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乘坐马车抵达东宫,顾逸早已在内殿等候。
殿内熏香浓郁,酒气未散,显然方才还有过一场宴饮,顾逸斜倚在软榻上,衣襟微敞,面带不耐。
“二弟,你可算来了!”见到顾景,顾逸坐起身,“找你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顾景垂首行礼:“殿下相召,臣弟岂敢怠慢,只是不知殿下有何要事?”
顾逸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只留下心腹太监在远处伺候,压低声音,面上露出贪婪:“你上次送来的那两个美人,美则美,却没什么新意,你素来有门路,快给孤再寻些绝色来,无论是江南的柔媚,还是西域的风情,总要有些不一样的才好!”
顾景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只微微躬身:“能为殿下分忧,是臣弟的荣幸。人,臣弟已经带来了。”
他拍了拍手,候在殿外的白影便领着两个身着普通下人服饰,却难掩绝色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们低眉顺眼,行动间却自带风流韵致。
顾逸一见,眼睛顿时亮了,上下打量一番,抚掌笑道:“好!好!还是二弟你懂孤的心意!”他满意地让心腹太监将人带下去安置,随即又凑近顾景,带着醉意和毫不掩饰的欲念,“下次给孤找几个美男来尝尝鲜,自上次母后将孤最疼爱的吴贤处置后,这东宫就再没一个可心的人了。”
他口中的吴贤,曾是东宫最得宠的男侍,太子连续一月独宠于他,此事传到皇后耳中,唯恐这等荒唐行径被宜贞帝知晓引来斥责,当即大怒,随便寻了个由头便将吴贤秘密处死了。
自那以后,顾逸虽不敢明着违逆皇后,但这份心思却从未消停。
顾景闻言,面露难色:“殿下,此事恐怕不易。”
“怎么?”顾逸当即沉下脸,醉醺醺地指着他,“连你也要推三阻四?”
“臣弟不敢。”顾景垂眸,压低声音,“实在是三弟近日盯臣弟盯得紧,前几次为殿下寻人,似乎已引起了他的注意,若让他抓住实证,捅到父皇那里……您知道的,父皇最厌男风。”
顾逸猛地将酒盏砸在地上:“顾泉!又是他!他处处与孤作对,坏孤好事!”
他愤然道:“你可知昨日孤进宫,偏生他也在!正赶上父皇为翼河汛情忧心,堤坝溃决,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父皇便考校孤,问孤该如何应对。”
顾逸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脸色愈发难看:“孤不过说了句开仓放粮,再从国库拨些银子修缮堤坝便是,谁知父皇竟勃然大怒,说孤敷衍了事,不顾民生疾苦,不懂为君之道!”
他越说越气:“父皇转问顾泉!他倒从容,不慌不忙,说了对策!说什么安民为要,应立即调拨存粮,在灾区设立粥厂,并严令地方官员妥善安置流民,防止灾民生变。还说什么整肃吏治,以绝后患,要求彻查河工账目,追查堤坝质量,严惩贪墨官员,还建议等水退后,委派专官重新勘察河道,在关键地段增筑堤坝!”
顾逸越说越激动:“一套套的,说得头头是道!父皇听完,龙颜大悦,连连称赞他思虑周详,实心用事!当着他的面,把孤狠狠训斥了一顿,说孤不堪为储君表率!倒把顾泉夸上了天!你说,他这不是存心让孤难堪是什么?”
顾景静静听着,心中已然明了。
顾逸耽于享乐,于政事一窍不通,被问住是必然。
他看着顾逸因愤怒和嫉妒而扭曲的脸,心中冷笑更甚,这样一个蠢钝如猪,只知酒色的废物,若非皇后所出,怎配坐在储君之位?
“殿下息怒,”顾景出声安抚,“三弟也是偶有所得,未必次次都能如此称心,只是如今他风头正盛,我们行事更需谨慎,美男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免得授人以柄。”
顾逸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想到父皇的怒火,也只能悻悻地咽下这口气,烦躁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真是扫兴!你且去吧!”
顾景不再多言,恭敬行礼后退出了东宫。
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车厢内,顾景面上沉静如水,心底却已暗流汹涌。
顾泉在御前越是表现出色,对他而言就越是有利,毕竟,他本就打算借顾泉的势头,去扳倒顾逸。
顾逸本就不学无术,虽屡遭父皇申斥,却也只是表面唯唯诺诺,私下依旧我行我素、沉迷酒色。
他正巴不得顾逸这般失德,好削弱太子根基,让储位松动,如今再有顾泉分走父皇的青眼,一正一反衬得顾逸更不堪,简直是正中下怀。
可他也清楚,若真让顾泉一直这么得势,即便顾逸倒台,储位恐怕也轮不到自己。
更何况,顾逸如今荒淫无度到了极致,父皇只知他懈怠,却不知他竟在东宫之内肆无忌惮,男女不忌,强行宠幸!皇后也一味包庇纵容……想到这里,顾景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或许,他该添上一把火,将这脓疮彻底捅破,让父皇亲眼看看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他倏地抬手,掀开车帘一角,对白影低声吩咐:“让我们在宫里的人动一动,寻个恰当的时机,让父皇知晓东宫内的真实光景。记住,要做得自然,尤其是太子强纳男女,不顾他人意愿之事,需让父皇听闻。”
白影立刻领命:“是,属下明白。”
禀报完此事,白影略一迟疑,又道:“王爷,还有一事,三王爷和四王爷今日都去了仙品居,据我们的人观察,他们并未与馆内任何男妓有深入接触,看上去,真像是只去喝酒的。”
顾景诧异:“两个人都去了?”他沉吟片刻,“……只去喝酒?本王不信他们会突然有此雅兴。”
这巧合太过刻意,其中必有蹊跷。
他转而问道:“顾怀捡回来的那个人,查得如何了?”
