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单向玻璃隔绝了声音，却挡不住叶日华目光的重量。顾之予蜷在留置室的简易床上，呼吸均匀，似乎真的沉入了梦乡。叶日华指尖的烟早已熄灭，只余下一点灼烫的灰烬粘在指腹，像一块顽固的旧疤。
“十年了……”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喉间滚动着铁锈般的苦涩。监控屏幕的荧光映在她眼底，却照不进那片被回忆和职责撕扯的深渊。口袋里那盒烟仿佛有千斤重，连带那把紧贴肋骨的旧军刺，都在无声地灼烧。
信任？这个词在唇齿间碾过，带着血腥味。她想起执法记录仪里那团刺眼的暗渍，想起顾之予冷笑时眼底的锐光——那不再是记忆中带着羞涩笑意请她搬行李的女孩，而是一个冷静、锋利、甚至带着某种……愤怒的嫌疑人。
“受害者需要真相。” 她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监控室里撞出回响。职责像冰冷的镣铐，勒紧了动摇的心。她不能再沉溺于过去。
深吸一口气，叶日华猛地转身，不再看玻璃后的人影。她大步走向操作台，调出法医报告的电子档，目光锐利地锁定在“超声波灼烧纹”几个字上。警队缴获的超声凶器……特定频率……手术室设备……
“冯刚，” 她按下内部通讯键，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通知技术科，天亮前我要案发手术室所有设备，尤其是超声相关器械的完整使用记录和维修日志。还有，查一下死者张建国的社会关系，特别是近期和她或顾之予有过冲突的人。范围扩大到……医院内部。” 她顿了顿，补充道，“秘密进行。”
挂断通讯，她重新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顾之予，如果真是你……但如果不是你，是谁在利用我们之间的过去？
黑暗并非全然的寂静。顾之予闭着眼，却能清晰地“听”到单向玻璃后那道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叶日华……她果然在。
十年的时光足以冲刷掉许多东西，但有些烙印，刻在骨血里。比如叶日华否认时，指节敲击桌面的那个特定频率；比如她口袋里那盒烟的形状，和她当年偷偷藏在书包夹层里的一模一样；再比如……她指间那支流转着冷光的黑色钢笔，钢笔尾部有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母"YRH"—— 是自己当年送的那一支。刻痕是毕业前夕自己有一个晚自习刻下的，笨拙却用力的痕迹。顾之予的心脏猛地一紧，像是被那只笔冰冷的笔尖狠狠戳中了最软的地方。一直强撑的锋利外壳“咔”地裂开了一道缝隙。沉下去的不仅仅是心，更像是坠入冰冷的深潭，连指尖都僵硬了。沉下去的不是心，是沉甸甸的苦涩。一股冰冷的怒意在胸腔里翻腾了几秒，却又被更汹涌的委屈彻底淹没——她竟然还用着，她甚至随身带着！就在审讯时那钢笔的每一次敲击，都像在无声地抽打她的脸。我们以前并不认识？叶日华，你怎么敢！这冰冷的否认比审讯室的灯光更刺目。
她在撒谎。顾之予的心沉下去，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委屈。为什么？是因为这身警服？还是因为那场她至今不愿提起的“意外”。
这个人有太多秘密，高考前的突然消失，今天的突然出现，还有那从不愿意提起的过去以及那把随身携带军刺，众多谜团将这个她深爱着十年的人深深的笼罩着。
不过，她的身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让她想起了高中军训时的场景。
思绪渐渐回到以前:"你们这届高一新生真是难带，一个个娇生惯养，今天都别休息了，要想休息，可以，挑战我400米障碍和格斗，比过了就可以休息，这些我这两天都教过你们"一个175左右的男教官一脸嘲讽的说。
男同学们都被激怒了，一个个上前挑战，结果都被修理的很惨，就在大家都以为今天的休息没有希望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来"
是她！顾之予惊得忘了眨眼，那个沉默帮她搬箱子的女生——叶日华。还没等人群的哗然声彻底扬起，那道高挑的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翻高墙、过壕沟、跃矮板、攀网绳……动作没有丝毫冗余，流畅得像一道掠过障碍的影子，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甚至没看清她怎么到的终点，计时器已经定格在1分05秒！全场一片死寂，教官惊愕地张着嘴，她自己的最好成绩也才1分25秒。
接下来的格斗开始得同样迅疾。年轻的教官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叶日华已近身。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她身体一晃，如同鬼魅般贴到了教官身前。教官刚欲发力反击，她的手臂已被叶日华擒住反拧至身后，同时一个精准迅猛的别腿动作一气呵成！壮硕的教官重心顿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整个人便被她干脆利落地锁砸在地上！沉重的身躯与塑胶场地碰撞出“砰”的一声闷响，尘土微扬。
整个操场都仿佛凝固了。顾之予清晰地听到自己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日光下，叶日华缓缓直起身，短发微乱，额角渗出细汗，呼吸却依然平稳，眼神平静得像淬了冰的寒潭，扫过鸦雀无声的人群，最后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顾之予的方向，没有一丝得意，只有完成任务的漠然。就是那一眼。如同点燃引信的□□。
随机在记忆里轰然炸响的，是无数次清晨图书馆占座时悄悄放在桌上的牛奶；是雨天教室外走廊尽头、那强行披上的大了好几个码并且还带着她体温的校服外套；是在黑暗的阶梯教室后排一起看恐怖片时，她温热的手掌无声覆上自己捂住眼睛的手背；是那个闷热的初夏傍晚，放学路上蝉鸣聒噪，她突然停下自行车，转过头，夕阳的金光洒在她微汗的侧脸和突然变得异常灼热、仿佛有火焰燃烧的眼眸里……
所有被时间封存的隐秘情愫，被那惊鸿一瞥骤然点亮、引爆！顾之予曾无数次描摹过重逢的场景……或是在同学会上推杯换盏的喧闹，或是在异国街角猝然重逢的惊喜，或是隔着岁月长河遥遥相望的释然……唯独！唯独没有剧本上这最冰冷、最绝望、最荒谬的一幕——头顶是法律的冰冷锁链，脚下是死亡的深沟，身前隔着单向玻璃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而她们之间横亘的，是十年未解的深渊和一个无辜者死不瞑目的尸骸。
命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将曾经最亲密的人，粗暴地推向了审判台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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