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曹靖离得近,又没有功夫傍身,云衔青一踩一个准,但折梅身为杀手,偷鸡摸狗的功夫大概已臻至化境,雾气刚没过他的身形,他的气息就跟着一并消失了。
但云衔青还得带着曹靖这个拖累,没法跟他在雾里玩老鹰捉小鸡。
旁边正好就栽着棵树,整个村子都荒废了,植被反倒欣欣向荣地生长起来,云衔青挑了根合眼缘的树枝掰下来,撸掉翠**滴的叶片,握在手中,便可当成一把剑来使。
曹靖还在地上翻滚哀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云衔青用树枝挑起曹靖的下巴:“雾是怎么回事?”
他被坑多了,在察觉到雾的一瞬间就封住了呼吸。
锐利的树枝不轻不重地点在下巴,曹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心里简直恨透了:“山里早上多雾,是、是正常的啊……啊!”
树枝在他下巴处一划,拉出一条血线,血珠很快沁出,滚落到地面。
云衔青笑了一下:“从现在开始,你跟我说话前最好想一想再开口,我这个人呢最讨厌听废话,听见了就想动粗,世子殿下天潢贵胄,皮肉之苦还是能不受便不受,你说对吧?”
曹靖从小吃过的苦都没在云衔青面前这一天吃过的多,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只能勉强算清秀的年轻男人,他除了怨恨,更多的竟是恐惧。
粗重喘息半晌,曹靖开口:“这个雾是……一种迷阵,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出去。”
云衔青:“里面?”
曹靖听着村里愈发响亮热闹的声音,涩声说:“村里面。”
为了防止荒村里的人出去?
但云衔青很确信,他没有在村里看见除了他、折梅和曹靖之外的第四个活人。
曹靖深吸一口气:“梁州归属于睿王封地,前不久,睿王……我爹收到一则急报,说是梁州点墨岭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疫病,叫人高热疼痛,寻常汤药解不了,这才派人带我亲自来一趟。我怕这疫病扩散开来,只好拜托高人设下迷阵,先把疫病控制住。恰巧此时,我得到了赏雪会会有观音泪的消息,这就马不停蹄去寻,想用它来治疫病……”
云衔青听完,赞叹地鼓鼓掌:“真没想到,殿下放荡不羁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爱民如子的心,就连江湖传闻中的至宝都不惜寻来,给一帮平头百姓治病。”
曹靖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阴沉地说:“随便你信不信!朝堂局势瞬息万变,疫病一事,我爹既然托付给我,我就是再混蛋,也不能拿睿王的封号来开玩笑!”
“失敬,小睿王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云衔青拍拍他的肩膀,给他吓得下意识一哆嗦,“既然小睿王兄你不辞千辛万苦拿到观音泪,依你看,眼下咱们该如何去给百姓们治病?”
云衔青一口一个“小睿王兄”,非但没有让曹靖觉得受用,反而觉得更恶心了。
但诸多情绪只需看一眼云衔青手中那根树枝,便都可自行调理好了。
他下巴上的血口子还疼着,没胆子跟云衔青继续唱反调。
曹靖维持着吃了屎一样难看的脸色,嘴上还是老实地回答:“这雾起不了多久,将想跑出去的村民赶回去就会散。我们现在最好别乱走,否则容易被困住。”
阵法玄妙无比,有时可能只是挪动一砖一瓦,兵不血刃便能将武林高手困死,若是对此没什么研究,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比较好。
云衔青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同时真挚地祝福道:“阎王兄已经走掉了,阵法凶险,他可千万要有事啊。”
曹靖没忍住,眼神怪怪地看了眼云衔青,可能是想问他跟摆渡人里凶名昭著的折梅长老究竟结了什么仇怨,但还是没问出口。
对他来说,两个仗着武功傍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逆贼,彼此有深仇大恨,狗咬狗两败俱伤,那才叫痛快。
曹靖没说谎,雾来得快,散得也快。
云衔青没有等多久,视线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环顾四周,先诧异地挑挑眉:“……嗯?”
