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床,心情倍儿好,梳个时装,好出门逛街。
“哝,这是大人的令牌。”
闻妍行至二门门房处,利落地掏出令牌,笑得明媚自得,只要是她想做的,哪怕是一件微末小事,都不在话下。
昨日拦住她的侍从早已换了副面孔,一脸赔笑:“琼簌姑娘,马车已经在门外了,祝姑娘此行顺利。”
“好的。”
说罢,闻妍跨过高高的门槛,这象征着淮南巡盐御史威严的府邸外是一条干净的小道,一辆简约的马车在此等候,上面挂着昭示巡盐御史府邸的牛角官灯。
闻妍登上马车后,门房驻守的一个仆从向同伴挑了挑眉毛,轻声说:“那是宋大人亲点的贴身婢女,以后说不定就纳入房里了,上次你怎么能直接拦着呢。看吧,这次还要陪笑,你刚才那嘴脸真丑!”
“你都说了,现在只是婢女。”
“真是个死心眼儿,这宋大人一看就是巡视期一到,就回京城了,琼簌姑娘大概率会跟着一起,到时候去了京城,可就大不一样了,那可是英国公府,那里面的门道……”
***
沿着青石板路缓缓行驶,便到了那热闹之处,远处是运河码头,漕船林立,扬州的河流水系繁多,往来船只数不胜数,现在,闻妍才感受到所谓江南富庶的喧嚣。
那一处有许多脚夫们在喊着粗犷的号子,将一袋袋粮食、一箱箱货物扛上卸下。
再往前走,是专门定做成衣的街巷。
闻妍一路先去了衣铺,虽然只是出门的借口,但先弄好再玩耍来得痛快。
闻妍进了早已打听好的绸缎庄,是这扬州城手艺最好的,店铺外还挂着“颜”字。
里面挂着流光溢彩的苏杭锦缎,陈列着精美的绣品,花鸟虫鱼种种物类,栩栩如生。
这家店的店家,大家都唤她丽娘,是扬州街坊邻里出了名的巧手。
丽娘长得清秀,眼睛不大却亮,眉毛细长像初春的柳叶,说话时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却又让人不觉得虚伪,声音清清亮亮的:“姑娘,可是要定制开春的物什?”
“是的,我要定制几件男款,包括开春的斗篷,这是尺寸。”
闻妍将纸张给丽娘。
“姑娘要选哪些料子?可是为家中弟兄所定的?我这里有新到的杭纺,颜色种类繁多,我们去挑挑?”
闻妍摆摆手,她可不想给别人挑衣服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左不过选最贵的就是了,道:“不是的,是给府中大人定的,就是淮南巡盐御史宋大人,颜色种类我不懂,就选最贵的最好的料子,之后送到南边儿的巡盐御史府邸就好,报我的名字琼簌,会有人来接你进府的。”
闻妍付了定金,留了御史府邸的地址,就登上马车去了那繁华处。
丽娘看着闻妍潇洒离开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这里的街铺虽是以她之名闻名,但她早已很少亲自接待顾客,今日她亲自等这宋鹤言的身边侍女,却都没说几句话她就走了。
颜家主病重,本该快马加鞭通知在外的少爷回府,可是少爷明明这次走之前说就在扬州附近转悠转悠,如今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之前打听到西城郊外的盐场动乱她就觉得不妙,少爷最后一次消息就来自西城外,他不会被当作闹事者被抓起来了吧?
闻妍的马车行至沿河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幡旗招展。各色的食铺热气腾腾,往来的行人纷纷,空气里都是氨基酸和糖类在加热时挥发的香气,是多么美好的美拉德反应!
还有酯类的热分解,陈年火腿的氧化香气,她的胃已经在流哈喇子了……
“陈叔,马车停一下,我下来买些蟹黄汤包、八宝葫芦鸭、油糕、烧卖、蒸饺……还有出门前厨房的刘嬷嬷要的文斯豆腐、干丝、笋片。”
“好嘞,琼簌姑娘,要是拿不动叫我,我先去把马车停好。”
“放心吧,我可以的,我就在这附近,你停好马车,我们在此汇合。”
说罢,闻妍像一只飞入花丛的蝴蝶一样,钻进了那繁华街巷。
穿着素青色衣裙的卖花女用她们清脆婉约的扬州口音在街头吆喝:“”卖花嘞,新鲜的迎春花——”
“诶?现在迎春花就开了?”
