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慕川回到北境将军府,他径直穿过庭院,看到正在校场边吩咐事情的楚清,二话不说,一把攥住对方手腕,直接将人拽向自己的寝殿。
“哎?将军?”楚清被扯得一个踉跄,险些绊倒,莫名其妙地跟了进去。
殿门合上,羽慕川松开手,转身便问,眉头微蹙:“上官曦和凌诩,关系很好?”
楚清站稳身形,揉了揉被攥得发红的手腕,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个……确实是您失踪之后,他们二位才开始来往。”他斟酌着用词,“至于关系嘛……外面传言五花八门,有说他们早已私定终身的,不过流传最广的说法,还是视为知己至交。”
羽慕川眼底掠过一丝不解,低声自语:“他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类型的了……” 很久之前他带凌诩去过几次花楼,跟小姑娘们相处害羞死了,印象中,凌诩似乎更欣赏利落飒爽的?温柔贤惠的?这他还真不知道。
楚清捕捉到他的低语,惊讶地挑眉:“您……不知道?”
羽慕川抬眸,丢给他一个“我该知道什么”的冷淡眼神。
楚清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随即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语气,“您难道不知道……凌将军他,是个断袖?”
“什么?”羽慕川瞳孔微缩,是真的愣住了。
楚清见他这反应,脸上的惊讶渐渐转为一种玩味:“您是真不知情啊?”
羽慕川缓缓摇头,这个消息的确在他认知之外。
楚清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故意拖长了语调:“啧,说来……以前还有更离谱的传闻呢,说凌将军他啊……”
羽慕川下意识追问:“说什么?”
楚清憋着笑,一字一顿:“说、他、心、悦、您!”
“……”羽慕川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活生生吞下只苍蝇,又像是迎面挨了一闷棍,精彩纷呈。
“噗——哈哈哈……”看着这样丰富的表情,楚清终于忍不住,扶着桌角笑出声,“看来您对这位‘挚友’,当真是一无所知啊!”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摆摆手,“逗您的,这怎么可能呢。”
羽慕川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属下这么说,是想告诉您,传闻当不得真。”楚清敛了笑意,正色道,“您若真想知道,问旁人是没用的,得去问当事人才行。”
去问他们?你同他们很熟么?羽慕川心下腹诽,脸上却不动声色。
楚清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提醒:“将军,您一千多年都把自己关在无云处,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许多情况,您怕是得重新了解了,要不然跟旁人闲聊的时候不就直接露馅了。”
说罢便领着羽慕川去了书房,书房的布置也跟一千年前不一样了,更小了,但书的数量似乎还变得更多了,导致书籍在书架上密密麻麻的,看着很有压迫感。
楚清领着羽慕川来到一架书架面前:“将军,这一千多年发生的大小事大概都在这里了,反正最近几天也没什么事,您看看,说不定会找到自己想知道的。”
“……”羽慕川看着一整面墙的书陷入沉思,当年师父让自己读的书也没这么多。
楚清转身就走了,又想到什么折回来了:“书籍从下到上是按照时间顺序摆的,您只看事件就行了,至于每个著述人对于这个事件的观点您当个笑话看就行了。”
羽慕川面对着书架,背对着楚清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楚清便没再多说什么。
羽慕川蹲下,从最下面最右边拿出一本书翻开,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恍惚,在他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师父也是让他看完一书架的书才肯教他,不过那书架可比这小多了。
羽慕川的师父,名为乌木逍,是一位桃花妖。她容颜绝世,却终年冷若冰霜,穿年穿着一身黑衣,仿佛千年寒潭,羽慕川印象中从他师父眼里不曾有过一丝笑意。
在羽慕川十二岁那年,他的父亲——当时的羽皇——亲自将这位冷脸美人请来,担任小羽慕川的师父。至于是从哪里请来的,包括他这位师父的身世来历羽慕川竟然查不出来任何线索,只知道有“花草木之王”之称,羽慕川想不明白这种身份不明的人自己的父皇为什么敢让她当自己的师父。
羽慕川在正式成为乌木逍的徒弟之前好几次都把自己的猜疑跟父皇说,但前任羽皇只是让他跟着师父好好学,羽慕川也是处处提防她。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发现乌木逍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乌木逍的严苛,近乎不近人情。若羽慕川完不成当日的修习任务,便不准吃饭;若一招一式未能臻至完美,他便绝不会传授新的内容。在羽慕川年少的记忆里,师父的背影总是疏离而冰冷,从未给过他半分温言软语。
然而,乌木逍待他,实则极好。
羽慕川为了完成乌木逍给他布置的看书任务,整天整天就呆在书房看书,眼睛一天比一天酸痛,乌木逍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但会把养目茶的配方趁着羽慕川偷懒睡觉的时候悄悄放在桌角;包括羽慕川此生所用的第一柄利剑,便是乌木逍耗费心血,亲手为他锻造的神兵,羽慕川给它取名为“尘定”,是学着乌木逍的名字取的,乌木逍看到剑柄上刻着这两字时只是淡淡地评价了四个字:
——油嘴滑舌。
或许是因为羽慕川天资卓绝,学东西极快,也或许是乌木逍教导有方,近乎三百年的时光里,羽慕川竟将这位桃花妖师父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学了个七七八八。
当羽慕川终于学有所成,一身风华初具雏形时,开始有人在他身后低声议论:
“果然是谁教的徒弟便像谁。”
“瞧那眼神气度,是越发有乌木逍先生的影子了。”
此类话语渐渐传入耳中,羽慕川并未放在心上。他下意识看向师父,乌木逍却依旧如往日般沉默,神情是一贯的淡漠,只远远地站着,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可羽慕川分明捕捉到了不同。
在那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那不是赞许,也非不悦,而是一种更为复杂难辨的情绪,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缕暗流,转瞬即逝。
羽慕川试图解读那眼神的含义,直至乌木逍离开,他也没能想明白。至今,他也仍然未能想明白。
回过神,手上的书已经被自己翻了好几页,羽慕川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准备翻页,忽然看到了林温茗的名字,翻页的手猛地一顿,看清了书上写的:
“泛平四年,岁在癸卯,仲春之月,百花竞发。林氏温茗,姿仪端静,性秉慧贞,于既白宫行大婚之典,册立为后,母仪仙域。是日,天降祥云,地涌金莲,鸾凤和鸣于九霄,众仙来朝,共证盟约。帝后同心,共理阴阳,寰宇同庆,泽被苍生。”
“……”羽慕川不可置信地看了三遍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白落盏跟林温茗成婚了?”