白影低头:“回王爷,能查到的还是和之前一样,线索极少,只知他名叫季之扬,来历成谜,仿佛凭空出现,无人认识,也查不到任何过往。”
顾景冷笑一声:“凭空出现?呵,这世上哪有什么凭空出现的人?难不成还是什么奇人异士?定是顾怀手脚做得干净,将他的底细彻底处理过,才让我们无从查起。”他轻轻敲击着微晃的车窗边框,眸色渐深,“不过,既然顾怀肯将他留在府中,那日后或许能借此做些文章。”
他放下车帘,“继续盯紧他们,不得松懈。”
“是!”白影肃然应道。
马车行至半途,正好路过仙品居所在的街巷,顾景心念一动,抬手敲了敲车壁。
“先不回府,去仙品居。”他倒要亲自去看看,这地方究竟藏着什么玄虚。
车驾在仙品居门前停下,顾景步入大堂,一股混合着酒气和浓郁香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蹙眉,以袖掩鼻,眼中满是嫌恶。
目光所及,只见座位上皆有身着华服的男妓陪着客人调笑饮酒,场面奢靡。
他实在想不明白,顾泉那般持重之人,怎会踏足这等地方。
正思忖间,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云锦正从楼上下来,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堂中的顾景,见他衣着华贵,气度冷峻,与周遭的浮浪氛围格格不入,心知此人非同一般,便含笑迎了上来。
“这位贵客面生,是头次来我们仙品居吧?是来饮酒,还是听曲?”他声音清润,举止得体。
顾景闻声抬眼,看清云锦面容时,心头微微一怔。
方才见那些依偎在客人怀里的男妓,他只觉腻烦,此刻见到云锦,却觉眼前一亮。
此人眉目如画,气质清雅,竟无半分风尘俗气,他早听闻仙品居的男妓分三等,想必眼前这位,便是那一等中的翘楚了。
“此处还能只饮酒?”顾景放下掩鼻的手,语气平淡地问。
云锦莞尔:“自然,雅间清静,美酒管够。”他侧身引路,“贵客请随我上二楼。”
顾景随他上了楼,进入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他目光迅速扫过,并未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下人很快奉上酒水,云锦亲自为他斟满。
顾景端起酒杯浅尝一口,酒味平平无奇,毫无特别,他心中疑惑更甚,这酒远不及王府,顾泉为何偏跑到这种地方来?
他放下酒杯,状似随意地开口试探:“早闻仙品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必往来皆是贵人,听说连王爷之尊,也曾来赏光?”他目光落在云锦脸上,“却不知他们来此,是爱这里的酒,还是另有他事?”
云锦听他此言,心中一凛,他虽不识顾景,但观其容貌气度,与顾泉竟有几分隐约的相似,再结合这试探的话语,其身份已呼之欲出。
他心思电转,面上笑容不变,话语圆滑周到:“贵客说笑了,小店开门迎客,每日来往的贵人确实不少,皆是非富即贵,至于客人身份目的,我们从不探问,只求宾至如归,我们这儿的酒,倒是不少老主顾都夸赞的。”
顾景见他应对得体,滴水不漏,倒也挑不出错处,暂且压下了疑心。
他又饮了一口酒,依旧觉得这酒平平无奇,反倒是眼前这小倌,不仅容貌出众,言谈举止也令人舒心。
在得知云锦是老板后,顾景微怔:“阁下便是此间老板?难怪能将生意打理得如此之好。”他话锋一转,“听闻贵馆的竹音琴艺一绝,不知可否有幸一听?”
云锦听他点名要见竹音,心中已然断定此人必是冲着顾泉而来,意在查找把柄,他本要亲自去叫,也好叮嘱竹音几句。
“贵客稍候,奴这便去请竹音过来。”
“何必劳烦老板亲自去。”顾景出声阻止,指了指一旁的下人,“让下人去便是,老板不如留下,陪我在饮两杯。”
云锦无法,只得笑着吩咐下人去唤竹音,自己则在顾景对面坐下,陪他饮酒闲谈,心中却暗自警惕。
不多时,竹音到来,行礼后便端坐抚琴,琴音淙淙,顾景期间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诸如“可曾为显贵抚琴”“贵人可有特别吩咐”之类的话。
竹音只道自己向来按馆中规矩伺候,说客人来此,无非是听曲、饮酒,或是寻相熟的相公寻欢作乐。
客人吩咐什么,他们便做什么,若说有何特别交代,也只在床笫之间那些私密事上。
顾景听着他的回答,不由自嘲多疑,若顾泉真要在外谋划什么,以他的谨慎,怎会选择这般惹眼的地方?想来是自己思虑过甚了。
他耐着性子听完一曲,便起身离去。
这趟试探一无所获,除了觉得云锦此人颇为特别之外,并未抓住顾泉任何把柄。
顾景蹙眉暗忖:莫非他这位弟弟来此,当真只为品几杯薄酒?
顾景离开仙品居不久,消息便已传到了顾泉耳中。
楚州步入书房,低声禀报:“王爷,刚得的消息,二王爷方才去了仙品居。”
顾泉执笔的手一顿,墨点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黑迹,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顾景为何会突然去仙品居?他是否察觉了什么?他最担心的是顾景若知晓他与云锦的过往,会借此对云锦不利!
“备车!”顾泉当即起身,“本王要去趟仙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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