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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见遗骸,不立灵幡

晨光堪堪染白窗棂,乾溪铁矿的争执已在老太爷魏柏恒四平八稳的裁决中尘埃落定。暖阁内药香沉郁,三位魏家当家人心思各异,见榻上老太爷闭目斜倚,气息微沉,也都识趣地噤了声。恰逢婢女撤换残茶,正欲退下,寂静中忽闻两声清晰的“咕噜噜”肠鸣,突兀得如同冰河乍裂,碎玉相撞。

老太爷蓦地睁眼,循声望去,只见魏无双螓首低垂,一只纤纤玉手正窘迫地按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他布满皱纹的嘴角倏地漫开笑意:“咱们双儿这肚子,倒是唱起空城计了?”说着,枯瘦的手指从案头剔红食盒里拈起一块琥珀色的松子糖,“先用这个垫垫饥火。”

魏无双颊上飞起薄红,恭敬地接过那粒松子糖,小心翼翼地含入口中。这具身体,胃口奇大且时辰极准,稍一拖延,腹中便如擂鼓鸣金,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她有些无辜地抬眸,飞快地瞟了祖父一眼。

“传早膳吧。”老太爷对那垂手侍立的婢女吩咐道,目光扫过室内众人,“都留下用膳。祖孙三辈,难得齐聚,陪我这老头子用顿安生饭。”

“是。”众人齐声应诺,无人敢辞。

不过片刻,老管事喜伯步履轻捷地趋入内厅,对着榻上的老太爷深深一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禀老太爷,卯初三刻,庖下已备得碧粳香粥、玲珑翡翠虾饺、松蕈山药粟米羹。现以暖笼温着,香气正浓。请老太爷并诸位主子移步膳堂用朝食。”

魏无双忙上前扶住老太爷的左臂,魏无忌亦步亦趋地搀住了右臂。爷孙三人步履虽缓,却自成气场。魏明远、魏明理默默跟在后面,一行人由喜伯引着,穿过庭院,步入膳堂。

魏家早膳看似简约,却深谙养生之道:碧粳粥莹润如玉,入口生津;翡翠虾饺薄皮透亮,鲜香滑嫩;松蕈山药粟米羹则取冬日鲜美的松蕈,搭配山药、粟米,辅以生姜末与白蜜调味熬煮,醇和温润。三者相融,互为补益,恰是暖身养气。

老太爷舀了小半勺碧粳粥送入口中,眉眼间的沉郁似乎被这熨帖的温度化开少许。另一侧,魏无双正专注对付着一枚玲珑虾饺,贝齿轻咬,丰盈的汤汁瞬间溢出,沾湿了唇瓣,她忙不迭地吸吮,腮帮子微微鼓起,活像只偷食得逞的小松鼠。

老太爷余光瞥见孙女这副馋态,眼底笑意更深,亲自夹起一枚虾饺,稳稳放入她面前的素瓷小盏里:“馋丫头,慢些,仔细烫着舌头。”

魏无双颊上红晕更甚,拈起虾饺小口轻咬,那鲜甜的汤汁依旧顽皮地顺着贝齿滑落,如同晨露滚过玉蝉。老太爷无奈摇头,又拨了半盏温润的粟米羹推到她手边:“这般囫囵吞枣,倒与你祖母当年训斥你父亲‘牛嚼牡丹’的模样一般无二。”

他瞧着魏无双憨态可掬的吃相,唇畔噙着三分温软笑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透了时光的薄雾。恍惚间,仿佛又见四十年前西暖阁里,那个粉雕玉琢的长子,攥着刚出炉的油酥饼,吃得满手满脸金黄碎屑,笑得没心没肺。那时节,窗外海棠正盛,蝉鸣伴着骤雨……转眼间,竟已是阴阳两隔,音容成古。案上碧粳粥氤氲的热气倏然漫上眼眶,模糊了视线。待他回过身来,却再也寻不见那个会跑过来,踮着脚为他拂去肩头海棠落瓣的长子身影。

“祖父?”魏无双敏锐地察觉到老太爷神色间的恍惚与哀戚,轻声唤道。

“嗯?”魏柏恒猛地回神,浑浊的目光落在孙女写满担忧的小脸上。

“祖父可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要吩咐?”魏无双眸子澄澈明亮。

魏老太爷看着眼前这双酷似长子的眼睛,心底那点酸涩被强行压下,缓缓摇头,挤出一丝笑纹:“无事。用饭吧。”他重新执起银匙,舀起微凉的粥,慢慢地送入口中。

膳堂内再无言语,只余下细微的咀嚼与碗箸轻碰之声。

用罢早膳,众人簇拥着老太爷重回碣石院暖阁。甫一落座,三爷魏明理便按捺不住,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忧心忡忡的神色:“父亲,今日二哥、无忌、双儿都在,有件事,儿子思虑再三,不得不提。长兄长嫂遭此大难,尸骨难寻,然人伦大礼不可废。这丧葬之事,总得议个章程。再者,”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偌大魏家,家主之位悬空日久,群龙无首,恐各处管事人心浮动,不利家业发展啊!儿子日夜忧心,寝食难安……”

他话音未落,魏无忌倏然抬眸!那目光如寒冰霜刃,裹挟着森然的怒意与冷厉的警告,直刺魏明理!后者只觉后颈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剩下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噎得他脸色发白。

“三叔!”魏无忌的声音不高,却如金铁交鸣,砸在寂静的暖阁中,“莫非您已将‘不见遗骸,不立灵幡’的祖宗家训,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霍然起身,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此训立下,一为警醒后世子孙,家主纵有缺位,家业亦不可一日懈怠。二为存一线天机,留逝者归来之望。若家主始终未归,需待十五载春秋流转,方可立衣冠冢,迎灵位入祠堂。若主母三载寻访无踪,则依‘空棺葬’古俗,空棺下葬,棺木不得钉铁钉,唯系白幡黄绸,留一缕归魂之路!”

