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向着仙品居疾驰,车厢内,顾泉眉头紧锁,定是他这几日去仙品居稍显频繁,被顾景的耳目察觉,报了上去。
顾景心思缜密,多疑善忌,必是疑心自己在暗中谋划什么,才会亲自前去探看。
他倒不担心顾景能查到他和云锦的过往。
当年他遇袭,身负重伤,幸得云锦所救,在那一方小院中养伤数月的事,他从未对旁人细说过,外界只知他遇险被救,却不知救他之人是谁,更不知其中纠葛。
顾景手再长,一时半刻也查不到那么久远且隐秘的旧事。
他真正忧心的,是云锦。
顾景心思诡谲,手段莫测,他亲自前去,定然会出言试探。
云锦虽聪慧机敏,但终究不谙朝堂倾轧之险恶,更不识顾景之狠辣,他并非担心云锦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言辞,而是怕,云锦若在他的试探中不慎失言,说错了话,会引起顾泉的疑心。
顾景若只是疑心自己便罢了,可他若因此盯上了云锦,认为云锦与他有什么关联,那便是他将灾祸引到了云锦身上。
顾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觉得云锦有碍,或是可能成为拿捏自己的把柄,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对云锦下手。
想到此处,顾泉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由得再次催促:“再快些!”
他必须尽快赶到仙品居,亲眼确认云锦安然无恙,有些提醒,他需得当面告知,方能安心。
马车在仙品居门口停稳,顾泉撩袍下车,步履匆匆地踏入楼内。
迎客的下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径直问道:“你们老板何在?”
“在后院厢房,小的这就去请……”下人被他眉宇间的急色慑住,忙引他上二楼雅间等候,随即快步去寻云锦。
“老板,三王爷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云锦闻言,执账本的手微微一顿,心下疑惑,不知顾泉找他有何事,他早些时候不是来过了吗?虽是不解,仍整理了一下衣衫,随下人前往雅间。
推门而入,只见顾泉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微绷。
听到声响,他倏然转身,目光落在云锦身上,将他从头到脚迅速打量了一遍,见他神色如常,周身无恙,悬着的心才悄然落下。
他方才在脑中设想了无数种顾景可能为难云锦的场景,此刻见人完好,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云锦躬身行礼:“不知王爷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顾泉敛去眼底情绪,转身坐下,开门见山:“今日,二王爷是否来过?他……同你说了什么?”
他语气虽稳,但急于知晓细节的关切,仍从话语间透出几分。
云锦听他此问,心猛地一沉,原来,他是为此事而来。
定是二王爷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得了消息,生怕自己在二王爷面前说错了话,连累他。
一股酸涩蓦然涌上喉间,他喉结轻轻滚动,垂下眼帘。
“是,今日确实来过一位气度不凡的贵客。”云锦声音平稳,“奴并不知他便是二王爷,他也未曾表明身份。”
他抬眼,见顾泉面上仍带着未尽的紧张,心下更凉,“王爷放心,奴什么不该说的都未曾透露,二王爷问及您来此作甚,奴直道您是来饮酒的,其余一概不知,也一概未提,您大可安心。”
他这番话,意在让顾泉安心,表明自己懂得分寸,绝不会牵连于他。
言下之意便是,我知你担忧何事,我嘴巴很严,不会透露你我之间的任何关联,你大可高枕无忧。
顾泉从云锦这急于撇清的话语中,听出了误解,云锦竟以为,他匆匆赶来,是怕他口风不严,泄露了与他的关系,特来敲打警示的?
自己满心满念皆是担忧他的安危,怕顾景心狠手辣会伤他分毫,在他眼中,竟成了这般自私自利,只顾自身前程的模样!
他只觉满心委屈又愤怒,胸口堵的发闷。
“你……”他霍然起身,眸色一沉,想要解释,却被涌上的怒意哽住了喉咙。
竹音突然推门而入,他方才在楼下听下人说王爷来了,便急着赶了过来,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
“王爷,您来了?奴正巧备了新曲,谈给王爷听……”他话音未落,便察觉室内气氛凝滞。
云锦见状,对顾泉道:“王爷既来了,便让竹音好好为您弹奏一曲吧。奴方才所言,字字属实,日后也定不会说什么对王爷不利的话。”
他说完,微微躬身,便转身退出了雅间。
顾泉看着他决然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灼烧着五脏六腑。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来,不该担心他,更不该心急火燎地跑来听他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他满心担忧,他倒好,竟以为他是来问罪的,还让他听曲子?!
