歪了歪头：“你可以跑在我前头，我替你拖住它们，避免你逃跑的时候形容过于狼狈，星球意志大人。”
“你想得还挺周到，我真是谢谢你了。”螺旋线条很灵性地抽搐了一下。
“不客气，毕竟我对你有所图。别忘了你答应给我的许可证！”
“真不知道你要那么多灵魂有什么用。”开普勒嘟哝似的抱怨着，当然，这点细微的波动没能逃过花梦期的感知。
她拿出对待弱智甲方客户的耐心态度，认真道：“暗影习性如此，我们对灵魂的痴迷是出了名的。我知道您无所不知，没有什么事情是您不能预料到的。不过即使您再心疼您星球治下的灵魂子民们，要跟一个暗影合作，这也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您觉得呢？”
开普勒不情不愿地承认道：“你说得对。”
花梦期微笑起来。在她看来，开普勒有时在某些方面和人类很接近。她说：“好了，请继续往前走吧。”
他们绕过一个弯道，随即发现了一道极其宽大的、深不可测的裂隙。毫无疑问，这道裂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除非有办法能横跨这道裂隙，否则我们无法到达对面。”螺旋轮廓试着延伸自己的躯体，波浪线在无形的罡风中飘摇。
花梦期在裂隙边缘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确定了一些事情：“不，我们不是过去，而是下去。”
她一把抓住猝不及防的开普勒，顷刻之间纵身跃下深渊。在这个过程中，陡峭晶壁上的黑暗的影子一直紧贴着她，与她一同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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