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仿佛沉在冰冷的海底,被一声声焦灼的呼唤强行拽向水面。
“双儿?”
“小娘子?醒醒啊小娘子!”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哭腔,刺破了魏无双昏沉的睡意。眼皮沉重得像被压了麻袋,又像是被无形的胶水黏住,抗拒着睁开。但那呼唤声锲而不舍,扰得她无法安眠。她极不情愿地抬手,用指尖费力地将上下眼皮撑开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光晕晃动。待瞳孔艰难聚焦,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陌生又年轻的脸庞。一个身着深紫锦袍、长发束冠的少年正俯身看着她,眉宇间满是担忧。见她睁眼,那少年眼中瞬间盛满了欣喜。
“醒了!双儿你醒了!”少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现在的年轻人……玩cosplay这么投入的吗?魏无双脑中一片混沌,下意识冒出这个念头。她本能地想翻个身,避开这扰人的光线和噪音,继续沉入那片黑暗的安宁。
等等——不对!
视线扫过四周,她的动作僵住了。头顶是藕荷色的轻纱帷幔,随风轻荡。身下是宽大的、雕刻着繁复花鸟纹样的木床。床边立着一张同样古意盎然的红木方凳。这绝不是她那艘以奢华现代著称的“星辰号”邮轮上会有的装修风格!
她猛地抬手,想揉揉胀痛的太阳穴。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只纤细、白皙、明显属于小女孩的手!指尖圆润,皮肤细腻,与她记忆中那双因常年翻阅文件和签署合同而略显骨节分明的手截然不同!
“Lawrence在哪里?魏小晓呢?!”她脱口而出,声音清脆稚嫩,带着浓重的童音,却又是全然陌生的声线!这绝不是她的声音!
Lawrence是“星辰号”的船长,严谨可靠。而魏小晓……她那个冲动鲁莽的表妹!若不是魏小晓在甲板上与她争执不休,试图说服她将魏氏集团交给自己打理,甚至不顾后果地推搡……她也不会失足坠入冰冷刺骨的海水!最后的记忆,是魏小晓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和Lawrence撕心裂肺的呼喊……
“小娘子!您…您终于醒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娇呼将她的思绪拉回。一个穿着嫩绿衫子、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床榻边,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起死回生。
魏无双看着这跪地痛哭的小丫头,下意识想伸手扶她起来——都什么年代了,还兴下跪?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眼前那只陌生的小手和那稚嫩的童音再次击碎了。
我的手?我的声音?!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如同冰水浇头。她猛地低头审视自己:缩在锦被下的身体娇小瘦弱,伸出的胳膊纤细,露出的脚踝更是玲珑小巧……这绝不是她成年女子的身体!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是谁?!”她看着眼前这一少一小,声音因惊骇而微微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少年和丫鬟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满了与她相似的惊愕和茫然。
“你…你不认识我们了?”少年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飞一只脆弱的蝴蝶,又带着难以置信的痛心,“我是阿兄啊!这是茼蒿,你的贴身丫鬟!”
“小娘子…您…您这是怎么了?”被叫做茼蒿的丫鬟抬起泪眼,满脸的心疼和无措。
“我是谁?”魏无双用那只陌生的、属于小女孩的纤细食指,颤抖地指向自己的鼻尖。
“您是魏无双啊!黔西魏家的嫡亲孙女!”茼蒿的哭声更大了,“您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呜呜呜……”
魏无双此刻无暇安抚哭泣的小丫鬟,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引擎,试图分析这匪夷所思的状况:魏无双?名字没错。黔西?是她祖籍所在,地点没错。镜子!对,镜子!
“你!拿个镜子给我!”她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念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茼蒿虽不明所以,还是立刻起身,小跑出去,很快又捧着一面打磨光亮的——铜镜回来了!
魏无双看着那泛着黄澄澄光晕、倒映略显模糊人影的铜镜,心头又是一震。铜镜?!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沉甸甸、带着凉意的铜镜,举到面前。
镜中,是一张苍白却难掩精致的小脸。约莫十岁出头的年纪,眉眼依稀能看出几分自己幼时的轮廓,但更加稚嫩、陌生。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一双杏眼因惊惧而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茫然和恐慌。
名字对,家乡对,长相轮廓也对……但感觉全都不对! 强烈的违和感和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她痛苦地闭了闭眼。
“双儿,”紫衣少年——她的“阿兄”——声音低沉温润,充满了安抚,“你高热昏睡了三日,刚刚醒来,想不起许多事也属寻常,莫要心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带着兄长特有的温柔,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先好好歇着,让茼蒿给你拿些热粥和清淡小菜来。你三日滴水未进,身子虚得很,得先垫垫肠胃。”
少年叮嘱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带着满腹忧思转身离去。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魏无双才从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刚才……竟不由自主、自然而然地叫了他一声“阿兄”?那声音里的依赖和委屈,仿佛发自肺腑,完全不受她理智的控制,像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这种感觉诡异得让她脊背发凉。
茼蒿也跟着出去,不多时便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返回。她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熬得软烂浓稠、散发着淡淡鱼香的米粥,还有一碟碧绿清脆、淋着香油的凉拌青瓜。
魏无双仔细观察着茼蒿的神情和动作,那关切不似作伪。结合刚才那位“阿兄”的温柔,她判断这两人至少目前对她没有恶意。况且……她都能魂穿到小时候(姑且这么认为吧)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离谱的?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那碗鱼糜粥的香气勾得她饥肠辘辘。
她试探着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温度刚好,米粒软糯,鱼肉细碎鲜美。又夹了一筷子青瓜,爽脆酸香,十分开胃。确实合她胃口。看来这里有个不错的厨子。就着这碟青瓜,她很快将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当她将空碗递给茼蒿时,明显看到小丫鬟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喜悦和一丝……赞许?
难道这身体的原主,之前还是个极其挑食难伺候的主儿?魏无双心中暗忖。
一碗热粥下肚,驱散了寒意,也缓解了头痛和昏沉。身体舒服了些,好奇心便如野草般疯长起来。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但理智告诉她,初来乍到,言多必失。任何不合时宜的言行都可能带来麻烦。
她掀开锦被下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发觉身上的中衣被冷汗浸得半湿,黏腻地贴在身上,极不舒服。
“茼蒿,”她看向身边的小丫鬟,语气带着商量的试探,“我想沐浴,换身干爽衣裳。能帮我准备些热水吗?”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在现代看来有些可笑的问题,“这里……有热水吧?”
“有的有的!小娘子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茼蒿答得飞快,像只轻盈的小鹿,转眼就跑得没了影。
倒是个机灵勤快的小丫头。魏无双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眼下无事可做,她踱回床边,并未躺下,而是有些疲惫地仰面倒在柔软的被褥上,四肢舒展成一个毫无形象的“大”字。
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轻轻摇曳的帷幔流苏,四周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这座陌生宅邸的细微声响。一种巨大的、混杂着迷茫、恐惧、荒谬和一丝对前世未知结局的牵挂的复杂情绪,如同暗流无声地淹没了她。一滴冰凉的泪,毫无征兆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悄然滑落,洇入鬓角微湿的发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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