雾起时响起的人声竟然不是假的,不久前还荒无人烟的村庄,现在竟然凭空出现了许多人。
云衔青站在村口往里走几步的土路上,不用转头就能将周围几户人家尽收眼底。
不远处一口水井旁,几个村民围着两个下棋的老头,七嘴八舌地指点着;年轻夫妇扛着锄头,背着满当当的背篓,正有说有笑地走进屋;屋门口老妇人坐在长条板凳上,把线放进嘴里抿了抿,眯着眼睛借着日光穿针……
这好像只是他们生活中很平常的一天,他们没有察觉到自己是忽然伴随着雾气出现的,也没有察觉到,村里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人。
扎着俩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在云衔青掰下树枝的大树下,她发现了两个外来者,好奇地歪头看过来。
他们皆是面色红润,气息如常,根本不像是感染疫病的模样。
云衔青还注意到,眼前的小女孩浑身包裹得很严实,除了一张小脸,什么都没有露出来。
入了秋,穿厚些倒也正常,但小女孩手上还戴着一双黑色手套,不止是她,每一个村民的手上,都戴着同样的黑色手套。
云衔青直接问了出来:“你们为什么都戴着手套?”
小女孩马上把手背到身后,露出有点腼腆的笑容,没有说话。
云衔青继续问:“能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吗?”
小女孩吐吐舌头,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扭头一溜烟似的跑了。
云衔青抱起手臂,看向曹靖。
曹靖从雾散起就一直没说过话,他好像被掐着脖子,嘴唇剧烈发着抖,满脸难以置信。
察觉到云衔青递过来疑问的目光,他拼命深呼吸,才勉强调整好声音:“不可能啊,整个村子的人都被看守在祠堂里,祠堂外面有官兵把手,官兵呢?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就在这时,村庄深处忽然传来吵闹的声音,有个村长模样的老人杵着虎头拐杖,慢吞吞地顺着土路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青壮年,还有一大帮又跳又闹的小孩。
村长一眼就看到了云衔青和曹靖,严肃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的笑容:“世子殿下!草民见过世子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曹靖登时倒退一步。
云衔青:“哟,你们认识?”
村长在周围人的搀扶下快步走过来:“那是自然,世子殿下带来灵药,救我点墨岭上下四十一口人于水深火热中,这样的恩情,小老儿哪里敢忘!”
他们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其他村民,于是下棋的不下了,做针线活的不做了,闲聊的不聊了,他们自发地围拢上来,一齐投来感激又敬佩的目光。
曹靖舌头可能断掉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有上下牙一个劲地咔咔打架。
云衔青瞅着这位全村的大恩人惊恐万状的模样,笑了一下:“嗯?”
什么情况?
村长还殷切地望着曹靖,似乎是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曹靖僵在原地,还没把舌头接回来。
一声脆亮的锣响将他从僵持的氛围里救了出来。
村长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看向锣响声传来的村口,其他人也一齐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村口多出几道陌生的身影。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牵着头骨瘦如柴的毛驴站定,毛驴背上托着沉重的行囊,呼哧呼哧喘着气,毛驴后面缀着三个挑扁担的半大少年,也是累得不行的模样。
“可算在正午前到了,你们点墨岭可真难找啊!”汉子哈哈笑道。
村长迎上去:“快快请进,我正打算带人去接你们呢,不曾想师傅来得早,没赶上。”
汉子爽朗地道:“不碍事,今晚的灵堂戏要送四十一位哪,可不能马虎,这不天没亮我就带着徒弟们出门了。”
村长和他好一通客套之后,才转头,向云衔青和曹靖发出邀请:“今晚可热闹了,村里难得有这样的喜事,你们今晚也来祠堂看看吧?”
听完他这话,汉子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他身后三个徒弟俱是脸色一变,张嘴想说什么,被汉子一眼瞪回去吞进肚子里。
云衔青看了眼几乎要晕过去的曹靖,叹了口气,替他一起拒了:“不——”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好。”
水井旁,摆着残棋的石桌前不知何时坐了个人,黑衣佩刀,正是折梅。
他端详着残棋,信手捻起枚黑子,在棋盘上落下一步。
村长可能见多识广,一点没觉得这么个煞气逼人的玩意突然出现有什么不对,很高兴地对折梅点了点头。
云衔青顿时撇撇嘴:“村长好心,恕在下敬谢不敏。您有所不知,我家祖训说了,黑不溜秋的玩意通常不吉利,您最好也别把那种东西往屋里请。”
折梅被他言语间洗刷一番,居然没有甩冷飕飕的眼刀过来,而是又捻起一枚白子,自己跟自己对起弈来:“你怕了。”
云衔青刚准备伸手去拎曹靖的手顿在半空,很不友善地眯起眼睛:“?”
折梅三下五除二将残棋下成死局,拍拍手站起身,往村庄深处走去,语气冰冷微嘲:“回撷珍阁的密道机关就在你来的洞口,你可以回去了。”
云衔青一把拽过尚且魂飞天外的曹靖,大步迈开步子:“我今天就还不走了,谁怕谁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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