白落盏?林温茗?成婚?
嘶——
幸好是看到了,要是没看到下次见面问仙后叫林妹妹,那也太恐怖了。
先是上官曦跟凌诩,后是白落盏跟林温茗。他不在的这一千年里,现在说晚上可以看见太阳他羽慕川估计也不会反驳。
他又往前翻了几页想看看怎么回事:
“泛舟二百七十六年,仙、羽构兵,天柱倾摇,血染云汉。秋九月,帝白欲寻崩于阵,群仙恸哭,星斗晦暝。冬十月,皇女白落盏践祚,承天命于危难,改元泛平,布告诸天。新帝临朝,整饬纲纪,寰宇始安。”
“泛平元年,帝初临天下,四方未靖。秋七月,诏下九霄:林、水、羽族三军副将,暗结党羽,阴蓄异志。帝震怒,敕令锁拿,付之天狱。铁索贯骨,玄冰封脉,三将困于囹圄。仙吏持戟列阵,镇于缉妖司,寒光射斗牛。”
读到这里羽慕川有些不理解,上次去东溟将军府时发现凌诩的副将确实换了人,羽慕川当时只是认为他战死了。楚清算凤彧的副将,凤彧算自己的副将,为什么都还在?
羽慕川又翻了几页,又翻了几页发现都没有记载到底为什么,索性不去找了,等把这些书都看完去找楚清问问。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半月过去,书架上的书七七八八的也被羽慕川看的差不多了,因为没有那么赶,羽慕川的眼睛不酸。
羽慕川用灵力把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的最高处,拉开门,阳光照进羽慕川金黄的眼眸,一个多月没见太阳突然照的感觉有些刺眼,虽已是十一月,阳光照在人脸上还是有些发烫。
楚清正好从外面回来经过书房,看见走出来的羽慕川,便叫住羽慕川走到他跟前笑着跟他说话:“将军这是看完了?”
羽慕川活了活动脖子,又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开口:“是啊——你还记得书房里有个我呢?”
午后的日光自他身后漫洒过来,穿过那细碎的黑发,在发梢边缘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几缕光线调皮地跳脱出来,轻轻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之间,将那笑意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谁知羽慕川又把楚清引入书房,两人便坐下来,羽慕川问:“当时白落盏捕了三族将领的副将,为什么只有你没事?”事实上羽慕川也不知道林族的副将还在吗,这样说等楚清纠正就行了。
楚清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我就知道你会问。”他叹了口气,“你知道帝君为什么会和林二成婚吗?”
羽慕川蹙了蹙眉。
楚清看出来他猜到了。
泛平元年。既白宫。
殿内烛火未燃,仅凭窗外透入的残余天光照明,使得偌大的空间显得幽深而冷寂。沉香在兽耳炉中静静焚烧,缕缕青烟盘旋上升,为空气增添了几分凝滞的沉重感。
林温茗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纤薄的身躯在暮色中微微颤抖。她低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眼中充满了绝望与决绝的哀恳。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臣自知羽族首领罪该万死,不敢求陛下宽恕……但凤将军……凤将军他是无辜的!求陛下开恩,只要您能高抬贵手,放过凤将军这一次……臣,臣什么都可以为您做,万死不辞!”
白落盏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孤松,玄色的帝袍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深沉。她垂眸俯瞰着脚下卑微乞求的女子,那张惯常清冷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林温茗压抑的啜泣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良久,白落盏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缓缓俯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林温茗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直视自己。
“什么都可以做?”白落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如同寒冰刮过琉璃,“林温茗,为了羽慕川的副将,你竟肯做到如此地步?”
林温茗被迫迎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心中一颤,却仍倔强地点头,泪水因她抬头的动作滚落,恰好滴在白落盏虎口处,带来一点微凉的湿意。
白落盏的目光掠过自己手背上那滴泪珠,随即重新锁住林温茗的眼睛,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地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条件:
“好。那我要你——”她微微停顿,清晰地吐出后面三个字, “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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