他目光如炬,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最终钉在魏明理脸上:“今我阿爹阿娘所乘海船虽遭覆舟之厄,然我早已遣派心腹精锐,沿海岸昼夜不息,搜寻打探。不过月余光景,三叔便如此心急火燎,欲行发丧之事?莫非是嫌我魏氏门楣太过光耀,定要沦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才肯罢休?!”

掷地有声的诘问,如惊雷炸响,余音在雕梁画栋间久久回荡。暖阁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魏老太爷半阖着眼,枯瘦的拇指缓缓拨动着一串油润的沉香木念珠,手边那盏君山银针早已凉透,叶片沉在杯底,了无生气。

檐角的莲花铜漏发出清晰而单调的“滴答”声。这漫长的死寂几乎令人窒息。终于,二爷魏明远咳嗽两声,打破了僵局。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轻叹一声,声音温和地打着圆场:“无忌侄儿,莫要动气,莫要动气。你三叔他……”他瞥了一眼惊魂未定、脸色发青的魏明理,“唉,这几日你三叔母病势汹汹,你三叔衣不解带在榻前守了三日三夜,连药吊子都生生熬裂了两副。这心神耗损过巨,一时神思不属,言语间失了分寸,说了些不合规矩的话,侄儿你千万莫要往心里去,体谅你三叔这忧思过度的糊涂心肠。”

他顿了顿,话锋却极其自然地一转,将矛头重新指向核心:“只是,你三叔所言后半句,虽则情急,却也道出了几分实情。魏家产业遍布南北,枝叶繁茂,确乎不可一日无主啊。当年父亲亲自主持,将家主之位传予长兄。长兄亦不负众望,为魏家基业呕心沥血。可如今长兄音讯全无,此位空悬,管事们纵有忠心,时日一久,也难免人心浮动,号令不行。这偌大的家业,若无掌舵之人,终究令人忧心呐。” 他言辞恳切,仿佛全然是为家族大业着想。他将魏明理方才的“失言”轻轻揭过,却把“家主之位”这个更核心、更敏感的问题,稳稳当当地摆在了老太爷面前。

魏无双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连连。好一番兄友弟恭、忧心家族的高论!二叔这“打圆场”打得真是妙到毫巅,既替魏明理遮掩了急于发丧的险恶用心,又将话题精准引向“不可一日无主”的核心诉求,面上虚礼客套,实则暗藏机锋,真真是一场佛口蛇心、精彩绝伦的大戏!她目光转向端坐榻上那位闭目捻珠的老太爷。沉香木珠在他枯槁的指间缓缓转动,不急不缓,他神态沉稳依旧,仿佛全然未觉榻前嫡孙庶子各怀心思、明枪暗箭的角力。唯一让她心头缠绕疑云的是兄长魏无忌。她素日观察,他对家族权柄似乎并无过多执着,为何此番归来,竟寸土必争?先是乾溪铁矿的经营权,如今又死死咬住家主之位。他年未弱冠,在盘踞家族多年的两位叔父面前如此锋芒毕露,寸步不让,他心中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度笼罩暖阁。

半晌,老太爷魏柏恒终于缓缓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手中捻动的念珠骤然收紧半寸,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家主之位,事关重大,非一人可决。”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自会召族中长□□同商议定夺。”锐利的目光扫过魏明远,“魏家各处管事,皆是跟随魏家历经风浪数十载的老人,忠心可鉴。只要我老头子还有一口气在,这家业就散不了!老二,你无需杞人忧天,做好你分内之事便是。”

目光随即转向魏明理,语气陡然转冷:“至于你,老三!你媳妇病了,自有仆妇婢女精心侍候。你是三房的当家,是顶梁柱!孰轻孰重,心里要拎得清。下次若再让我听见你连祖宗传下的家训都记不牢靠,”他顿了顿,声音冰寒刺骨,“便自行去祠堂,跪在祖宗牌位前,将《魏氏家训》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抄写百遍。抄不完,不准出来见我!”

一番话,如冰水浇头,将魏明远、魏明理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扑灭。两人面色微变,连忙垂首应“是”,不敢再有半句辩驳。

老太爷疲惫地挥了挥手,重新靠回凭几上,双目彻底阖拢,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都散了吧。我乏了。明日,都不用过来了。”

众人见此情景,心知老太爷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只得压下各自的心思盘算,恭敬行礼告退。魏明远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魏明理则难掩沮丧与惶恐;魏无忌紧抿着唇,眼神坚毅如铁,向榻上深深一揖,才转身大步离去;魏无双最后看了一眼祖父微蹙的眉头和紧握念珠的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暖阁厚重的锦帘落下,隔绝了光影,也暂时隔绝了这魏家深宅内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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