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从东宫出来,掀开车帘准备上车,就瞧见姜遇靠在车厢里睡着了。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姜遇眼皮动了动,醒了过来,见是顾景回来了,连忙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王爷,您回来了。”
“嗯。”顾景应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困就继续睡吧。”
姜遇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奴才不困了。方才等着王爷,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顾景看了他一眼,吩咐车夫:“回府。”
姜遇微微一愣:“王爷,我们现在就回府么?”
“还有事?”
他摇摇头:“没……没有。”
他原本还隐隐期待着,顾景办完正事,或许会带他在外面逛逛。
顾景察觉到他的失落,心下明了,这傻子怕是真以为自己是带他出来玩的。
他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今日还有事,待日后得空,再带你出去逛逛。”
姜遇的眼睛顿时亮了,笑容绽放在脸上,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真的吗?谢谢王爷!”
仅仅是这样一个尚未兑现的承诺,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开心得像得了糖吃的孩童。
顾景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复杂的感觉再次浮现,他觉得姜遇傻得让人心头发软。
这人似乎很容易满足,无论自己之前如何冷落斥责,如何伤他,事后只需给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头,他便能迅速忘记所有不快,重新用盛满星光的眼睛望着自己,仿佛自己便是他的全世界。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有次,顾逸玩弄男宠之事被皇后察觉,皇后震怒之下,把过错全推到他身上。
骂他心思不正,带坏顾逸,言辞激烈处,更是辱及他那已经故去的生母,说他骨子里就流着下贱的血,和他生母一样。
最后还罚他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顾景自幼便被养在皇后名下,可宫里宫外谁不知道,皇后亲生的只有太子顾逸和胧衫公主。
顾景的生母是个宫女,一次意外得了宜贞帝临幸,怀上了他,后难产而死。
就因为他的生母是个宫女,他就活该被如此轻贱折辱?就连父皇,都觉得他的出生是个说不出口的污点,对他多有冷淡。
他回到王府,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在房中饮酒,怒火与怨恨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摔碎了手边的玉酒壶,捡起玉片握在掌心,玉片划破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口堵得快要爆炸。
姜遇推门进来,他盛怒下呵斥他滚出去!
姜遇却不怕,见他手在流血,上前替他包扎伤口。
他醉得厉害,吐得昏天暗地,姜遇第一反应竟是伸手去接那些污秽,生怕会弄脏他的衣袍。
姜遇在床边守了一夜,无论他如何驱赶,甚至失控时挥手打到他,他都只是默默承受,然后用那双盛着担忧和难过的眼睛望着他,直到他力竭昏睡过去。
顾景不禁想,姜遇对谁都会如此吗?是不是换个人,他也会这般毫无保留?
马车停下,打断了顾景的思绪。
两人刚下车,白影便迎了上来,他看了一眼姜遇,低声道:“王爷,前头来信了。”
顾景会意,对姜遇道:“你先回房去。”
姜遇乖巧应声:“是。”便转身朝偏院的方向走去。
顾景则与白影径直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白影立刻将密封的信件呈上。
顾景一边拆信,一边听白影禀报:“探子回报,三王爷和四王爷近日依旧常去仙品居,四王爷每次都会带着季之扬一同前往。”
顾景快速浏览着信上的内容,闻言嗤笑一声:“他们两兄弟,倒是真偏爱仙品居的那口酒。”
他上次亲自去查探过,并未发现仙品居有何异常,看来顾泉和顾怀或许真的只是去喝酒。
“顾怀还真是重视他那小侍卫,出门都得拴在裤腰带上。”他语带讥讽,将看完的信收好,走到书架前打开暗格准备存放。
暗格打开,顾景的动作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暗格之内,原本存放的几封至关重要的旧信,不翼而飞了!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饶是顾景素来冷静,此刻也感到一阵心悸,那些信是往日密谋的铁证,一旦泄露,就是万劫不复。
他攥紧手中的信,惊怒道:“信呢?!”
