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奥莱起身，悄无声息地往门外走。
“请等一下。”埃从另一本书中抽出一朵干花，把薄薄的艺术品递给奥莱，“这个送你。”
这是埃之前在幽冥湖随手摘的桑兰花，采摘时还没有绽放，制作成书签后，有了一丝即将释放光彩的灵动。
“……”奥莱红了眼睛，用力一眨眼，轻声别过头拒绝说：“不用，谢谢。”
“如果你经过考虑，还是决定要去那里的话，我不会再阻止你。”埃很平静地阐述说，“你的选择，我会尊重——即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明歧呆在一边，惊慌得不知说什么好。
奥莱单膝跪地，向他们行骑士礼，告辞说：“对不起，没有为你们做任何事。”
“你离开之后，我想我的心情会好起来的。”埃冷漠地俯视他，“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奥莱哽咽，情绪即将失控之际，匆忙地起身离开。
“奥莱……”明歧不知所措地扫视了埃和兰特的脸色，突然冲出去追他，在走廊上大喊，“奥莱！站住！你别管他说什么！”
埃闭上眼，露出疲乏的神色，漫不经心地听走廊上的动静。
明歧持续阻拦奥莱：“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去送死吗？现在正是桑兰花的开放期和采摘季，幽冥湖戒备森严！任何人擅闯都是死罪！就算你没有被野兽吃掉，最终还是会死！这种事就算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
“……对不起。”
“你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对不起，我再也无法忍受自己，价值什么的，已经不重要。”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你所受的苦根本和爱情没有关系！想要终结，也不能栽倒在愚蠢的感情冲动里！”
“我知道！够了！求你不要管我！”
“我不管你，那还有谁管你！就算为了我，你也得留下来！”
“放手！”
争吵变成了撕打，而埃依然面无表情地闭着眼，右手搭在书上，对此无动于衷。
兰特平静地坐在里侧，没有干预室外的混乱，只是很在乎埃的心情：“埃，你是不是很痛苦，却无法表达？”
“……”埃沉默。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而感到痛苦？你改变不了莫卡斯，也改变不了奥莱，什么都改变不了。”
埃终于开口：“请你不要说话。”
兰特继续说：“但事实就是这样，你不是神，你正在长大，逐渐对自己形成更准确的认知。我希望你不要为此难过，我们都是凡人，你绝对、绝对不是被选中为改变世界的那个人，不应该把所有责任都放在自己身上，不要有这种无形的压力。”
埃捂脸：“请你不要再说。”
“好，对不起。”
“不要道歉。”
“嗯。”兰特坐了一会儿后，起身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请坐下。”埃轻声下令。
兰特站在原地，俯视埃。
又过了一会儿，埃俯着头轻声说：“我已经决定了不再管他。”
“所以呢？”兰特知道如果埃真的不想管奥莱，此刻绝不会阻止他出门。
“这就是他最终的决定，我应该尊重吗？”
“还没到最终决定的时候。”
埃放下双手，睁开眼眸，抄起小耀往门外走，吩咐兰特：“请等我回来。”
“好。”
明歧坐在走廊里，抱膝缩成一团，正偷偷摸摸地揩眼泪。埃拍拍明歧的肩，让他抬起头，用拇指揩掉他脸上的血迹，动用治愈术帮他治疗。
“别管我。”明歧也闹起了脾气，俯下头避开埃的注视。
埃没说什么，不紧不慢地离开走廊，前往南方传送局。
小耀赶超了奥莱的行程，降落在广场的边缘。埃坐在变大的小耀后背上，等候了十分钟，才见到奥莱骑着一匹白鹿经过。
埃的双眼变成红色，受到控制的白鹿突然停下脚步，安静地在原地踱步。
“让开！”奥莱大喊。
“反正都要死，死在我手里算了。”黑夜中，埃的双眼很明亮，但已经没有心情再对将死之人露出丝毫笑意。
“走！”奥莱命令白鹿前进，白鹿却突然发狂地蹦跳起来，把主人甩下后背，立刻跑去埃身边求抚摸。
埃轻轻落地，从小耀脖子上解下真刀，拆下银色细铁链缠在右手上，面无表情地走向奥莱：“来，决斗。”
奥莱全身颤抖，张开嘴准备咆哮之际，埃突然实现瞬移，猛地一拳揍在他脸上，把他打翻在地。
埃说：“当然要改变，一点点也好。”
——我就是想要改变，我就是喜欢征服的感觉。
“放我走！”奥莱大喊，又被埃一拳打倒。他终于燃起了战斗欲，开始反击埃的压制，埃丝毫不给他展示力量的机会，蛮横地一次次击倒他。
直到奥莱精疲力竭，埃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把他抡起来往地上砸，完全没有把他当活物对待：“知道反抗也没用！”
奥莱又爬起来。埃持续攻击，最终也疲惫地停下动作喘息，而此刻的奥莱几乎无法再动弹，已经到达濒死的边缘。
“你是第二个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人。”埃休息了一会儿，用铁链捆住他手脚，带他折返。
奥莱长久没有发出声音，到达午夜，他终于闭着眼睛开口：“对不起。”