竹音见顾泉神色不悦,小心靠近:“王爷可要听曲解闷~奴……”
“不必了!”顾泉猛地打断正要上前的竹音,看也未看他一眼,拂袖而去,快步下了楼。
竹音一个人僵在雅间,有些发懵,不知王爷今日火气为何如此之大。
他方才进来时便觉着气氛不对,此刻更是认定,定是云锦不知分寸,惹得王爷不快,他心下暗忖,这云锦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得罪王爷!
他走出雅间,看见云锦独自站在楼梯口,正望着楼下顾泉离去的方向出神。
竹音走上前,语带讥讽:“王爷都走得没影儿了,还看什么?”他上下打量云锦一番,“你如何得罪王爷了?让王爷这般大怒?我劝你有些分寸,得罪了王爷,对你,对咱们这仙品居,可都没半分好处。”
云锦转过身,神色平静,淡淡道:“做好你分内之事,按仙品居的规矩伺候好客人便是。”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更激怒了竹音。
“呵!”竹音冷笑一声,“云老板如今架子是越发大了!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来教训我该如何行事了?别忘了你这老板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二人说话的动静引来了旁人,宋檀玉从廊柱后转出,他显然已听了几句,眉头微蹙:“竹音,好生说话。”
见宋檀玉出面,竹音火力顿转,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唇边笑意更冷,话语如刀:“我当是谁,原来是云老板的男侍啊!怎么,我话说得不对?戳着你的心了?哦,也是,你是他的人,瞧见我说他心里自然不好受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你整日里跟在云锦身后,不必如我们这般抛头露面、卖笑迎客,不就是因着你是他云锦养在仙品居里的人么?这身份,自是比我们这些靠技艺吃饭的清贵些!”
“你胡言什么!”宋檀玉脸色骤变,打断他。
“我胡言?”竹音嗤笑,“仙品居上下,谁人不知你宋檀玉是云老板的人?他云锦如今是老板,自然不用再接客,你呢?你凭什么也不用?还不是因为他护着你!你们俩……”
“竹音!”云锦声音微沉,打断他越发不堪入耳的话,“仙品居的规矩,接客与否,多半自愿,我从未强求!你若觉得在此处委屈,想离开仙品居,我绝不阻拦。”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竹音瞬间勃然变色:“你要赶我走?!云锦,你凭什么赶我走?!论资历,论才艺,我哪点不如你?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何处胜过我?若非靠这皮囊,哄得祁川开心,这老板之位轮得到你坐?如今竟要卸磨杀驴了么!”
“住口!”云锦眸光微黯,“祁叔带你我不薄,你怎能这般言语?在你心中祁叔便是这般形象?”
云锦清楚,自祁川将仙品居托付于他,竹音心中便存了怨气,明里暗里的针对,他都一一忍下,连见面都刻意避开几分,可今日这般诋毁逝者,实在触了他的底线。
竹音嗤笑出声:“何必在此惺惺作态?你这副无辜模样骗得过旁人,可骗不过我!”他上前半步,“既然敢做,为何不敢认?你若不是靠那等手段,你能管理仙品居?说出去谁信啊!”
宋檀玉气不过,上前与他理论,争执声引来了左青。他快步走来,拉住情绪激动的竹音:“竹音!少说两句!”
竹音见是他,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扯着左青道:“你评评理!他要赶我走!我们才是这仙品居的老人,他才接管仙品居多久?如今架子倒大,是瞧不上我们了?”
左青眉头微蹙,语气沉稳:“当初祁老板在世时,推举云锦接手,你我也是点了头的,这些时日以来,云老板将仙品居打理得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待我们亦算宽厚,你何必在此胡闹,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连左青都不帮自己,竹音只觉得一股怨气直冲头顶,他狠狠瞪了云锦和宋檀玉一眼,用力甩开左青的手:“好!好!你们都向着他!就我是坏人!”说罢,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左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向云锦,语气带着歉意:“云老板,竹音他……并非有意,只是一时心气不顺,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云锦摇了摇头,面上看不出喜怒,只道:“我知他并非存心,只是心中郁结难解。无妨,随他去吧。”
左青闻言,心下稍安,又略带歉意地拱了拱手,这才转身朝着竹音离开的方向寻去。
廊下恢复寂静,宋檀玉仍因方才的羞辱而面色不豫,云锦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低语一句:“他方才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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