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李笙然低头注意到鹤观声不停地对着远处的冰糖葫芦摊贩吞咽口水时。
便低头向身旁的一大一小的两个小人询问：“你们想吃吗？”
鹤观声点头如捣蒜。
鹤云浅则小幅度摇头。
大抵是觉得，有沈祁夜在身边，李笙然这个续弦就会尽可能满足他们。面对李笙然时，也不想刚开始一般小心翼翼了。
李笙然将几枚铜板依次放到鹤观声和鹤云浅手中，“去买吧。”
鹤观声如同小炮仗般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倒是鹤云浅，将手中的铜板收好，放进了自己粉白的小荷包里。
李笙然没有过多询问，既然给了他们，就该由他们自己支配。
她看着鹤观声手舞足蹈地和摊贩老板交涉，然后又蹦蹦跳跳地往回跑。
真是难以想象，日后那个腼腆温润的少年文臣幼时竟然是这样的。
李笙然给他们的铜板很多，鹤观声给自己买了一根糖葫芦，也没忘记给鹤云浅带一根。
剩下的铜板便和鹤云浅一样，装进了口袋里。
又添置了一些柴米油盐等日常所需，便由沈祁夜将所有东西大包小包地装进牛车往回赶了。
回程已是黄昏，残阳似血，周遭的事物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红布。
石子土路上，载着李笙然一家四口的牛车正晃晃悠悠的行驶。
鹤云浅和鹤观声许是下午在集市上逛累了，交叠着彼此枕着睡着了。整日下来，李笙然也觉脖颈酸痛，索性也躺了下去。
天地辽阔，一片一片的红云随着牛车行进往后飘着，她轻声哼着下午听来的不知名的小曲，心情惬意。
沈祁夜却无法躺下，他的腿太长了，只能同上午一般，屈起一条腿坐在牛车的草垛上。
他的视线落在李笙然精致的小脸上，不施粉黛，甚至还沾了一点灰。
比起他记忆中妆容精致的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若放在从前，她定不会这般不顾形象的躺在牛车上。
昨晚也是，即使睡在冷硬的地板上，却也不觉有什么，仿佛从前已多次睡在地板上习以为常了一般。
她这几日的轻车熟路，不像是初来乍到，倒像是一直生活在此处的土生土长的人一样。
不知为何，那个记忆中娇纵的形象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现今更加鲜活坚韧的形象。
他的心口发闷，仿佛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一阵阵发疼。
在昨夜，她同他说，她已经完成一个任务了。那在那个任务里，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李笙然向来不听他的话，惯爱和他对着干，若当初她听他的，不要回北国，找个地方安顿自己，是不是就能少受这些苦，继续做她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沈祁夜被复杂的情绪纠缠着，不知不觉就这样盯着李笙然许久，他的视线太过滚烫，让李笙然无法忽视，只好循着视线望过去，与他对视。
仿佛怕被她发现小心思，沈祁夜少有的慌乱了一瞬。
他准备开口时，却不知该是那种情绪占据先风。
是对她不听他的忠告一意孤行送了命的气愤，还是对她至今所受诸多苦难自己却未能陪在她身边的心疼，亦或是还沉浸在失去她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而今突然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些念头一一划过，他终于张开口，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笙然：？？？
她没惹他吧。
牛车晃晃悠悠地驶入村口，鹤观声悠悠转醒，从牛车上跳下来，帮忙卸货。
李笙然则将熟睡的鹤云浅抱下车，随后将银钱结给车夫，吩咐了几句后，便往鹤家的方向走。
正在卸货的鹤观声看了眼李笙然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沈祁夜。
总觉得一觉醒来，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好像更加低沉了些。
—
鹤山家中是有一块地的，但鹤山在码头做帮工，梁小颖又是个好吃懒做的，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
现在沈祁夜辞去了码头的工，这两日置办东西又花去许多，留给他们的银钱已经不多了。
李笙然也要早早做起打算。
晚上用完膳后，李笙然便叫鹤观声带路，准备去田里看一下。
鹤观声一手拿着白天在集市上买的糖葫芦啃，一手牵着同样拿着糖葫芦的鹤云浅，不情不愿地给李笙然带路。
沈祁夜吃完饭后便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李笙然想他应该也有自己的盘算，便没有多管。
这个村子比李笙然想的热闹，即使天色已暗，却仍有许多人聚在村头聊天。
只不过他们看到李笙然走过去，都不约而同的消减了音量。
这梁小颖的名声，比李笙然想的还要差。
走出村子后不远，李笙然便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稻田，鹤观声一手给李笙然指了指一块生满杂草的地。
“诺，那就是我们家的田。”
鹤观声有些不解，其实自己家的田已经荒废很久了。梁小颖从前从未提起过，今日为何突然要求来看。
他虽疑惑，但却觉得，只要梁小颖不找他们兄妹麻烦，那便是极好的了。其他的便由她去了。
鹤观声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鼓着腮帮子想。
天色昏暗，李笙然只能借着月色看田中的情况。
那是一块已经荒废很久的田，长满了杂草，十分荒芜，虽然并不大，但想要开垦出来也要费些时日。