“说对不起也没用。”
良久，奥莱再回应：“……对不起。”
埃的生物钟很准，回寝室后立刻倒头就睡，显得整个人都气鼓鼓的。兰特想招呼明歧帮帮奥莱，之前和奥莱打了一架的明歧也还在气头上，不搭理他，搞得兰特非常无助。
兰特对奥莱施加治愈术，奥莱恢复半条命时，逐渐有力气小声哭泣。
“把这个吃了。”兰特把水和药递给他。奥莱不接受，兰特只能强行灌给他。奥莱呛了水，一边咳嗽一边往角落爬，像动物一样可怜弱小又无助。
“会好起来的。”兰特笑道，解开缠绕他全身的铁链。奥莱突然往外跑，力气大得把兰特撞开，兰特把他拽回来按在床上，再用铁链拴住他手脚，“看来在你难以控制自己的时间里，我不能给你自由。睡吧，有事叫我。”
兰特离开后，奥莱翻转身体，无法挣脱铁链的束缚，用力把头撞在墙上，不断抽噎。许久之后，在药物作用下，他终于昏沉地睡去——最后一缕希望破灭。
明知爱情救不了他，当这一束光芒也丧失的时候，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与此同时，竟然又产生出一丝安宁。
“还有办法吗？”明歧还没睡着，轻声问兰特。
“有。”兰特回应。
第二日，奥莱醒来，情绪出乎意料地稳定，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兰特和埃出门之前，留给他一杯药水，他喝了药，安静地坐在床上，双手伸向明歧，请求明歧帮他解开铁链。
明歧托腮：“在埃同学回来之前，我不会放你走的，和你五五开很累的。”
“我不走。”奥莱郑重承诺。
“我不信。”明歧忽然笑着问候，“你今天精神很不错。”
“我觉得我恢复了。”奥莱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轻声补充，“很奇怪，只是突然感觉，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也觉得我昨天疯了，我竟然疯了这么久。”
“是个好兆头。”明歧感觉很开心，感觉奥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但你别太自信了，你突然好转大概只是因为吃了药，等药效过了你还是会发疯。”
奥莱觉得这似乎是种神药：“是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兰特先生有一大堆药，他把他的药匀给了你一点。拜托你接下来保持清醒，我怕兰特先生自己断药了。”
“……”奥莱回忆兰特这个人。能战胜光屿的人，怎么平时还要吃药。
明歧说：“现在你可以认真想想今后的打算了。”
“嗯。”奥莱疲惫地靠在墙上，双眼出神地看着吊灯。
明歧先诉说自己的想法：“以我来说的话，其实我觉得我不是很适合做骑士，但在我们国家，被检测出灵力存在的人必须接受骑士教育，考不考骑士证倒是另外一回事——本来很害怕考证，后来还是考上了，跟着埃同学来打联赛，这是我第一次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现在看来可能没什么，但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得有特别大的决心才行。到了现在，我也依然觉得我可能不适合成为骑士，做其余工作也许会更有前途，但如今，我觉得我已经接受骑士的身份了。”
“真好。”奥莱称赞。
“面对未知的选择，只有到了遥远的将来，才能知道它的结果，目前而言没有对错，所以，做选择时大胆一点吧？”
奥莱把头偏向另一侧：“说得太轻松了。”
“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一定有想法吧？这么多年都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就算你不主动去想，求生欲也会逼迫你思考什么吧？”
“逃避就是死，我必须往上冲，别的，真没想过。”奥莱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补充说，“我不敢想。”
他觉得他能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简直是奇迹。以他曾经的经历来说，一个月笑一次都很罕见。
“我觉得你已经有想法了。”
奥莱点头：“让我再想想。”
埃同学正在实践怎么正确地尊重别人，这是他把那个谁谁谁打翻以后习得的_(:з」∠)_伏笔有点久远了但还是能连上！
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真是好疼痛的认知哦，我也一样【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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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第十一章（2）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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