白影也是大吃一惊,上前一看,暗格内空空如也,脸色顿时无比难看:“这……王爷,这书房平日除了您,绝无人敢擅入!”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王府偷窃?
顾景猛地转身,脸色阴沉,手中的信件被他捏得变形。
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书房,打开暗格盗走密信?
他眸中怒火翻涌,厉声道:“将平日负责打扫书房的人全部带来!”
很快,几名负责书房洒扫的下人被带了过来。
顾景冰冷的视线扫过他们,冷声道:“近日,可有人动过书架?尤其是这个位置?”
下人们跪地发抖,连连磕头,都说自己只是按例打扫,绝不敢触碰书架上的任何东西,更别说动王爷的物件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侍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地补充道:“回、回王爷……上次,上次奴婢打扫时,姜、姜遇进来过,说是看王爷书桌有些凌乱,帮忙整理了一下……但、但奴婢没看见他动书架……”
姜遇?
他怎就没想到会是他呢?
是了!这书房寻常下人未经传唤根本不能进入。
但姜遇不同,因着自己偶尔的纵容,姜遇确实可以自由出入他的书房,有时为他整理书案,有时只是安静地在一旁陪着他。
顾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真是没想到,他给了姜遇旁人难以企及的优待,甚至今日在东宫门外,还因一时心软改变了原本将他送入虎口的计划!
可他回报给自己的是什么?竟然是背叛!是偷盗那些足以致命的密信!
他想把信偷去做什么?献给谁?顾泉?顾逸?还是父皇?
顾景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今日就不该心软!就该把他留在东宫!
果然是对他太好了,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谁才是他的主子!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怒火焚烧了他的理智,他认定是姜遇偷走了密信。
顾景大步朝偏院走去,猛地推开房门,姜遇原本坐在榻上,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刚要起身迎接,却被顾景一把掐住脖子按在墙上。
“信呢?”顾景脸色阴沉。
姜遇被掐得呼吸困难,脸颊迅速充血泛红,双手徒劳地拍打着顾景的手,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解:“……什么……信?王爷在……说什么?奴才……不知……”
“不知?”顾景嗤笑,手上力道加重,看着他在自己掌下痛苦挣扎,心头被背叛的怒火烧得更旺,“还在跟本王演戏!说!你从书房偷走的信,藏到何处了?!”
姜遇感觉视线开始模糊,眼角泛出泪花:“我没偷……什么信……”
“搜!”顾景厉声下令,猛地松手,像丢垃圾般将姜遇甩开。
姜遇脱力地滑倒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他不知顾景是怎么了,方才回府时还是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动怒了?更不知顾景口中的信是什么?
白影带人将房间内外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信呢?!”顾景蹲下身,捏住姜遇的下巴,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说!藏到哪里了?还是已经交给别人了?你想用那些信换什么?自由?金银?”
姜遇泪眼婆娑,拼命摇头:“王爷……奴才没有拿什么信……奴才对王爷之心,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顾景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在他身上,疼的姜遇闷哼一声,“本王待你如何?让你享尽优待,你就是这般回报的?!”
“奴才没有……”姜遇捂着肚子,“奴才真的没动过王爷的东西。”
顾景眼中戾气一闪,再次掐住他的脖子,竟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然后狠狠掼向墙壁!
“呃!”姜遇后背重重撞上墙面,随即摔落在地,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痛席卷全身,加上方才的窒息感,他趴在地上,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顾景踩在姜遇的胸膛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最后一丝耐心已燃烧殆尽:“信!在哪里?”
姜遇抬眼直视着他:“王爷明察……奴才……真的……没偷……”
“没偷?”顾景俯身,捏住他的下巴,怒道,“你去过书房之后,信就不见了!不是你,难道会是鬼?那书房,除了你,还有哪个下人敢随意进出?!”
“奴才……不知……但真的……不是奴才……”
顾景气极反笑:“好,好得很!倒是有几分硬骨头!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信,藏在哪里?现在交出来,本王或可饶你不死!”