今晚出来只是看看情况，也没有带什么工具出来，所以李笙然看了一会便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时候，村头聚集的人似乎更多了，讲话的声音也比李笙然去时更大。
那些人看到她过来的身影，讲得仿佛更加激烈了，还有要围上来的趋势。
李笙然心中疑惑，难道在讲事情和她有关的事情？
等她走近，有几个妇女上前，吞了口口水，又互相看了几眼，这才道：“你快回家看看吧，你相公他……”
她们犹豫着，似乎是什么极其不多见的事，以至于要组织措辞。
李笙然实在没听清，也担心沈祁夜出了什么事，便没听完接下来的话，忙带着鹤云浅兄妹二人往回赶。
一路上李笙然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可能发生的事，一边担心一边又安慰自己。
沈祁夜现在可是刀枪不入的活死人，应当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他。
走近鹤家的院子，李笙然便在土地上发现了暗色的血迹，仿佛有人拖拽过什么一般。
鹤观声也紧张起来，一张小脸紧皱，小手用力握紧鹤云浅。
“沈……”李笙然顿了顿，想到鹤云浅和鹤观声还在此，忙改口：“相公，你没事吧。”说着便伸手去推眼前的木门。
还未等李笙然的手碰到木门，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夜色衬得沈祁夜五官更加深邃，李笙然将他上下打量了番，发现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视线便往院子望去，昏暗的月光下，鹤家那不大的院子中，仿佛堆了一个什么东西。
李笙然叫鹤观声和鹤云浅先在门口等候，这才跟在沈祁夜身后走进去。
她看清了院中堆着的东西，那是一头黑熊。
沈祁夜在她身后，语气平淡道：“我本想去打些野兔，山禽。”
“但天色太晚了，没有捉到，正巧在山洞碰到这头熊想攻击我，就打回来了。”
他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一件同吃饭睡觉一样的小事。
李笙然暗自庆幸，还好进来之前让鹤观声他们两个留在外面，不然定会将他们两个吓坏。
李笙然观察了下地上的黑熊，若明天扛到镇上去卖，定能卖个好价钱。
—
次日，沈祁夜早早的便扛着黑熊去镇上了，李笙然才刚梳洗好，就被一阵阵敲门声催促到门前。
打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妇人面孔，她手里拎着一篮鸡蛋，后面也跟着好多村里的人。
见到李笙然，便将东西塞在她手里：“鹤娘子，昨晚你相公打回的那头熊我们都看见了。”
“那头熊困扰我们村子好些年了，这些年村里的壮丁也有不少死在它手里的。”
“还是你家鹤山能耐，一人竟将那熊打死了，这事我们村里人还得感谢你。”
这些人三言两语的，一会说李笙然找了个好相公，一会又嚷嚷着感谢。
不过到底不熟悉，一大伙人见东西送出去了，也没有多说，便又哄哄嚷嚷的离开了。
李笙然心下感慨，这村子里的人虽看不惯梁小颖的作风，但却并非黑白不分，民风淳朴，懂得感恩。
李笙然将村民送过来的东西安置好，便也扛着工具去田里。
她想试试可不可以将田开垦出一小片，种上些蔬菜，这样日后也不用总去镇子上买了。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她到底没有相关的经验，只有之前在别的任务中观摩过别人如何种地。
但亲手实操却是另一回事，且她这具娇生惯养的身体，光是晒一会太阳就开始直冒汗。
她看了一眼旁边田里的忙碌的人，每个人都埋身于自己手中的活。她便厚着脸皮跑到树荫下偷偷学习，不过收获甚少。
又过了一会，太阳大起来，隔壁田的妇女似乎忙完了手中的活，趁着空闲时间和姐妹们聚在一块开始闲谈。
其中一人眼尖，注意到树荫下一直在偷看的李笙然。
那是一个微胖身材高大的女子，她开口道：“鹤家娘子，您在那看什么呢？”
李笙然见她们没有凶意，便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因为不认识她们，李笙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我就说鹤家娘子是个心气高的，看不上我们这些干粗活的。”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挑的女子道，她拿起手里的汗巾甩了一下微胖的女子，又道：“你好心把她唤过来，她都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李笙然下意识就想呛声回去，放肆临到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
忍一忍忍一忍，她既用了梁小颖的身份，就要承受她的因果。
“诸位娘子好，我想将家里闲置的田开垦出来，无奈之前没有做过这种事，这才来观摩诸位娘子是如何做的，如有打扰，还请见谅。”李笙然一口气道。
皮肤黝黑的女子看了她一眼，面色稍缓道：“几日不见，鹤娘子好似转了性子。”
“不过近日农忙，我们几个怕是没有时间教你开垦。”
“但这种地嘛，都是融会贯通的，你且在一旁看着，学着点，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我们就是。”
李笙然同她们谢过，又想起出门前从家中带来的水果。
好在一直放在阴凉处，水果保存新鲜。她便一一分给了面前的诸位娘子。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加上李笙然态度不错，几个热心肠的娘子很快便接纳了李笙然。
等休息充分后，大家开始回到各自的田里干活，李笙然便东学学西问问，不一会便收获良多。
正在她努力去除杂草时，其中的一个娘子急匆匆的跑过来，看到她便将她拉了起来，道：“鹤娘子，你快去看看吧，你家鹤观声和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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