“姑娘来几朵吗?今年天气暖的早,花儿们都开的早,您看,还有结香花呢……”
成团的结香花是淡黄色的,枝条柔软被卖花姑娘系成球状。
“真好看,等我走一圈就回来买。”闻妍道。
不远处有杂耍艺人在敲着锣鼓,还有顶碗的、耍猴的,围了一圈看客,叫好声不绝于耳。
闻妍看得眼花缭乱,在进食铺前,她被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吸引了目光,上前驻足前停,只见那手艺人三捏两搓,便塑出个憨态可掬的娃娃,和现代手法出来的成品没什么不同,倒让她有一种自己只是在一个古镇游玩的错觉。
“店家,糖人可做好了?”
耳边出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闻妍回头一瞧,只见这少年模样的人,穿着一身月白锦袍,面容极其俊秀,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雌雄莫辨,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发现闻妍的视线还转头对视笑了笑,眸子中仿佛盛着一整个静谧的星空。
“好了好了,小郎君,按照你的要求做的,你说贴不贴合心中所想?”
“店家的手艺极好,确实是我心中所想。”
少年爽快付账,手里接过店家递来的糖人,离开之前向闻妍点了点头,浑然是一副温润有礼的少年君子摸样。
闻妍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对店家说:“他手里那个糖人是什么口味?我也来一个。”
店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早已见惯了这些懵懂少男少女,道:“是梅子味的,姑娘要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吗?”
“来一个。”
古时候的人居然也有这么好看的啊,闻妍心想,都说人类的基因经过一代代的演化,现代人由于基因喜好与生物学上的演变,会一代比一代好看,没想到早早就有那么好看的人。
不过也是,若是没有好看的基因,何来不好看的基因,又如何变量相互影响从而演变各种各样?
思及此,闻妍转移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街角,突然视线猛地一僵。
是他。
那个五大三粗、面容看似憨厚却是把她卖给敛香院的壮汉,刚穿越来时的困惑以及被卖进不可名状作用的院子里时的慌张,闻妍只觉心脏骤然紧缩。
若不是……若不是那夜偶然遇到疑似突发善心、疑似有救风尘情结的宋鹤言,她或许还要冒着可能被粪粪淋头的风险逃出去呢。
在敛香院时,她后来得知这汉子叫褚光,人如其名,一直赌博一直输,越输越得劲,最后败光家产,但他的脑子只要不在赌博上就灵光,没钱就去做最容易赚钱的工作之一,即给扬州城的那些青楼楚倌圈养瘦马的地方提供漂亮的男孩女孩,说白了就是灰色产业链。
她果然是在那四方宅院里呆久了记性都变差了,只让敛香院吃了苦头,这坏到根子里的汉子居然差点被她忘了!
而褚光这厢却并未注意到她,他那双与憨厚外表截然不同的不怀好意的眼,正像嗅到腥味的苍蝇一样,紧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个拿着糖葫芦的少年。
那少年身边并无小厮跟随,独自一人在这鱼龙混杂的市集里,一身月白锦袍宛如一只误入狼群的雪白羔羊。
闻妍瞬间明白了褚光的意图。他这次的目标是那个面容精致的少年,而且那少年一脸好奇地在这闹市之中,一看就不是这扬州本地的孩子,他又身形偏瘦,看起来年龄不大,正合那些达官贵人见不得人的癖好。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漂亮少年被丑陋的壮汉褚光卖给乌烟瘴气之地。
这褚光就是仗着他五大三粗、力气大、脾气爆在扬州灰色地带混得一席之地,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她就要他因恶因吃恶果。
眼看着那少年七弯八拐地渐渐走到一处小巷子,闻妍顺了店家的木棍,以及路边的石块,跟上前去。
“诶!姑娘,那是我歇脚用的岩石块,还有我的打狗棍……诶……别给我那走啊,你的糖人快好了啊。”
“店家,我等会儿还你的,很快!”
行至小巷时,闻妍只见褚光青筋暴起的手,如同捕食的毒蛇般窜向背对他的少年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眼看就要被扼住咽喉。
她就站在壮汉后方,此处空间稍微开阔未至窄巷,没有其他行人,呈现粗略的三角形状,是非常好的棒球挥球点,命中点非常高。
闻妍深吸一口气,左脚后侧一步,抛起石块,右腿猛地踩实地面,腿部肌肉瞬间绷紧,旋转髋关节,腰腹用力,带动上半身迅猛拧转!
利落挥动手中的棍棒,整个身体旋转动能传递。石头以惊人的速度挥甩出去!
一声破空声低沉而致命。
“嘣!”
一声闷响,是坚硬石块与颅骨的碰撞声。
褚光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扭曲,探出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庞大的身躯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晃了两晃,就直挺挺地轰然倒地!
尘土微微扬起,闻妍撞进了一双明亮的眸子,极黑,映着完完整整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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