姜遇闭上眼,泪水滑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奴才……未曾拿过什么信……就算王爷杀了奴才……奴才也无信可交……”
“冥顽不灵!”顾景彻底失去耐心,怒火攻心,“狗奴才就是狗奴才!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本王不会杀你吗?”
白影快步进来,低声禀报:“王爷,属下仔细查过,这几日姜遇除了今日随您出府,并未与府中或府外其他人有过接触。”
那就是说,信还未送出去?顾景眉头紧锁,那信定然还藏在府内某处。
他盯着姜遇惨白的脸,心中烦躁更甚,冷笑道:“既然不说,那本王就送你回你该待的地方!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顾景说的是外舍,那是豢养清秀少年供达官贵人取乐的腌臜之地。
他未被选中送来王府时,常看着那些被送出去的少年,早晨还梳着整齐的发髻,夜里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如同破布般被抬回来。
姜遇闻言,眼中满是恐惧,那是比面对刑罚更深的惧怕,他挣扎着抓住顾景的衣摆:“王爷!不要!信真的不是奴才拿的!您相信我……”
顾景一脚踢开他的手,正要命人将他带下去,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太子殿下到。”
顾景心中一惊,顾逸此刻不该正在东宫纵情享乐吗?他特意挑选的美人,分明是最合顾逸口味的类型,按常理此刻早该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怎会突然亲自登门?
他压下心中惊疑,面带恭维,出门相迎。
顾逸摇着一把折扇,饶有兴致地踱步进来,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姜遇,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顾景忙上前行礼:“臣弟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顾逸摆了摆手,视线却一直黏在姜遇身上:“无妨无妨,本宫就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二弟,这美人是犯了什么事,惹得你发这么大火?”他语气暧昧,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二弟你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顾景侧身请顾逸进屋,恭敬回道:“不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拿了府里些不该拿的东西,臣弟正在教训。”
他迅速给白影使了个眼色,白影立刻将姜遇拖到一旁角落。
“哦?”顾逸挑眉,摇着扇子进屋,“这样的绝色,就算拿了点东西又如何?若他在东宫,何须他拿,孤自会赏他。”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今日二弟你来东宫时,身边是不是带了个美人?本宫听底下人说,在东宫门外见过一个美人,生得极好,说是跟你一起来的,莫非,就是刚才那位?”
顾景闻言心下了然,原来是为姜遇而来。
想必是今日去东宫时,随行的哪个太监瞧见了姜遇的容貌,回去在顾逸面前多嘴了。
这位太子殿下素来猎艳成性,听闻有这般绝色,自然要亲自来瞧个新鲜。
顾景神色不变:“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府中一个寻常仆役。”
“寻常仆役?”顾逸哈哈一笑,用扇子点了点顾景的胸口,“二弟,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藏着这样的宝贝也不告诉为兄?这美人不过是拿了点东西,多大点事?他拿了什么,孤替他赔给你!这人,你就送给为兄,这样的美人,放在你这里也是糟蹋了。”
顾景沉默片刻,躬身道:“殿下言重了,区区一个奴才,怎敢劳烦殿下。只是这奴才缺乏管教,规矩还未学好,恐冲撞了殿下,待臣弟好好教导两日,再给您送去……”
顾逸打断他:“规矩不必教了,孤自会调教,孤明日就要见到人!”
顾景垂眸:“是,明日臣弟便将人送到。”
顾逸满意地点头,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起身道:“那孤就先回了,明日就在东宫等着二弟的‘礼物’了。”他行至门口,又回头道,“二弟可别再罚美人了,万一罚坏了,送到孤那儿都玩不了几日,岂不扫兴?”
顾景垂首:“臣弟明白。”
“这趟来得值。”顾逸心情颇佳,“回去得赏那个眼尖的小太监,若不是他,孤还真不知二弟府上藏着这样的绝色。”
顾景一路将顾逸送至府门外,亲自扶他上了马车:“恭送殿下。”
宝宝们,中秋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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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别罚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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